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抱歉，收拾行李耽搁了一些功夫，还得害你等我。”
“哪里，本来就是我的请求，反而是给学长你添麻烦了。”我喘着气从宿舍楼的楼梯口走下来时，王思彤学妹已经提着一个漂亮的包装袋在楼下等我许久了。
我暗自想：这么精致的袋子倒是和学妹家境困苦的传闻不太匹配——虽然现实情况往往不可能那么严格一致，但若是以后写成小说的话，应该更注意让角色的表现出的所有东西和自己的特征契合。
“宿管阿姨们有盯着你看吗？要是我被那种好奇的眼神看上几下可会受不了。”
“没关系，我早就不会在意别人的眼神了。”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说起来，你怎么会想到要和我一起外出？我原本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因为我觉得作为给了我《狐与熊》的恩人，有些事情你有资格……不，这样说是我太自大了，是我有着任性地想让学长知道的事情。”
“恩人……这个词太过了吧，我并没有做什么——”
“不，我是真的这样认为的。”王学妹用格外认真的语气打断了我的话，甚至有些皱起了眉头。
看到此状，我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在我的心中，确实感到自己无法承受这两个字所带有的分量。
“但是，学长你的考试真的不要紧吗？”
“要说完全没所谓倒也是骗人的，不过你到明年就会明白了，虽然被叫做考试但其实这也就是个练习而已。”我耸了耸肩“而且，我已经拜托了小颖帮我把卷子交上去。”
“
小颖是指……坐在学长你前面的那个学姐吧。”
“没错，是她，你看到了？”
“嗯，学长和她的关系真是不可思议……”
“嗯？”我对王学妹的发言有些意外“你为什么这样说？”
“被学长你突然提这种奇怪的要求，一般来说肯定也会大为惊讶，忍不住要询问一番甚至会先拒绝才对吧。可是学姐她呢，居然没有说什么就直接同意了。”
“……”
“我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很奇怪的默契和信任。”
“你说得没错，她一直以来帮了我很多，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朋友吗……”学妹重复着这个字眼，神色显得有些黯淡，我才意识到这个字眼对她而言有些敏感，赶忙换了一个话题。
“话说回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要坐车吗还是……”我们在门卫大叔有些怪异的眼神下穿过校门，在这个时间离开学校显然是比较古怪的事情。值得庆幸的是，大概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并没有上前来盘问。
“我们走路……”说到一半，王学妹突然犹豫了一下“不，我们还是坐公交去吧，学长你的行李挺重的。”
§
十几分钟后，我为自己之前没有因为逞强回绝学妹搭车的建议而感到庆幸。对于上高中后体力骤降的我而言，提着行李袋走这么远的距离绝对是相当不妙的事情。不过……她平时都是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距离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公交车的路线图后，重新将视线放回王学妹的身上。
“那么，我们要去的地方是——”
“我还没有告诉学长你吧，我想要那本《狐与熊》的理由……”她并没有看向我，而是望着窗外，就像人难以开口的时候，总会避开视线一样“其实，我有一个叫王思璁的妹妹，她非常喜欢王秋晔的小说。”
“嗯……”
“你应该也在学校里听说过一些传闻吧，我们家的情况，现在非常困难……学长会心血来潮地做昨天那种事，也是出于泛滥的好奇心和同情心吧？”
“……”
“这也没关系。不管是怎么样，我都依旧很感谢你。”
我在心中暗叹，她或许是一个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的女孩。
“实际上，思璁她在一年前出了一次意外。”学妹尽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但我可以看到她默默攥紧的拳头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那是一起车祸，事故以后思璁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也再也没有办法离开医院了。因为高昂的治疗费用，我们家也变得一贫如洗。”
虽然刚刚在看路线图的时候已经有了预感，但这果然是我最不想听到的，最糟糕的答案。
“思璁她，明明是那么可爱、善良、纯真，比我要好无数倍的孩子，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呢？为什么带着她出去玩的时候没有更小心一点呢？为什么身为姐姐的我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什么都没做到呢？如果当初被撞倒的是我而不是她该有多好……我一直会忍不住这样想。”
我看不到王学妹的脸，她的肩膀不像刚才一样发抖了，声音中也没有传出哽咽的声音。但我心里明白得很，任何人也没有小看这份痛苦的资格……同样的懊悔与自责，我实在太清楚了。
但是面对如此悲伤的她，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畏惧用理智的分析去阐述道理，我不懂用温暖的说辞来抚慰人心。我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办不到，在这种时候，在悲伤的女孩面前，我又痛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与弱小。
不过……我也知道，在那种一片漆黑的深渊中，一切声音都是传不进去的……
这种想象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自己也重新回到了那可怕的幽闭之中……不，其实我，一直都没能走出去罢。
“学长？米拉学长？”王学妹碰了碰有些出神的我的手背，我扭过头去，看到她洗去了悲伤，一如既往不苟言笑的面庞。
“我们到站了。”
§
跟着王思彤学妹的脚步，我们走进了一家医院，迎面扑来熟悉的消毒水味。因为还没到着灯的时间，巨大的建筑内显得略微有些阴暗。或许是我们身上的校服有些显眼，一路上不时有人将目光放到我们身上。
“不要理那些无聊的人。”大概是和我注意到了同样的事情，王学妹冷冷地说道，话语的内容让人能轻易地想象到她平时的生活方式。
过了一会，我们进入了有着“住院部”标识的另一栋大楼，她看着我，说出似乎酝酿一阵子的话。
“就当接下来的话是我在博取学长你的同情也好，实际上，思璁她快要生日了。我真的非常想让她能够开心，作为姐姐我虽然没有钱，却想要送给她一个特别的礼物……学长你大概会觉得这样的想法很蠢吧。”
“怎么会。”我摇了摇头。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学妹她拿着的那个精美的提袋，正是她替妹妹准备的礼物，不用说，里面装的是什么也很清楚了——在我的身边，尽是些温柔而耀眼的人。
“作为妹妹最看重的只是姐姐的心意——我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因为想要送出她喜欢的礼物，所以你想到了妹妹最喜欢的王秋晔的书吧？”
“嗯……”
“然后，把阅读比赛的奖品定成恰好只有我们学校能找到的，王秋晔绝无仅有的签名本也是学妹你利用图书管理员的身份提出的建议吧？这样说来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因为自己好胜和想赢就险些辜负了你对妹妹的真挚感情。幸好有觞月发现了你的异样。”
“诶？那个学妹？”
“嗯，颁奖的时候她说你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才让我帮忙看看的。所以，要感谢的话就感谢她吧。”
“是这样吗？我会记下的。”按下了电梯的楼层按钮，学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不过，学长说的话我只会信一半的。”
“我有那么不可信吗？”
“是的。”她面不改色地回应，随后瞥了我一眼“我认为，过于聪明的烂好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这是一句颇为高明的话，起码在我看来十分有道理。只不过，不管是聪明还是烂好人，这两个词都和我没有关系。
名为米拉的人，既愚笨，又总是只想着独善其身。
“到了。”随着电梯的提示音响起，学妹吸了一口气“思璁她的病房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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