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里是天堂!”
夏晨拉开储物柜,只见里面篮球、足球、羽毛球、网球、乒乓球、哑铃、木剑……满满当当,塞了一整个柜子。他看得眼花缭乱,忍不住兴奋地大叫起来。
“哇噻!这个是啥!”低头乱翻间,一团红彤彤的火焰猛地撞进他的视野里,他用力把那团“火焰”从各种“宝物”的拥抱中抽出来。“火焰”展现出了它完整的身姿,原来这是一块颜色鲜艳夺目的滑板。它通体火红,成色很新,板身上还有金线描边的鬼神图案,这图案也不知出自哪个名家之手,极其张扬,个性十足。
“酷啊!”夏晨双手举着滑板,端详着滑板的轮子、轴承、图案、喷漆、甚至是每一个螺帽。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爱不释手。
“酷啊!酷啊!酷啊!”他又连续喊了好几声。有限的词汇量让他的反应一直停留在“酷啊”这两个字上。
“嘿,接着!”
“啪”,夏晨一手夹着滑板,一手将学长扔过来的东西稳稳接住。
他摊开手掌一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把银色的小钥匙。“学长,这是?”
学长指了指储物柜旁边的保险箱,笑着说道:“打开看看吧,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夏晨一听,眼睛里闪出光芒,他感到自己稍稍平静下来的脑浆又开始像浪涛般翻涌起来了。
夏晨在心里默默念叨:“难道……还有惊喜?能看到这样一块完美的滑板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要是再蹦出什么‘稀世珍宝’我真得怕心脏承受不住。”
他双手颤抖着,用了几分钟才把箱子打开(因为过于激动,他好几次把钥匙插反了)。随着“咔嚓”一声清响,门打开了。
夏晨在这瞬间甚至出现了幻觉:他看到自己舒服地躺在软绵绵的云彩上,长着洁白翅膀的天使在身边飞舞,神说要有光,而这道光完完全全地照在了他的身上。
“我的……天啊……”出现在夏晨面前的是——整整一箱的——游戏机。
“PlayStation、任天堂Wii、Xbox 360、SEGA Dreamcast……这边甚至还有20世纪80年代的东西,Amiga公司开发的《Lemmings》、《Monkey Island》。我的天,再看看这台机器!Atari VCS,20世纪70年代家用游戏机市场的王者!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家用游戏主机系统,还附带《Adventure》和《Breakout》这样的经典游戏,珍贵的古董!应该收藏到博物馆的史诗级作品!”
夏晨滔滔不绝地讲着,每每提起游戏和篮球,他的英语和历史水平就会提升到相关老师都想让他来当课代表的高度。
“这里,真是天堂啊……”在如数家珍般地说完一整箱的游戏设备后,夏晨又一次感慨起来。他咧嘴傻笑着,和希言一样,他也深深地陶醉了。
“怎么样,满意么?”学长微笑着问。那是胸有成竹的笑。
“满意,满意!”夏晨谄媚地笑着,“学长你真是太厉害了,能收集到那么多东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我打心眼里佩服你。”
学长摆了摆手,淡淡地说:“一切都是为了社员,我辛苦点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怎么样,你们有没有兴趣留在这里?”
夏晨连连点头,“愿意愿意,我们愿意跟随英明神武的学长大人。”现在的他已经成了学长的铁杆粉丝,就差在脑袋上系个“学长最帅”的头带了。
“那他……”学长看向正沉浸在书海中的希言。
“他呀,他也是愿意的!和大国手学长一样,这小子也是个十足的书迷,看到好书就走不动道了。”
学长点点头,正色道:“好,那我在这里重新介绍一下我们社团。我叫顾若海,是本社的社长。虽然本社团的大门上写的确实是围棋社,但是,那只是应付校方的伪装。实际上它就是……嗯,你可以把它看成是归宅社。在这里,你可以真真正正地把社团当成温馨的家园。轻松、享受是本社永远的宗旨。”
“社长万岁!社长万岁!”夏晨两眼闪着星星,激动地“啪啪”鼓掌。再看大国手和希言,这两人依旧不为所动,神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里。
这孤单的掌声多少都显得有些尴尬,但是顾若海到底是顾若海,归宅社社长脸上不见一丝窘态,他面带笑容,神情还是那么得淡定。
“我和大国手再加上你们俩,今后我们四人要齐心协力,将社团发扬光大,将我们的理念传遍教育界。作为社长,我会拼尽全力维护社团,保护每一位社团成员。好了,学弟,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叫夏晨!”
