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出门闲转的空感到今天街上的气氛完全不对头,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而每个人群聚集的圈子里都弥散着一种仿佛化为实质的恐慌。空实在想不出来除了战争还有什么情况会让这个繁荣的城市一改平日里的幸福和欢欣,让所有人都变得提心吊胆。
“老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是要打仗了吗?”空拉住一直蜷缩在某个小圈子角落的老人,他嘴唇几欲张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打仗?是银眼的魔女!刚刚有人在城外面看到一队银眼魔女路过圣城的南门,整整一队呀!”老人双手紧紧扣住空的双肩,用几乎是吼的声音说出这番话。
银眼魔女?空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一头银发,脸上无时不挂着一丝笑意的女人。
“老先生,您是说……‘战士’吗?”
“呸,什么战士。不过是半人半妖的怪物!”老人的表情变得相当不屑,但是可是语气却努力隐藏着恐惧。
“半人半妖……是什么?”
“小伙子你也太乐天派了,这个年龄都不知道!?”老人仿佛吃了一惊,但是还是给空详细地解释了所谓的“半人半妖”,
“自古以来人们受妖魔的折磨,妖魔可以化作人形,以吞食我们人类的内脏为生。可是人类对此毫无办法,只好求助于银眼的魔女。因为她们体内混合了妖魔的血肉,因此得到了巨大力量的同时,能辨认出妖魔。”老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娓娓地向空介绍了这个世界的历史。
空谢过老人,一边回去一边思索着,
“身怀绝技的人果然是少数,这下子能安心不少。”空在此之前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只有当确认的时候,整个人才能放松下来。
琉璃不在家,似乎是出去了。但是空,这个刚刚成年的男孩,已经笃定了自己要去看那些魔女战斗的样子,他留下字条,径直走向城外鸭嘴兽的藏身处。对于那一次战败,他一直耿耿于怀。
久违地坐在Su34的驾驶位上面,他心里稍稍有一点澎湃。切换到超导电池驱动模式,听着标准制式电机带动风扇开始转动,感受着身边重力场微妙的变化。他带上飞行头盔,HUD在面甲上加载,这一切,让他感到时间刹那间回到了从前。
“塔台,020空请求起飞。”
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毕竟永远回不到从前,他也永远听不到塔台里调度女孩“准许起飞,一路顺风”的调笑。几个兄弟一起蹲在飞机前向火种计划里的其他女孩子们吹口哨,然后被身边的女孩子揪耳朵,这样的日子也永远回不来了。
如果没有发生那一件事情的话,空或许还不会最终选拔成为火种。然而……他突然出虚汗,心脏仿佛开始撕裂,无数悲伤和绝望顺着心脏的裂痕一涌而入。
“该死,太得意忘形了,竟然连这件事情都忘了。”他打开主驾驶座位上一个隐秘的空间,取出几片药一股脑塞进嘴里,连一口水也不喝直接干吞掉。他靠在座位上休息,良久,他又恢复到了昔日同级火种们人称“ACE”的样子。
这次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打开迷彩然后垂直起飞,飞向了圣城南门大道上空五百米,然后低速巡航。透过投弹摄像头,他看到了一群被称为“大剑”的银眼魔女,她们身穿和迪妮莎一样的装备,缓缓地在山间行走着。
空索性打开反重力装置,整个飞机就像金雕一样飘浮在空中,在聚变堆的驱动下,它一次飘个十天半个月都不在话下。
她们来到另一座繁华的镇子里,不顾士兵的阻拦,径直走向镇中心的旅店。空感到很疑惑,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空一直紧密关注着这群大剑,她们从来都不会与人类生活在一起,永远是风餐露宿,仿佛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
“轰!“旅店二楼突然爆发出巨响,墙面炸出一个大坑,空立刻低飞到一百米左右,眼睛死死盯着显示屏。
房间里窜出一位女子,正是迪妮莎!
