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
“结束了？”
“嗯，结束了。”
我点点头。
真正的战斗就是这样，干净利落，没有废话。
越简单，越粗暴，越血腥的力量越会站在上风。
【绞刑】，正是我升上C3的必杀技，独属于我，正能由我使用的技能。当年我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反戈一击，杀死了综合实力远超我的C2级妖，这段历史被协会严格地保密，只有师母和师父知道，师姐也是第一次见到。
人再怎么锻炼，该脆弱的地方还是很脆弱。就算是师父，如果条件合适……不，我不该这么想。但不管怎么说……
“结束了。”
我喃喃道。
师姐似乎还不敢相信，直愣愣地望着仅存的那摊血迹。
刚才还和我们有说有笑的希已经不在了。
过于残忍，过于露骨，真正的战斗远远没有幻想作品中描述得那么美好，只有血腥和暴力。对于阴阳师抱有幻想的师姐，大概受到了极大的动摇吧。
或许……不该让师姐看到这一幕……毕竟和师姐那美丽的术式不同，亦和师父强大的力量不同，完全是种杀妖甚至杀妖的伎俩。考虑到这一点，我朝师姐苦笑了一下：“害怕吗？”
表面上指在这场战斗中感到害怕吗，其实是问师姐害怕我吗……
毕竟是种可以轻易屠戮像希那么强的妖的伎俩，只有血腥，不存在任何美感。
师姐，察觉到我的意思，定了定神，然后用她蓝色的眼睛坚定地看向我：
“不，因为建木你刚才保护了我。”
“是吗……”
我轻笑，没有由来地感到了一丝宽慰。然后，我把镰刀交给师姐。
“那么拜托你了，净化这把镰刀。希大概是地缚灵，属于那种仅凭力量很难完全退治的类型。加上希的战斗方式，或许这把刀才是她的本体所在，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或许没几天就又恢复肉体了。趁她没恢复过来，我们送佛送上天，要不以后会很麻烦的。”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我都不希望再和希战斗一次了。
师姐，似乎理解了我的潜台词，把镰刀放在手里，稍一准备后，闭上眼睛，念起了诵辞：
“安眠吧，
让雪和风，
送你回来时的路。”
伴随着诵辞，本已挂上冰霜的镰刀渐渐被蓝色的光芒笼罩，然后结上一层冰，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然后，随着师姐睁开眼睛，镰刀连同冰一下子碎了，化为冰蓝色的小粒子，在风的作用下飞扬飘向远方。
看到这一幕，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结束了，这次任务还真是麻烦。”
说完，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向来时的方向走去。师姐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跟了上来。
虽然那里还留着一滩血迹，但毕竟是拥有纯粹灵力的妖的血，第二天一早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吧。到时，名为“希”的存在就会在世上完全消失。
默默想着这些事情，我开腔朝走在我旁边的师姐说道：
“师姐，累了吗？”
“……嗯。”
“发动那么多术式，你消耗的体力应该相当多吧。已经十一点半了，那我们吃完夜宵后就回去睡觉吧。”
“你请客。”
“那当然，毕竟是你第一次和我做任务啊。”
我笑了笑，望着变得有些沉默的师姐，随意地开腔：
“第一次实战感觉怎么样？”
“……才不是第一次。”
“好吧好吧。”
一如既往地拌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极度厌恶着这么无力的自己，我表面上还是笑嘻嘻地开腔：
“对了，师姐——”
“建木，”然而，师姐打断了，用她那不含任何杂质的蓝色眼睛看了上来，“这不是你的错。”
我一时失语，最后只能苦笑：
“让你担心了……”
然后，我把头向上扬起，看向依旧不明朗的夜空。
希每天晚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色吗……
想到这里，我缓缓开口：
“有时候，我真的怀疑，阴阳师和妖究竟有什么区别……”
两者很相似。虽然有的妖拥有可怕的力量，会肆无忌惮地猎杀着人类；但阴阳师也有同样可怕的力量，对妖从不留手。除去这点，他们都在这世间的夹缝中生存。
“所以说，”我凝望着远处的月亮，“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自己真的在做正确的事情吗……”
或许我们阴阳师才是残忍的一方，或许我们人类才是残忍的一方。
“虽然师姐你向往着成为阴阳师，但其实我们才是背负罪孽的人呢。”
但是，师姐摇摇头，说道：
“建木，我还想成为阴阳师。”
“……”
“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保护大家了。”
“……说的也是。”
“不仅如此……如果我能变得更强，说不定就能在那孩子堕落之前拯救她。”
“……对啊。”
“建木，因为你太善良了，所以才会痛苦，但其实不是你的错哦。要怪就怪那孩子不负责任的父母，以及那个昨天突然出现的神秘女子。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赶紧去协会详细报告，调查那个女子——这样做不仅是为了人类，也是为了希啊。”