顾若海拍了拍夏晨的肩膀,欣慰地说:“夏晨,好!好一个热血少年!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有没有兴趣当本社的副社长啊?”
“啊?副……副社长?有……有兴趣,有兴趣!”夏晨受宠若惊,兴奋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刚才的钥匙就交给你保管了,这些游戏设备你可得保护好,别让学生会的人抢了去。他们是校方的走狗,鼻子可灵着呢。”顾若海嘱咐道。
“啊?这,这些游戏都交给我?都交给我……给我。哈……哈哈……”夏晨都快被幸福感给击晕了。
“你还抱着滑板啊?这样吧,我看你挺喜欢这滑板的,干脆就送给你了。”
“送?送给我?”
夏晨像是喝了三大碗烧酒,醉意浓烈,他身歪体斜,脚下也踉踉跄跄,“扑腾”一下,竟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喂!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躺在社长温暖的臂弯里,夏晨只想马上睡去,迷迷糊糊间他还是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这……里……真的是……天堂啊……”
2
那张空荡荡的、沾满灰尘的红棕色座椅将夏晨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
他一脸愁苦地看着那张椅子,心里恨恨地骂道:“你大爷的!什么天堂?简直是放屁!说好的保护社团、保护社员呢?除了开学那会就一直没到社团里来过,只留了这两个书呆子给我。这两个少爷看起书来就走火入魔,压根就靠不住,所有的事情只能老子一个人去跑。社长、社员的活,我一个副社长全都做了,我到底是来当领导的还是来当骡子的?唉……心好累……”
“白鸽社?呵呵。”他的目光穿过椅背,停在了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墙上贴着一张纸板,上书“白鸽社”三字。直到现在,他才看明白那字里行间里蕴含着的是什么,那是愤怒!那是书写者对于“放鸽子”行为已达到丧病级别的,不靠谱社长的愤怒。
“还说什么‘经常保护小动物,同学们为感吾社爱心赠名白鸽社’,信你才有鬼了!”夏晨想到当初自己还很相信这个“神棍”的鬼话,还把他当成膜拜对象,不由得羞愤难当,忍不住又在心里骂骂咧咧,“我看多半是以前的社员气不过这狗头社长的行为,才在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这三个字。只怪当初自己瞎了眼,没看清这狗头社长的真面目。要是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我一定会暴揍他一顿,然后告诉他,滚!吧!你!”
“喂……小学弟……”
一只手搭在了夏晨的肩膀上,随之压下来的是那低沉如牛吟的声音。
夏晨心里一惊,疾疾向前一扑,麻溜地伏在了地上。他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社……社长,您……您好啊。”
“哈哈,暴力狂,你趴在地上找什么呢?我可没有压岁钱给你。”
夏晨一听这声音,顿时明白过来,他如炮弹一般从地上弹起,两只手牢牢地锁住了希言的脖子。
“兔崽子,竟然学社长的腔调来吓唬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夏晨目露凶光,一副要杀人的表情。
“投……投降,我投降!”希言赶紧拍了拍夏晨的手臂,表示认输。
“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戏弄我。”夏晨气鼓鼓地松开手。
“咳咳……”希言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我说,暴力狂,刚才你是不是在心里大骂社长呢?”
“你怎么知道?”
夏晨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他自知失言,立刻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你知道个鬼!没有的事!社长这么器重我,我还骂他?那我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么?”