只是这次她怀里抱着一个女孩。跳出旅店之后,她放开怀里的小女孩。独自一人面对数位大剑却毫不吃亏。突然那群大剑里一人一跃而上,似乎要与迪妮莎单独清算。在这个距离,鸭嘴兽的仪器分辨不出她们的对话,但是摄像头又一次捕捉到了迪妮莎那个标志性的微笑。
那人几招之下就被迪妮莎斩倒在地,旋即迪妮莎和那个小女孩已不见人影,只留下一群大剑们面面相觑。空的红外系统捕捉到了迪妮莎,她现在的体温已经升到三十八摄氏度,估计为了给高速运动的身体提供能量。空调转机头开始追逐她们的背影。
空在犹豫是否要救下迪妮莎,如今他和琉璃在这个世界里无依无靠,单凭自己的力量究竟能不能的对付妖魔和至今仍然毫无情报的觉醒者的威胁是个未知数。但是救下迪妮莎,意味着这架机体的性能会完全暴露,空和琉璃会毫无底牌可言。所以这个选择,不单单会影响到他自己,更会影响琉璃。如果琉璃因此出了意外……他绝对不想看到,他只得暂时观望。
之前和迪妮莎单挑的失败者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可是这次她的样子早已变得和以前大不一样。四肢开始膨胀,全身各处青筋暴起,眼睛也变成了黄色竖瞳。
“这就是……半人半妖的力量吗?”空这才反应过来迪妮莎和自己对战时,根本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没有使出来。原来她仅仅是想测试自己的机甲和飞机对她是否有威胁。
那变身的女战士再一次被打倒在地,这次她的身体膨胀得更厉害了,皮肤的颜色也完全变成了紫色。身边其他的战士纷纷不忍直视般别过视线,而迪妮莎恢复到往日的银瞳,举剑准备斩下她的头颅。
可是空并没有放松半点,因为显示器上那女战士的体温已经上升到生化反应进行的阈值——99摄氏度,这意味着她全身的细胞液马上将要沸腾。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已经打开全部武器系统,现在近防激光和电磁轨道粒子炮全部上线。
又一瞬,仿佛只有心脏跳动的万分之一。那半跪的女人突然起身一剑,迪妮莎的双手被悉数斩掉,但是当大剑即将斩下她的头颅之时,天上突然降下阴影。
是Su34!空解除迷彩,一发加速到十分之一光速的电磁重粒子炮直接半功率发射,汹涌的粒子流瞬间融化了大剑的尖端。但是那女人速度是何其快,即便如此,大剑的残留部分依旧切断了迪妮莎的喉咙。
战机座舱盖打开,安全带之类的固定设施全部脱落,飞机原地直接来了一个横滚机动,空穿着瞬间套上的轻装纳米机甲,从一百米直接跳下,喊出训练时期轨道空降兵最自豪的口号:
“泰坦天降!“
降落的一瞬,不顾风扬起的尘土,他半蹲从身后掏出电磁步枪向着变异的女战士持续压制射击。她刚刚长出的丑陋肉翅在电磁重粒子的洪流中,仿佛轻飘飘的蜉蝣,不出一秒,她的四肢悉数折断,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空抱着枪狂奔到迪妮莎身边,她喉咙上是创口极深的开放性伤口,到现在还在汩汩地喷涌着鲜血。空立刻打开医疗包,用清水清洗喷出的血液,防止血液凝固在气管,导致她窒息。
“还好没有伤到脊椎和软骨。等一等,卧槽,这身上的的大伤口是怎么回事?”空看到一条巨大的创口从脖子的中部一直往下延伸,两边是钉子一样的东西固定。伤口还很新鲜,或者说,根本是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而且里面有一股腐烂的气息。
但是没时间检查什么炭疽了。空只能先解决现在的问题,他拿出凝血钳,在面甲的帮助下一点点找到切口,先进的电凝血技术迅速止住血,随即手部装甲上加装的辅助机器人立刻开始清创缝合。
“居然是AB型血。”
空只好解开自己另一只胳膊上的装甲,抽自己的血给缺血严重的迪妮莎。手术过程十分成功,因为在面甲的显微镜下,空看到在受损的组织里她的细胞迅速有丝分裂,速度简直像是癌变一样,但是分裂的细胞根本没有变异.所以按这样的恢复速度,几个小时之后就可以拆线了。
“真是方便的能力。”他不禁感叹。
嘴上说着,他可没耽搁一点时间,抱起浑身是血迪妮莎在喷气背包的帮助下一跃到几十米的高空,而空中悬停的Su34仿佛早就知道空的打算,它机翼一摆接住空关上座舱盖加力开启顷刻间消失不见。
“那个男人走了…”之前变为怪物的女人她的身体竟然不知不觉间全部恢复了,“追不上呢……只好先杀了你们了……”她的目光落向众大剑。
待她离开之际,土地早已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战士的残肢与鲜血。那些被杀者灵魂深处的回响,在这孤冷的山岗上永存。藏在迪妮莎怀里的小女孩,此刻面对着浑身黑衣的男子,坚定地说:
“我要融合迪妮莎的血肉。再一次和她相逢。”
而男子笑了笑,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头,
“我们倒是可以帮你做到第一个。”
克蕾雅永远也忘不了被妖魔视作禁脔的日子,身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永远布满了鞭痕和淤青,这是身为“父亲”的妖魔忍受饥饿的代价。那些代价曾经让她失了声,让所有的呼救或是从内心爆发出的呐喊都变成沉默,一如死寂的沉默。
正因如此,那个无比强大的,让她有所依靠的迪妮莎,对于她来说,就仿佛太阳一样重要。她看上去永远是那么英姿飒爽,但是唯独经历过绝望的她才明白,那个微笑底下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亦只是带着躯体而活。
等到她们刚刚能够互相依靠,命运的交织与编排却将这一切指引向死亡。她看到迪妮莎即将因她而死;她看到迪妮莎独自一人应对五六名排名同样顶尖的大剑;她看到普里西拉只一瞬就斩断了仰慕之人的双手,她看到那个从天而降的泰坦,用着她所不能理解的手段,又轻而易举抢走了迪妮莎。
她很弱,但是她不想什么都做不了。她决定拾起那被斩落的双手,将自己的身体献给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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