“嗯。”
“所以，你不用自责哦。明明平时嘻嘻哈哈的，现在这么深沉一点都不像你啊。”
听到这句话，我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不由得苦笑着回复：
“真是的，没想到被你安慰了。”
“那不是正常的吗，我可是你师姐。”
小我三岁的银发少女自豪地拍了拍胸脯，然后说道。
看到这一幕，我笑了起来，引得师姐瞪我了一眼：
“笑什么笑？”
“没事，只是觉得师姐真可靠啊。”
“……那还用说。”
虽然这么说，但师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微笑着看着她，我振作起精神，总结道：“那任务就到此结束，我们回去吧。”
“嗯，”师姐点点头，但随后又如同想起什么一样问道，“那个，建木……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不是明天要去协会报告吗？”
“不，我说的不是任务啦，我说的是……搭档的事情。”
看着突然变得有些扭扭捏捏的师姐，我愣了一下，随后笑道：
“啊，那个啊，我再考虑考虑吧。”
“……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不，恰恰相反，师姐能选择我，让我感觉很荣幸。”
“那么——”
“但毕竟是很重要的事情吧，不仔细考虑考虑可不行，不对吗？”
“……也是啊，那你再考虑一下吧。”
师姐勉强认可地点点头，有些不满地跟了上来。
唔……看来话题糊弄过去。
我表面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实际上在内心叹了口气。
总感觉这件事好麻烦……和师姐做搭档什么的……
要是同意了，她以后一定会提出其他要求吧……
总之先尽可能地拖一拖吧，万一之后师姐就忘了呢……虽然我觉得不太可能，但在即将上高三之际还是免谈这件事吧。
我有些悠哉地考虑着这些事情，一如平常。
但是不寻常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毫无征兆，我瞬间感觉心脏一紧，仿佛被什么邪恶的东西紧紧抓住。
有什么来了——
在难以称瞬间的极短时间内。一道强烈的不祥气息猛地从背后爆发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和师姐所在的位置冲刺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近在咫尺。
糟——
突如其来的危险甚至没有让我有发出声音的空闲，但身体比思绪更快，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完全没察觉的师姐猛地推向一边，然后以最快速度转身迎敌。
噗呲。
那个瞬间，我看到了浮动在空中的紫色长发和一双嗜血的紫色眼睛。
以及，喷射在空中的鲜红血液。
时间一下子变慢了。
“建木！！！！！！”
伴随着师姐的喊声，剧痛传遍全身，我的瞳孔急剧放大，脑袋慢慢地向看去。
一个纤细的胳膊正插在我左胸口，心脏位置。
外表十岁的女孩，可爱的面庞沾染了鲜血，她愉悦地抬头看向我：
“哥哥，抓到你了。”
是希。
只感觉我脑袋轰了一声，嘴巴动了动，却因为从喉咙中不断涌出的鲜血而含糊不清。
“为……什……”
为什么你还活着……
“哦，”仿佛想起了极为愉快的事情，希眯着眼说道，“其实哥哥杀死的希的分身呢，啊啊，说起来哥哥的锁链真厉害，如果希用本体迎战的话绝对会死呢。”
分身……什么时候……
看透了我的想法，希继续愉快地解释道：
“被姐姐用冰打中以后，希就觉得很不妙，万一你们还有什么别的技能一定会很不利的。所以潜入黑暗后生成一个分身和你们打，如果分身被杀死了希就在暗中蛰伏，等哥哥和姐姐放松警惕了就出来带走一个。嘿嘿，希是不是很厉害啊？”
可恶……被摆了一道……
明明是个萝莉……为什么那么有心机……
意识变得朦胧起来，视线也开始模糊，我继续听见希笑着说道：
“不过，哥哥和姐姐真是厉害，竟然把希逼到这个份上，还把希心爱的镰刀破坏了，那样希只好等一段时间才能召唤呢，嘻嘻，哥哥真是厉害呢。”
感觉生命力在流逝……
刚才那一下……希应该不仅破坏了我的心脏，而且还破坏了我的灵魂……这样我也没法变成纯粹的幽灵苟活一段时间了……真够狠毒啊……
灵力也在以异常的速度消散……看来希插在我心脏不止是为了杀死我……也是为了更快地吸收灵力啊……
啊啊……真是的……最后竟然是被萝莉杀掉的……光霁还真是坑人呢……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绝对不做萝莉控……
大概是因为意识到无力回天，我的思绪飘远了。
痛苦因麻木而消失了，时间流速也骤得变得很慢，一件件人生往事在我脑海中回转。
这就是走马灯吗……看来自己真的要死了……
在成为阴阳师的时候，我早就预料了这一天，所以也没有过分的恐惧。
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
仔细想想，虽然有些窝囊，我这一生还是相当不错的啊。
出生在那么好的家庭，虽然遇到变故，又被师父师母收养，还遇到了师姐，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仔细想想她还是很可爱的，是个好女孩。
这二十六年经历过很多痛苦，但总的来说没留下多少遗憾。