“嗯?是吗?但是很明显呢。”希言已经从“锁喉攻击”里缓过来,他站直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晨。
“明,明显什么?”夏晨继续装傻。
希言指了指他的脸,“别装啦,刚才啊,你对社长的怨恨都写在脸上了,你的表情很诚实地反应了你的内心。”
“什,什么表情?”
“类似于,”希言想了想,继续说,“一边嘴里骂着‘狗头社长’,一边挥拳暴揍他,完了还骂一句滚你的吧!总之,就是一副对他恨之入骨的表情。”
夏晨圆睁着眼睛,惊得张大了嘴巴,“能……能看这么清楚?”
“就是那么清楚。”
夏晨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羞耻、愤怒、还有无奈。
……
“很明显吗?”
“很明显。”
“有……那么明显?”
“就是那么明显。”
“真的?”
“真的!”
在他们身后,红棕色的椅子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3
最近学校里最热的新闻话题不再是娱乐版块和篮球版块(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学校都这样,在希言的学校里女生几乎都关注娱乐新闻,男生几乎都关注篮球新闻)。
时下,大家讨论最多的要数社会新闻了。
虽说是社会新闻,但是它和国家又发布了什么新政策;科学院又研发了什么新科技;哪哪哪又出现了什么民生事件不同,它更加得刺激年轻人的肾上腺素。
“看新闻了么?万海被炸掉了!”
“看了看了,被炸的好像还是万海集团在临安的总公司吧。”
“可不是嘛,听说老总都被送进急救室了。我最近还买了他们的手机,可不会直接倒闭了吧。”
“啊?不会吧!我还买了他们家的网络电视呢,倒闭了怎么办,还能看么?”
……
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希言觉得太吵,默默地把兜帽罩在头上,但是仍然阻挡不了这些无孔不入的嗡嗡声。他心烦意乱,再看不进去一个字,只能放下手里的书,侧过头看向窗外。
雪,又开始下了。
昨天夜里的雪格外的大,呆在卧室里用被子蒙住脑袋都能听到那疯狂放肆的风雪呼啸声。一向以学习为重的学校为此都破天荒得放了半天假。
“嘿!书呆子,你说是怎么回事?”夏晨转过头拍了拍希言的课桌(每次上课希言总在心里吐槽老师的眼盲,竟然安排高自己半个头的人坐在前面)。
“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大楼爆炸嘛。警方总会解决的,我们就不用瞎操心了。”希言当然清楚他问的是什么事情。
“嘿嘿,没那么简单。”夏晨深沉地一笑,然后把手机推向希言,“看看吧,我在临安的朋友发给我的资料,他家就在万海总部附近。”
希言滑动屏幕,一张张图片闪着无情的冷光映入他的瞳孔。
“这……”
看完以后,希言眉头紧锁,这事的确不简单。
从照片来看,临安本地的雪情更加夸张,都到了茫茫然不见其物的地步了。临安也算是南方啊,在十二月里下这么大的雪,实在是太奇怪了。但是这并不是最奇怪的,最令人惊奇的是新闻里那幢“被炸毁”的大楼。事实上,它根本算不上炸毁,更像是被“切毁”。在隔天拍摄的现场照片来看,它就像是被一个巨人举着大剑狠狠地斜切了一刀,上半幢大楼犹如脆弱的蛋糕,无力地滑向了地面。
“怎么样?明白了吧。”夏晨显得有些兴奋。
看着剩下半幢大楼身上那光滑的切面,希言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具有力量,那是儿时起就埋藏在心底的词汇,它跳跃着、沸腾着,甚至盖过了教室里的嘈杂。
“是超能力者!”
希言和夏晨异口同声。
“嘿嘿,书呆子你还不算太笨。”
“哼……”希言并不为和“愚人”的想法达成共识而感到高兴,他两指划动,将照片放大,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我劝你别太激动了,也有可能是你朋友随便ps了一张图来唬弄你。你看,这像素也太低了。”
“他倒是想拍清楚,但是那边的整个街区都被封了。能拍到那么几张照片已经是极限了。”夏晨耸了耸肩。
真的是超能力者吗?
