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参加招生报名的学生们,有一半都是贵族。他们带着自己的仆人聚集在此,身着最光鲜的亚麻布和最豪华的天鹅绒。来报名的平民也穿得十分体面,衣服上要么是精美的刺绣,要么是典雅的蕾丝。
而这些秋息统统没有。他只有黑缎白领的星纹羊毛衫,下身穿着驼色长裤。而且他身后也没有半个服侍的人,走在这人群中显得十分寒酸。
秋息对此毫不在意,他继续向前走。招生处所在的教学楼里也是大理石的地面,电灯高高地悬挂在天花板,照亮了四周那些精致的雕像和名人画作。
来这里报名的人很多,而秩序井井有条,人们一边打招呼一边办手续,在这途中还要再聊两句近况。
贵族的社会一向这么慢吞吞的……秋息想到。他找了个教职工,递给他一百元大墨币,不然他会在这等上一天。
“我是来报名的,这是我的举荐信。”秋息把信也递给了教职工。
信封上面写着“来自矜羽阳旭”几个字,用来封口的火漆被印成了风铃的形状。
“这是……”
“现临境公的兄长的举荐信。”秋息说。
“……我去通报一下。”说着教职工从门口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一名年迈的男性走了进来,他肥胖臃肿的身体快把制服给撑破了,而且头顶还有一片地中海。秋息知道,他是黎雄学园的校长,杨成业。
老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前台一个空着的位子:
“是谁受矜羽阳旭举荐,来到这里的?”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随着四周的教职工重复了一遍话语之后,场内渐渐安静了下来。富豪们相互对视,秋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是我。”秋息说。
在场的人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矜羽家族可是是天港市最尊贵的……”“这个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杨成业手里拿着那封举荐信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秋息,十六岁。”
“你的出身,你父亲是谁?”
秋息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像是在回避着什么。
还是不要提那个男人了……秋息想道。于是他回答:“我是平民。”
听到这句话,人们又开始一阵骚动。他到底什么时候才打开信封啊……秋息有点浮躁。
“你除了这封信还有别的举荐吗?”校长把信拿在手中上下晃动。
“没有。”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杨成业校长挑了挑眉。
“我想报名参加入学考试。”
“呵呵。”杨成业轻蔑地扬起嘴角,肥胖的脸颊把眼睛挤成一条缝。
秋息十分疑惑,校长又开口了:
“你可知,矜羽阳旭已经去世?”
“……那又如何?”
“小子,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身为平民,没有权势,没有金钱,没有祖传的遗灵具,也更没有人脉。你以为抱个贵族大腿就万事大吉了么,矜羽家族内部的格局也时时在变,现在的公爵是矜羽星津,新的主子可是容不下你的。”
“我觉得至少……”秋息上前一步,但校长打断了他:
“至少想报个名再走也行,只是轮不轮得上你就不好说了。”
说着他从桌面上抓起一根签字笔,扔到了地上,还滚到了桌子底下。
“……”
这个死变态……秋息气不打一出来,他瞪着眼前这个臃肿的老头。接着蹲下了身子,摘下了右手的手套,露出了一道白色的印记。
见他蹲了下来,四周传来几声唏嘘的笑声,所有人都冷眼旁观,毕竟秋息和他们所在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秋息注视着印记,突然从那印记中窜出了一条漆黑的荆棘,这条荆棘十分纤细,却像毒蛇一样缠绕在他的手上。他看了看四周,确认这个角度没人能看见他右手的动作。
然后他钻进桌子底下,右手的荆棘咝咝地缠住了校长的椅子,将椅子腿的连接处染得像墨水一样漆黑。接着他收回了细小的荆棘,捡起笔,在报名的单子上签了字。
秋息右手并不同于遗灵具和精灵的魔术,而是一种人类未知的力量。他即使翻遍了古书也没有发现关于它的详述,只查到一个词,“似魔者”。
使用灵具盒魔术时,魔力磁场会令附近的圣光花发出亮光,而似魔者之力并不会。
秋息签完字之后转身离去,杨成业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秋息转回了身,只见杨成业扶着桌子撑起肥胖的身躯站了起来
“你的信还给你。”
精致的信封被扔在了地上,秋息再次瞪了他一眼,捡起信离开了。
“请名门望族优先到我这里报名吧!”杨成业说道。
人们又开始办理手续,依然是那么慢吞吞的节奏,而唯一不同的是。
“啊啊啊啊!”
在坐回椅子上的一刻,木椅的两条腿突然粉碎,校长顷刻摔在了坚硬的大理石上,传来一阵沉重的闷响。肥胖的校长摊在地上,肚子前的纽扣迸飞了好几个,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连连大笑。
而骚乱的始作俑者则在远处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校门。
走出了校门后,秋息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脸上多了几滴凉意,不知何时雨又轻轻下了起来。
……真空虚啊。
“秋息。”
秋息应声看去,一名银发的少女叼着一袋牛奶钻出人群。
“奥莉……”秋息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你这副样子,是被拒绝了?”秋息没有作答。
奥莉明白了其中含义,但没有展露出一丝惊讶,秋息的失败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能上学的地方多的是。”
奥莉打开雨伞,遮在秋息头顶。
“我们走吧。”奥莉轻轻说道。
雨天没法乘坐骏鹰了,她吩咐小汐自己回家后,便和秋息一起离去了。
两人顺着人流离开了学校。路过车站,再往前走是一座大桥,秋息和奥莉走在大桥两边的人行道上。
桥下的湖水被渐渐弄起来的乌云染成了深色,一路上天空都有些阴沉。秋息的周遭也弥漫着一股压抑,奥莉没有向沉默的秋息搭话。
两人并肩走了许久,忽然她停下了脚步,秋息也随着她停了下来,他发现奥莉正抬头看着一座大门。
“这里是?”秋息也抬起头,看到门匾上写着“道英高校”四个字。
“这里是我的学校,要不要进来看看?”
