墓地里永远只有静寂的风吟,因为亡者已经无法发出哀嚎了,他们的思念与恸哭,都随着身体一起被葬在了土下,远离了凡世的痛苦与尘嚣,获得了永远的安宁。
故去与活着,究竟哪一个更痛苦呢?死去的人永远不再烦恼了,活着的人却要带着亡者的思念一起,痛苦地,沿着这条漫漫长路,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花束被尧岚轻轻放在了墓碑前,清风席卷,白色的蔷薇花瓣四散飘飞,墓地里的群鸦乍惊而起,在天空里哀啼一声一声。
上一次分别的时候,父亲还是那个健壮如山的雄伟男子,一去经年,已是阴阳两隔。会把自己扛在肩上的人已经不在啦,只剩下了墓碑下残余的骨灰。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碑面上,双手扶住墓碑,就像是在他还小的时候,父亲常常对他做的那样。那时候他常常会对着父亲的脸笑个不停,喷父亲一脸口水。
“老爹,我来看你啦。”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语气轻快,仿佛面前的不是坚硬的大理石,而是那个记忆中鲜活的人,带着同样明快的笑容,凝视着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
尧岚抚摸着墓碑,阳光下,大理石并不冰冷,就像是父亲宽阔的手掌,布满粗糙的老茧,带着父亲的体温。
“我回来了。”
黑衣的少女站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尧岚的背影,在她眼中,白衣的尧岚和远山的斜阳就像是一幅图画,米勒的《晚钟》。
然后确实有钟声响起,一声一声,宏大宁静,就像是阵阵的海涛声。夕阳也放尽了最后的光彩,落在了地平线下,大地陷入黑暗,皎月清辉流转。
“已经这个时间了么?”尧岚从衣袋里摸出了怀表,银制的外壳上绘刻着精巧的蔷薇花,他这人就是这样,病态地追求一些别人看来莫名其妙的美感,比如他喜欢白蔷薇花,那么无论给谁扫墓献花都是一簇白蔷薇,也不管这花的花语究竟是什么,而他订制的银怀表上也是这画风诡异的花纹,“老爹我该走啦,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咯。”
说完就毫不迟疑地回头离开,走向了少女所站的小山包。
“麻烦你等我咯,小雨。”
“这有什么,咱们俩谁跟谁啊。”宁雨冲他笑了笑,将手上尧岚的外套递还给了他,“一起去吃个饭?正好我爹最近也放假,怎么样?”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伯父呢。”尧岚也笑了,脚步轻快,“那就一起吧,你是不是连地方都找好了?”
“当然,反正你同不同意都得去。”宁雨得意地笑答道,晃了晃手上的手机,“走吧?尧大少爷?”
“前面带路。”尧岚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墓碑,大理石在月光里微微发亮,依稀像是父亲宽厚的笑颜。
再见咯,他在心底轻声叹息。
尧岚已经四年没有回过秋叶市了,这个生他,养他,又放逐了他的城市。四年的求学生涯,把宁雨记忆里那个开朗的少年,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如果说原本的尧岚就像是太阳一样,放射着光芒,给人以温暖,现在的尧岚更像是他喜欢的那种花,阴冷地绽放,透着危险的香气。
宁雨注视着身旁的少年,悄悄地叹了口气。整整三年没有回来拜祭父亲,心情低落也是正常的,她能做的也只是陪着他而已,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她做什么,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尧岚谁也不需要。
不过果然还是更喜欢以前的小岚啊。宁雨在心底轻轻叹息道。
尧岚凝视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在他的眼中节次掠过
计程车缓缓停了下来,天语小区,秋叶市市郊的别墅小区,临近分割秋叶市中心的枫河,风景在所有的别墅区里也算是不错,所以房价也是数一数二的高,能在这里买房的人,不是高官就是巨富,而尧岚口中的伯父,也就是宁雨的父亲,就住在这座小区里。
当然很不幸,宁雨的家庭并非高官亦非巨富,能住在这座小区里也仅仅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过尧岚与宁雨好歹也是彼此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对于宁雨的家庭也很是了解,因此还不至于做出什么见怪的神情。
“还是在这里啊。”尧岚看着别墅区的大门,语气清淡,仪态万方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走向了门口,“一切都没怎么变呢,真好。”
“你也才出国四年,能有什么变化。”宁雨笑了笑,跟上了他的步伐,“倒不如说就应该不变呢。”
“是啊,什么都没变,”尧岚轻声叹息,“我只不过......失去了一个亲人而已。”
宁雨心里一疼,看着这个原本骄傲的少年露出这样落寞的神色,她心里似乎有个地方忽然软了下去,原本的尧岚光芒万丈,现在却像是一只流浪的猫,只能在角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收起自己的利爪。曾经的尧岚可是他们全家的骄傲,也是他们学校的骄傲,年仅十四就成了门萨的会员并且拿到了美国四所名校的录取通知,小小年纪就仗剑去国,出国求学,不仅是尧岚的父母,就算是宁雨的父亲再谈及尧岚的时候也是一脸的神往。
然后刚出国一年,他的父亲尧山就不幸身亡,而他又碍于学业不能回国,连父亲的遗容都没能见到,直到现在。
不过......宁雨又叹了口气,那个样子......其实没见到更好吧?