希言静下心来,一如他在书本里看过的无数名侦探,努力地将眼前的线索交织联系起来:
“雪,大雪……
雪下七天,雪止。两天后又开始下起大雪。
雪夜,万海大楼遭到“攻击”。
新闻,官方声明……
新闻说的是炸毁,但实际上却是‘切毁’。
照片,对比……
新闻的公开画面里只放出了那些坠毁在地的断壁残垣,那是大楼的上半部分。为什么不让群众看到那下半幢楼呢?另外还封锁整个街区?会不会范围太大了。
会那么做,是为了——隐瞒?
隐瞒,是因为……怕。
怕民众恐慌?恐慌什么?
政府?阴谋?恐怖组织?
还是——
异类?
那异类是超能力者吗?
超能力者,真的存在么……”
“铃铃铃”……刺耳尖锐的上课铃声扰乱了他的思绪,侦探推理工作只能暂时作罢。希言从桌子里找出课本,翻到今天要学的课文。
“来同学们,看黑板。多动动笔记,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希言抬起头朝黑板望去,看到的是——
夏晨的后脑勺。
希言伸出腿踹了踹夏晨的板凳,他压低声音在后面喊:“喂!暴力狂,滚去玩你的游戏机!”
夏晨不为所动,依旧坐得笔直。
“嗨,副社长,快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夏晨这才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子上,掏出手机静音,玩他的打怪游戏去了。
4
苏梓枫在梦中总能与那群人相遇。
在雾气弥漫的森林里,动物们像是在被什么人追捕,它们发疯般地在她面前奔跑、跳跃。但是像是有块看不见的墙,它们逃不开,从尽头跑出去,又从起点穿梭回来。最后,它们放弃了,统统停驻在她眼前。
几团光点从森林深处里飘出来,由远及近,光点越来越大,距离少女几米远的时候那些光点渐渐有了人形,大概有六七个人的样子。他们伫立在朦胧的雾气中,身形隐隐约约,让人看不真切。
梓枫凝视着他们,她能感觉到他们也在凝视着自己。她并不害怕,虽然无法看清他们的模样,但她知道他们不会伤害自己。
“快来,快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喊。
“去哪里?”梓枫问他。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那个声音又喊。
“你们是谁?”
一个稍微瘦小些的光影走过来,不过即使她走得再近,梓枫也无法看清那人的相貌。这层似有似无的朦胧雾气始终遮盖在她的眼睛上。
“一切生灵都要被她夺去生命,血成冰霜,魂成碎星。快来,快来!”那个瘦小光影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如百灵鸟般让人迷醉。
“你们在哪里?你说的‘她’又是谁?”
没有回答,没有回答。
那些人形光影突然不见了,就连停驻在溪流旁、树枝上的所有动物也消失了。
雾气越来越浓,不消一会就填满了整个森林。说是雾气并不太准确,这些朦胧虚幻更像是寒气。
一阵刺骨的寒冷犹如一朵茶花,在梓枫的心脏上舒展盛开。她想要逃离这里,脚下却传来剧痛,低头一看,锋利而尖锐的冰晶仿佛弓矢,从泥土里激射出来,穿透了她的小腿。鲜血挂在银白色的冰晶上,还未滴落就变成了红色的透明宝石。
“不!”
梓枫声嘶力竭地叫喊。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寂静如水的黑暗。
原来,是梦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把被子给踢开了,小腿暴露在严寒的空气里,有点冷。
她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梦境中的情景让她无法释怀,第二次了,又是这个梦,又是那片森林,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开口说话了,“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他们说的‘她要夺去一切生命’,她,是鬼?是妖?或是人?”