“你的学校?”秋息似乎不解奥莉的意图。
“来吧来吧!”
奥莉拉起了秋息的袖子,两人一同走向了大门。和保安打了个招呼后,他们走进了学校。
“这个学校……”秋息环视起四周。
直白地说,这所学校外观上有些破旧。教学楼的墙壁被大片爬山虎占领,露出来的墙壁上显现几道裂纹。雨水让墙壁的颜色变深,显得更加老旧。
操场跑道看只有不到二百米,橡胶的地面上还有几个缺口,坑坑洼洼形成积水。操场另一侧的另一座教学楼为木质结构,看起来一副寿终正寝的样子。
不要说和刚去过的黎雄学园比较了,这所学校比一般的学校还要破旧。
“你们同学挺坚强的啊。”秋息苦笑着说。
“其实教学楼内部比外面看着好多了,装修过的!”
奥莉有点害羞地说,
“我是想带你来看花的,跟我来看看吧。”
花?秋息疑惑地挑起了眉。他随着奥莉向前走去,接下来的景象,令秋息十分惊喜。
在教学楼外的半阴面面,秋息看到了一片花海。
这片花是清一色的茉莉花,种植在教学楼旁边的土地里。用花海来形容它们或许有些夸大,但在这狭窄的学校里,这些茉莉花与四周干裂的教学楼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这是……!”
“是茉莉花哦。”
“我知道……”
秋息说,他目测了一下,花朵覆盖的面积比得上一座花坛。
“这些全都是你栽培的吗?”秋息问道。
“除了我,还有学生会的几个人。”
雨水轻轻洒在这片茉莉的花瓣上,然后滴落在叶片,最后浸湿花盆里的土壤。它们随着洒下的水上下点头,湿润的花瓣折射出金灿的光,少女漫步在洁白的花儿旁边,就像花园中的小精灵(虽然本身就是精灵)。
“这些花的种子,是你妹妹茉莉以前来玩的时候送的。”
奥莉微笑道,
“我其实从前年就已经在别处种下了。但这种花经受不住北方的寒冷和干旱,前两年都没开出花。”
“那这片花是?“
“三个月前,我才开始在道英学园播种,但这次一下子就开出花来了。”
“这样啊。”
秋息沉思了一下,
“这或许是有什么天意也说不定。”
“谁知道呢,嘻嘻。”
奥莉忙活了半天终于浇完了水,这时秋息在一旁忽然低下了头:
“我这几年飘荡在塞北维津,再也没看到过茉莉花了。”
奥莉停下了动作,静静驻足倾听起来。秋息继续说道:
“我出生在南方的雷霆市,在我家的花园里种着一大片茉莉花,每年春天都能看到。我妹妹也是因此得名‘秋茉莉’。”
秋息低下了头,
“但是我的家族发生了很多事,我相当于和秋家决裂了。他们派人追捕我,我一旦回到南方,就很容易暴露行踪。茉莉为了保护我,也不敢来找我……”
秋息没有继续说话,于是奥莉走了过去,开口道:
“不过这些花至少能让你开心点吧。你要是想看,我随时都能带你进来看。”
奥莉把举着的伞收了起来,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稀疏的乌云中间露出了夕阳,光线洒在茉莉的露珠上,把洁白的花瓣染出一丝金色。
奥莉的银发上也带着一些露珠,黄昏给银川附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辉。
“我也在踌躇该上什么学校呢,大墨规定打工年龄最低是十八岁,我这两年总不能光吃茉莉的白食……”
“秋息要来我们道英学园!”
精灵少女的脸上一时间充满了幸福,她期待地大笑起来。
“啊太好啦,我们学校今年完全招不到学生,愁得要死呢!”
“我也好没完全确定呢,得等我调查一下情况,考虑考虑……芙尔蕾你在听嘛?”
面对秋息的话语,奥莉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她闭眼笑着双手托着腮部,满脸写着开心。
“对了,我再给你个礼物吧!”
“嗯?”
奥莉从斜挎包里取出了一袋奶,这袋奶的颜色为乳白偏红。
“这个就是你刚才喝的那种……?”
“这是骏鹰奶哦,而且还是我家小汐的奶,我亲自动手挤奶、自己包装的!”奥莉拍起胸脯。
“这个真的是正常的人类可以喝吗?“秋息后退了一步。
“很健康的!“
说着奥莉撕开包装袋,喝了几口,然后把手中的牛奶递给秋息。她的嘴角还站着一点奶:
“来点吧?”
“不我……”秋息看着精灵少女,“好吧谢谢。”
秋息接过牛奶往嘴里倒了点,甜甜的,但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甘凉,还带着腥味。
“我,我会在路上慢慢喝的。”秋息苦笑着说,拔腿就往校门口走去。必须得在路上找机会扔了!
“那好叭。” 奥莉也跟上了秋息,走在他的后面。
两人又路过了来时经过的大桥。大桥的公路上的车辆排着长队,从时不时响起的鸣笛声中流露出一丝悠闲。凉凉的湿气吸入鼻中,又呼了出来,其中带着一丝嫩草的清香。
顺着这条路,秋息回忆起了来黎雄学园发生的事情。
就算不去最高级的学校,或许也可以脚踏实地地走下去,然后总有一天可以实现阳旭,还有我的理想。那么就先去一个小学校上学应该也是一种出路。
奥莉此时依旧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之中,少女的口中哼起了小曲。秋息回过头,与奥莉四目相对,她于是向秋息甜甜地微笑起来。
“确实,是一种出路。”
秋息也轻轻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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