宁雨家的别墅,装修就只是很普通的样式,淡紫色的壁纸,实木的地板,各种材料的家具,可以看出这家的主人崇尚节俭而且生活也很简单。
尧岚缓缓走进了宁雨的家,一切也都没有改变,和他四年前曾经来过的一模一样,无论是摆设,还是装饰,还是壁纸的颜色,甚至是桌子的位置,一切的一切,都与久远的记忆相合。
“老爹!有客人啦!你看谁来啦!”宁雨冲着屋子里大声地喊道,尧岚感觉耳朵有些不舒服,不禁皱了皱眉。
“说过你多少次了,女孩子要淑女,别天天大呼小叫的,让人听见人家会怎么想你爹我?”
钢轴的声音吱吱呀呀地响起,一只轮椅从里屋缓缓摇了出来,轮椅上坐着气度不凡的大叔,就算没了双腿,那股温文尔雅的气质就像已经渗进了骨子,如同春风拂面,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是谁来了呀?又是同学么?”
“好久不见,宁叔叔。”尧岚礼貌地低头。
宁泽然看见尧岚,脸上的表情刹那间抽动了一下,然后从微笑转成了痛苦,又从痛苦转向了悲伤,他看着风度翩翩的少年,却又不像是在看他,只是从这少年的身上看见了故友的一丝影子,却像是看见了故友魂兮归来。
“小岚你......回来了啊......”宁泽然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又马上退了回去,“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尧岚脸上依旧是毫无波动的微笑,“这段时间,承蒙宁叔叔照顾了。”
“回来好啊.......回来好啊。”宁泽然的情绪比之尧岚显得波动剧烈,但好歹也有三十几年的养气功夫在身,再怎么激动还不至于在两个孩子面前乱了方寸,“毕业啦?”
“嗯,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才回来的。”
一边的宁雨听着不由得低低地惊呼了一声,这货才多大?出国才多久?居然已经读完了博士?!这家伙是怪物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在小时候就一直被同龄人当作怪物,智商过高,这么想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宁叔叔。”尧岚忽然打断了宁泽然的家常话,推了推眼镜,神色冷冽了起来,“我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方便么,现在的话。”
并没有用一贯的敬语,语气也没有了一贯的礼貌,尧岚整个人彬彬有礼的气质一下子就转为了阴冷,就像是墓碑上的乌鸦,眼神里也失却了温润的瞳光,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把,在古井里蔚然闪亮。
“小岚......”宁雨刚想说什么话来缓和气氛,却被宁泽然用手势制止了。宁泽然看着面前像是换了一个人的尧岚,眼睛里也渐渐泛上了神采,他知道尧岚想要问什么,确切地说,从三年前开始,他就一直在等待一个这样的尧岚,来问他这个问题。
“小雨你先上楼吧,”宁泽然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淡淡的激动,“我要和小岚......说说话。”
“......”宁雨用介于看待精神病和基佬之间的眼神在这爷俩之间瞟了瞟,然后不情愿地走上了楼,“好吧,不过你们俩也别谈太久哦。”
“放心吧,你先上去吧。”宁泽然笑着道,然后转向了尧岚。
“进来吧。”一声长叹,摇着轮椅走进了内室,尧岚也跟了上去,内室的门缓缓关上,将二人锁在了里面。
“你们俩别在里面吵起来啊......”宁雨倚在楼梯栏杆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不由得叹了口气。
因为一旦吵起来......她都不知道该帮谁啊。
“坐。”宁泽然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然后从腰上撤下了一串钥匙,“在你宁叔这就别拘谨,就当都是一家人一样。”
尧岚缓缓落座,动作迟缓,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当年你爹来我这的时候从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看中了我这啥就拿啥,你也一样,就当自己家。”宁泽然冲尧岚笑了笑,扳动了一个扳手,书桌传出当啷的一声,然后他把那串钥匙里的一枚,捅进了锁孔,“小岚你想问我什么?”
“宁叔叔,您和我父亲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我父亲也说过如果他不在了,让我一切找您帮忙。”尧岚叹了口气,“所以我想问问您,”
“我父亲,您最好的朋友,尧山,究竟是怎么死的?”