梓枫捏个手诀,临空写了个“火”字,床头柜上的那支蜡烛“腾”地燃烧起来。白色的火焰在黑夜里轻盈地跳动着,少女抱着膝盖,看着火焰的舞蹈,若有所思。
5
夕阳照耀下,图书馆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迷人的金黄色光芒里。那场大雪过后的第三天,天气总算是有所回暖。
通往图书馆的小道两边,入冬后枯黄的草坪彻底被这场冰雪带走了生命。冷风一吹,那些枯草就立刻变成了碎屑,像是荒漠飞沙,飘扬在空气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这,这也太可笑了!希言你来看看,淳于髡老爷子也太逗了吧!”
希言感到图书馆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自己。现在的他觉得无比尴尬,要是这白痴一个人看书傻笑也就算了,自己还能离他远点,干脆装作不认识他。但是这蠢货叫了自己的名字,现在可好,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和这白痴是一伙的了。
而且这家伙的笑点实在是太奇怪了,淳于髡老爷子怎么就刺激到了你的笑神经?人家可是古代著名思想家,快点向老爷子道歉啊!混蛋!
当然,这些话希言都是在心里说的。虽然他在围棋社里经常和夏晨斗嘴,但是只要置身于人群中,希言的语言能力就变得不太灵光了(夏晨一度怀疑他有人群恐惧症,多次提出要带他去西里甲115号看心理医生)。
“夏,夏晨,你安静点,太大声了。”
“啊?是吗?不好意思。”夏晨伏在书上,捂住嘴巴,虽然不再大笑,但是“嗤嗤嗤”的笑声依然引人注目。
希言虽然很想抄起书本狠砸这个白痴的脑袋,但是被人群盯着,他的行动能力也大幅下降,只想立刻打个地洞钻进去,留这白痴一个人接受群众目光的审判。
“这位同学,请你安静一点。”
夏晨抬头一看,面前是一张漂亮秀气的脸。她的肌肤像是柔雪一般,甚至比身上的那袭白裙还要苍白,黑色的头发流动着迷人的光泽,长长的睫毛下,那双深邃的眼睛略带怒气,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对……对不起。”夏晨的脸有点发烫。
“图书馆是公共场合,你这么闹腾其他人可是会很困扰的。”
“是……是。”夏晨立马坐得规规矩矩,乖巧得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女孩点点头,对他端正的态度表示认可,她继而看向希言,轻轻地微笑着,“你来啦,上次的书看完了么?”
“看完了,下次我给带过来。”希言微笑着回答她,同时在心里感谢她把自己从尴尬的境地里解救出来。
“你这次在看什么书?”女孩走到希言身边,她身上仍然带着那份清冷的味道,孤傲又亲切。
希言还没回答,女孩先把书页上的句子小声念了出来,“在摧毁中可以心醉神迷,残酷使人年轻。人民一声不吭。所有人支持他的观点……”
“你在看兰波的《彩图集》么?”女孩问他。
“是,其实我已经看过了。不过是另一个译者翻译的。”
“哦?是吗?”女孩笑起来,那么柔和亲切,就像是清风吹过了湖面,所有的光芒都轻轻地摇晃起来,“可以带来给我看看么?”
“可以啊,那本书就在学校里,随时可以带过来。”
“你可不要忘记了。”
“嗯,我一定会带过来的,一定。”希言使劲点了点头。
女孩笑着冲他摆摆手,“那我先去忙啦,还有许多书要排点,下次再聊吧。”
“好,下次再聊。”
女孩离去后,夏晨的目光骤然放大,像是原始森林中那些捕食活物的怪树突然伸张开隐藏在地下的触手,密密麻麻地朝希言包围过来。
希言被他看得后背发麻,只得侧过身子,避开他黏糊糊的目光。
“快说,她是谁?”夏晨压着嗓子问。
“你是不是傻了,她是图书馆管理员啊。”希言忍不住转过去吐槽他。
“什么?她是图书馆管理员?我还以为她是这里的学生!”
“你才知道?”
