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那边的书找齐了吗？”我扫视着密密麻麻的书脊，将其中的一本抽出归入怀中的书堆中。
或许是我的运气还不错，学长之前的推论是正确的，文学类的书籍就分布在廊道另外一侧最靠外的四排书架上。不过怀着需要快速找到目标的心态而无法与视线中可爱的孩子们好好交谈，实在是一件令人惋惜。
“还差两本，啊，一本。诶？”学长回应着我，句末的语气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怎么了？有什么奇怪的吗？”
“没什么，只是意外地见到了老朋友，稍微有点高兴。”
“那是什么啊？”
“《月亮与六便士》。”
“毛姆的书啊，学长喜欢毛姆吗？”我挑了挑眉毛，在不经意间兴奋了起来。在书的话题面前，对学长的恶感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认真说起来，我真的是讨厌他吗？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吧，毕竟他的长篇小说我也就只看过这一本而已。”他用我没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手中的书“不过思特里克兰德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人物之一，能够将小说赋予这样这样与众不同的内核，大概也让我对毛姆很有好感。”
《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是以法国画家高更为原型构造的人物。他为了追求“艺术”，抛弃了一切世俗的生活，想要成为“纯粹的艺术家”。如果是一般人，绝对不会对抛妻弃子，偏执到近乎疯狂的他说出喜欢二字吧？
不过这样的观念随着时代的迁移正在变化也说不定，因为我所知道的喜欢思特里克兰德的人，也并不止米拉学长一个……
“真是令人意外，学长居然喜欢思特里克兰德。”
“有什么问题吗？”
“学长的记性很差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还指摘了我说的作品，说那是不存在的东西吗？那个人的作品，明明有着和毛姆很相似的气质，可是你只听了我的描述就妄下判断……”就这样给米拉学长一次机会吧，我想，如果回答足够好我就原谅他？一点点的话。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沉默的空气，正当我有些不高兴时，他说道——
“不对劲啊，为什么这个编号找不到。”
“不要给我绕开问题。”
“不是，觞月，你过来看看，我要找的最后一个编号书架上没有。”
“难道不是你看漏了吗？或者被人不小心摆差了一点点也有可能。”我绕过书架走到学长所在的那侧，他则看着我让出一个身位。
“学长还真是靠不住啊……咦？”我正打算抱怨两句，却看到书架之上确实出现了如学长所说的编号断档。不过这并不是问题，多半只是一点小的疏漏，这种事情也很常见——但即使接下来看过整一面的书架，我也没能发现希望寻找的书籍。
“把纸条给我看下。”我从学长的手中将被整齐折叠的纸条取过，编号并没有记错，看上去也不像是有什么数字上的误认。“学长你刚刚也整个书架看过了吗？”
“嗯。”肯定的回应再次压灭了一线转机。
“难不成，这也是比赛故意刁难的一部分，所以放到了另外的地方？还是说编号写错了？我之前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我想应该不会吧。”学长直接否定了我的想法“单纯地沦为寻物对这个比赛而言并没有多大意义。虽然我也没有要赞赏组织者的念头，但他们应该还不至于办这种蠢事。况且，这个编号确实也和书架上缺少的序列部分相对应，看上去并不是单纯的抄写错误。”
“可是之前也有先例吧，用来代替分区提示的书本完全是错误的，照你这样说这也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即使心中明白学长的说法有道理，但有些着急的我还是立刻进行了反驳。
“嗯……”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你说的也没错，但是不管怎么想把图书阅读比赛完全变成寻物都太恶趣味了。而且，其实我有一种想法……”
学长突然止住了话语，朝已经在检查相邻书架的我靠近，将头低到我的耳边。
“呜哇……你！干嘛！”突然骚动耳廓的酥痒气息吓了我一跳。
“嘘，觞月你稍微忍耐一下，听我说……”他只是将声音压得更低，继续开口。
“唔……你是说？怎么可能嘛，有这种事情。”
“嘛……我也只是这样一想，并没有什么证据。”学长耸了耸肩“可能只是我无端的猜疑太多了。”学长的想法太过非现实了，我姑且一听，却也没有真正把它当做一回事。
因为真的会为了这种比赛做那样离谱的事情的人，并不存在吧？
“我觉得与其继续这样无厘头地找相邻书架，不如先拿到单子上的其他书更能增加任务的完成度。而且如果情况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坏的话，或许能在其他书的地方得到某些提示也说不定。”
学长说的有道理，不久之前也是一样，发生问题的时候他的判断总是意外的可靠。这绝不是在夸奖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大多数的人身上有为了接近100%的完成度，而付出不成比例代价的倾向。”
“比起说这种耍帅的话，学长有想到寻找剩下的书的办法吗？”问出这句话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地变得对他太过依赖了？
“不，大概只能慢慢找了。”他没能再次回应我的期待。这对于时间并不充裕的我们来说这绝不是一个好的提案，然而我也没能想出除此之外的方法。
“恭喜你们组最快完成。”就在此时，相隔不远的服务台传来了“雪上加霜”的消息。32个小组中的第一名在我们尚陷在僵局之中的时候便已经完成了任务。
透过书本的缝隙看去，他们的也是一男一女的组合。男生并不显眼，大概就是每个人都能在班里找到的中等身材白衬衫的模样，相较之下女生那方则令人印象深刻。她梳着十分罕见的两束三股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制的细框眼镜，若是搭配上民国时期或者大正时期的服饰就会让人联想到——
文学少女，这四个字代表的原始的含义。
兴许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她扭头朝我所在的地方看了过来。虽然有着书架的阻挡她理应看不清我，可我还是产生了有点奇怪的感觉。
“那是王思彤同学，我指的是那个女生。”注意到我的举动，学长缓缓地开口“王同学是个在我们学校有很多传言的人，因为她同时是学校的图书管理员，找得这么快倒也不奇怪……”
“比起这些没用的说明。”一股莫名的厌烦感让我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更应该快点把自己的书目找全。”
“文学类以外的书有C，社会科学类，P，应该是天文地理那类的东西，还有Q……”不知道是不是变得太过焦虑的缘故，思维在呼之欲出的一刻卡住了。越是着急越是没法想起，字母Q所代表的分类。
“这一本就交给我去找吧，Q的分类和位置我大概是知道的。”
“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学长又充当了及时雨。
“Q是生命科学类。”
“学长对奇怪的东西反而知道的很清楚嘛。”
“因为我……稍微有在关注这方面的东西。”
学长难得地笑了一下，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在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以后我便再也没见到他露出笑容。
可是这一次。
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我觉得那是一种令人感到难过的笑。
即使再厌恶他的人看到了，也会停下谩骂和讥讽吧。
“怎么了，觞月，C和P的两本就拜托了。”那种表情在转瞬间消失。
“Q类是在楼上的独立房间，所以我得单独去一下。”学长又回复了平时的表情，用手指了指天花板。
“嗯，啊，好。学长你也动作麻利点。”
§
刚刚的是我的错觉吗？
只见米拉学长走起路来的时候，仍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但我想，刚刚的我或许窥见了学长的秘密的一角。
注：
①《月亮与六便士》，威廉· 萨默赛特·毛姆[英]著长篇小说。应该是毛姆在天朝知名度最高的作品。
②思特里克兰德，《月亮与六便士》主人公，以现实中的法国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为原型。原本平凡的伦敦证券经纪人思特里克兰德，突然着了艺术的魔，抛妻弃子，绝弃了旁人看来优裕美满的生活，奔赴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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