老实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还是有些不甘心……但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累……
希带笑的面容变得模糊，师姐声嘶力竭的呼喊也变得遥远。
这就是……结束吗……
在我眼皮即将沉重地落下时，希宛然笑道：
“那么，晚安，哥哥。”
“别担心，待会那个姐姐回来陪你的，希也总有一天会去找你的。”
猛地，我睁开了眼睛。
对了，我这条命什么时候死了都无所谓。
但如果现在死的话，吸收我灵力恢复过来的希一定会去攻击师姐。而战斗经验严重不足的师姐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甚至连逃走都很困难。
混蛋……我怎么能在现在死！
说完那句话的希，打算把手从我胸口抽出来去迎战正往我这边赶来的师姐。
但是，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怎么……会让你逃走……”
希有些惊奇地睁大双眼，但随后笑道“还没有死透吗，哥哥？”，然后猛地用力想拽出手。
看到这一幕，我努力在嘴角牵起一个笑容，然后在心里默念一句。
铁莲。
瞬间，无数的铁链从我抓着希的手中喷发出来，它们如同蛇般飞快地缠绕上希的身子，希的四肢，希的脖子，然后向四射出去，嵌入地面中。
希的眼睛一下子放大，她吃力地说：
“用不上力气……”
面对着这样的希，我无力地笑了一下，在心里说道。
我说，希，好歹我在协会里也被称为C、D级的【近战无敌】，虽然不小心让你钻了空子，但你这么靠我这么近真的好吗。这样很危险的哦，喂。
虽然一两根不明显，但我的灵绳具有吸收对方灵力，使之无力化的效果。
只要被我手抓住，我便可以发动这种自动捆绑全身的灵绳，汲取对方力量的同时使对方无力化。最重要的是，这种状态下我可以调节灵绳的松紧度，比如这样。
“唔啊啊啊啊——”
捆绑在全身的铁链一下子勒紧，尤其是脖子处的铁链几乎阻断了呼吸，希表情扭曲了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如果是平时，我有自信直接把对方勒死，但是——
“不要小看我！”
希也一下子加大了吸收的力度，从我的心脏处猛地搅动着自己的手。
更多的鲜血从我的口中喷出，但我还是用最后的力气和灵力缠紧了铁链。
现在我和希都卸下了最后的防御，全力汲取对方的生命。仿佛两个人同时掐住了对方的脖子，谁输谁赢难解难分。
然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一个人杀死希，毕竟蚌鹤相争，总是渔翁得利啊。
于是，我拼尽全身力气大喊：
“雪岚！！！！！！！！！动手！！！！！！！”
没错，让雪岚来了断希。
希这才意识到真正的危险，她挣扎着想要出去，但是已经晚了。
师姐早已来到我的身边。
银色的头发飞舞着，蓝色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睁得极大。
她使出全身力气跑到这里，声音因为仇恨而变得破碎：
“死吧啊啊啊啊啊！！！！”
她用手抓住希的手。
蓝色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边天。
瞬间，从希的手开始，疯狂的冰迅速地蔓延。希发出“啊啊啊！！！！！”的惨叫，但很快喉咙就被寒冷彻骨的冰冻住，接着是脑袋。她的腿抽搐了几下，但马上变成了冰雕。
随后，伴随着咔啦一声，如同那把镰刀，希被冰住的身体碎掉了，化为了蓝色的小颗粒，散到空中。铁链因为失去目标，哗啦啦掉在地上。师姐喘着粗气，望着那些粒子，仍怒目圆睁。
真厉害……
我看向空荡荡的胸口，明明希穿过的手都被冻碎了，我的身体却完好无损，大概是以冻结特定的灵力为原理施展的吧……
这么想着，我失去了最后的力量，一下子倒在地上。
“建木！！建木！！”
放松下来以后，连师姐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我无力地抬着眼。
“不！不要！建木！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笨蛋……来不及了……人心脏被开了个窟窿后能坚持多久……
真是的……明明是难得的膝枕……雪岚你不要哭了……这样真的不像你……
我想摆出苦笑，但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
总感觉……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啊啊啊……说起来……十一年之前，和雪岚成为家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膝枕……
不管怎么说……雪岚没有受伤……她才23岁……就已经这么优秀了啊……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阴阳师吧……
意识终于变得无比的浑浊，我的眼前浮现出了父母的身影。
真是怀念啊……
看着师姐的泪眼，我最后喃喃道：
“这次……我保护好家人了呢……”
意识，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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