“果然是问这个么?”宁泽然笑了,从桌子里翻出了一大叠文件,“能不能告诉我,你自己也调查了吧?你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我在国内没几个熟人,小雨也被宁叔叔您告诫过不能告诉我真相吧。”尧岚轻轻一笑,阴冷莫名,“您告诉我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车祸,可为什么我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我,我父亲死于谋杀呢?”
“能用不大的关系网调查到这里,你也很努力啊小岚。”宁泽然依旧是笑呵呵的表情,将文件推到了尧岚面前,“你自己看看吧,这是我被下了封口令不能公布或是上交的资料。”
尧岚用疑惑的眼神瞟了一眼他,但还是拾起了这份资料,只是扫了一眼,就已经看完了大部分的内容,“是三年前市里曾经轰动一时的杀人案么?与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三年前,我们市知名企业家柳思案,在一处地下停车场被发现,这个人被钉在墙上,生殖器被切下,尸检结果是,凶手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将他的四肢和生殖器一一切下又缝合回他的身体,只有生殖器被泡在一个溶液罐里,我们发现的时候,整个地面上都是血层。”
尧岚看着照片上的尸体,柳思案是个身材略有发福的中年男性,脸上表情狰狞可怖,被钉在墙上的身体呈现十字形,基本是**,只在腰间缠了一条白色的浴巾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身体上切割缝合的痕迹就像是巨大的蜈蚣,狰狞万状地在这具残躯上伏行而过。
“三天后,我们又在柳思案在市郊的寓所里,发现了他妻子田悦还有柳氏集团的财务总监的尸体。”
尧岚翻过书页,映入眼帘的同样是极其惊悚的杀人现场,寓所的红木地板上,用鲜血画了一个完美的圆环,男人的**躺在圆环里,手脚张开,就像是雄鹰展翅翱翔,而在男性的躯体上,还接上了一对手臂和一双腿,手臂被接在男人的肋下,腿被接在男人的腰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长了四臂四足。而在房间的一角,则丢弃着女人失去了四肢的残躯,就像是画废了的画布一样,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弃在角落里。
“这件案子当时轰动一时,而我和你父亲,我们两个就是专案组的组长与副组长。”宁泽然叹了口气,“上级很看重这件案子,要我们尽快破案。”
“但是宁叔叔你说你被下了封口令,又是怎么回事?”尧岚皱了皱眉。
“因为这个案子实在过于恶劣,过于重大又迟迟不能破案,所以上级决定把这件案子压下来,免得影响政绩。”宁泽然苦笑了一下,“可是你父亲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让他放下不管简直比登天都难,于是他叫上了我,背着上级悄悄地查这件案子。”
“然后,被上级灭口了?”尧岚冷冷地问,“就因为他干了刑警的分内工作?”
“并不是被上级灭口,而是被这个凶手给......”宁泽然就算已经三年,回忆起挚友的死状依旧是泪流满面,将文件推向尧岚的手也在颤抖,“你自己看吧。”
尧岚接过文件,摊开。
然后眼睛里刹那之间就蓄满了泪水,手也剧烈地抖动着,几乎拿持不住文件。
画面上,正是他那死去的父亲,被剥去了全身的衣物,以跪姿伏在地上,头被切下,摆在一旁,断去的脖颈旁放着一柄钢刀。
“于是,就因为我父亲,这案子就被彻底封存了是么?”尧岚的眼睛,抬起来的时候。满满都是暴怒的红色,“再也没人查,从此尘封?”
“没错,因为这个杀人者再也没有犯下过类似的罪行,所以也就渐渐的没有了人追究,就这么被淡忘了,现在你再提及这件案子的话,多半的人会认为只是一个都是怪谈,还记得的人少之又少啦。”
尧岚眼里的血色又亮了几分,就在宁泽然以为他要大吼大叫发泄的时候,他忽然合上了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疯狂不见了,血色也少了不止一星半点,只剩下了如同冰痕一样的冷静。
“总要有人查这件案子,不管是为了我父亲,还是为了其他的死者。”尧岚的声音淡淡的,不仔细听甚至有些听不清,“宁叔叔,这件案子我要查下去。”
“你......确定要查?”宁泽然看着尧岚的眼睛,语气有些迟疑,“这么多年了,凶手甚至可能也已经死了,你要查,根本不现实。”
“但是我毕竟还是得查不是么?”尧岚苦笑了一下,“多谢了,宁叔叔,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些,这些要我自己查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反正这些资料我也用不到啦,给你看看也没什么。”宁泽然不以为意地挥挥手,“不过我这身体也就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他的我可帮不了你什么了。”
“宁叔叔,已经够了,剩下的我来做吧。”尧岚轻声道,“不过,宁叔叔。”
“?”
“您可以帮我引见一下,秋叶市现如今的警察局长么?”尧岚抬头,目光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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