“嗯,我从来没借过书,偶尔过来也是因为这里比较安静,适合睡觉。”
夏晨选了个靠窗的座位,此时阳光正好懒洋洋地洒在他的身上,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又开始犯困了。
希言把书立起来,将自己和世界隔离开来,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这个“愚人”闲扯了。
“书呆子,你怎么就偷偷摸摸地勾搭上了这么一位美女?你们认识多久了?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夏晨很明显不愿就这么轻易放过希言,开始刨根问底。
“什么叫‘勾搭’?注意你的用词,愚顽人暴力狂。我们知道有对方那么一个人,很久了。认识,不过是最近的事。”
“这样啊,那就是普通朋友咯?这位小姐姐叫什么名字?她真是太漂亮啦,简直像是仙女一样。”夏晨一脸花痴样。
希言被他一问,沉默了,几秒钟后,从喉咙深处咕哝出一声模糊的——
“不知道。”
“啥?”
“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猪吗!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这也算认识?”夏晨义愤填膺,哀友不勇,怒友不争。
“我,我……紧张,我害怕,不行吗?”
希言说完,露出一个叹息般的苦笑。
他在心里默想:
需要一个名字吗?那只是一个代号罢了。我也讨厌自己的畏缩不前,但是有时候,我又会觉得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我们不必了解对方的名字、信息,我们只要知道对方是和自己有共同爱好的好友;我们不必经常用通讯设备联系,我们只要约定好一个大慨的日子,就能静静地坐等友人到来。
这看起来很“复古”,老旧得像是传达一句话都得等上大半个年头的年代。那又如何呢?只要这份情是真的,它是最纯粹的样子,这就足够了。
6
围棋社。
“明州时报消息:大都时间凌晨四点,著名企业家沈鹏宇因伤医治无效,昨天下午于临安第一人民医院逝世,享年63岁……”
新闻直播里传来万海集团的老板沈鹏宇去世的消息,大国手捧着平板电脑,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厚重的镜片阻挡不住他锐利的眼神,他的目光就像是要看穿那层厚厚的棺木,然后化成利剑死死钉入亡者的身体里一样。
“看呐!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嗜棋如命的大国手竟然在看新闻!”夏晨用手肘碰了碰希言,分享他的重大发现。
希言往大国手那一看,马上转回头来,他声如蚊蝇,“你小声点,别被他给听到了。”
“怎么了?”
“你看他的眼睛。”
“四只眼睛呗,哈哈。”
希言忍不住骂道:“白痴,仔细看。”
夏晨再次将目光投向大国手,这回,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嘴边的微笑渐渐收拢了起来。
他缓缓转回头来,“乖乖,真吓人啊……”
“那是……”希言敛低了几个音调,用只有夏晨能听见的声音说,“想要杀人的眼神。”
“杀人?”夏晨的神色逐渐凝重,“你可别吓我,他要……杀谁?”
“你有看过那则新闻吗?”希言脸上浮现的神情,看起来诡异而深沉。
夏晨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你说的难道是……‘在一间封闭的画室里,有三名学生在画静物。一向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同学C突然用美工刀割喉正在认真作画的同学A,一旁的同学B吓得腿软,来不及逃跑也惨遭毒手’的新闻吗?”
说完以后,他的脸色犹如一张苍白的纸。新闻中的场景和他们的处境是何其的相似,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你记得可真清楚。”希言点点头,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你有……得罪过他吗?”
“什,什么算得罪啊?死掉的同学A和同学B也只开过一些很小的玩笑,谁知道把命都给开进去了~~他们也不觉得那是得罪啊~~”夏晨胆颤心惊,边说话边控制不住地哆嗦。
“也许,那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无法逃避的阴冷潮湿盖过他们的脚背,漫过他们的腹部,压过他们的肩膀,少年们像是被投入到了无声的深海。
他们化身成大海中的孤岛,封闭的围棋社就是那该死的大海,压抑的气氛好似无声起伏的深色巨浪,狠狠地拍打在两人胸口。
都快不能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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