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云睁开眼，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射进屋里打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球上。放眼望去，白色的天花板立于头顶，洁净的墙壁上恍惚映出一张张狰狞的脸。
他不信神，自然也不信鬼怪，但看着这一切他怕了。
“不要，不要。”
“全都过去了，没事的。”
银铃般的女声，好似天籁之音，他渐渐安静下来本能地向声源伸出手。很快，一股暖流顺着指间涌上心头。旭云偏过身子，看到一张娇美的脸。
“叶子。”
“是我。”她握住旭云的手，“做噩梦了吗？”
“算是吧……”
旭云试着坐起来，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不经意地发出叫声。
“别乱动，你还是静养下比较好。”
“恩。”他停止了挣扎，安稳地躺在床上。
“对不起。”
“怎么了？”旭云一愣。
秦晓叶把头靠过来。
“那天我说得有点过，别放心上。”
“应该道歉的是我吧？”旭云问。
“别对我说对不起，谢谢之类的，听起来烦。”秦晓叶翻了翻眼皮，很俏皮地撇嘴道，“你保持现状就好。”
旭云点点头，把刚想好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他还是累，想睡觉……
“他醒了？”
“恩”秦晓叶说。
本以闭上的眼，再度睁开，旭云瞥了眼说话的人。
“你来了……”
那是个男人，个子不高，却不瘦弱。
“恩。”
……
……
是无话可谈吗？
“你们倒说点啥。”眼见旭云又闭上眼，秦晓叶坐不住了。
在她看来，这对父子简直别扭到极点。
她很讨厌这种氛围。
“我该说什么？”
对旭云而言，就算知道了父亲的所作所为，十几年的隔阂也不可能在顷刻间消除。秦晓叶黯然起身。
她冲男人使了个眼色：“我去楼下接点热水。”
房间里只剩下一对父子。
“你伤得很重。”男人一字一字地说，恨不得把牙咬碎。
“怎么？”
“芮雪被人拐走，你应该先告诉我，你不该一个人冲过去。”
“保密条例，我又不知道你是神调局的人。”
旭云在胡搅蛮缠。无论怎么看，这次的事件都可以归为绑架。
“这不是你孤军奋战的理由。儿子，别太逞强。”
这句话是男人最想说的，从几年前就想说。旭云心里微微一动，欲言又止。
“你知道你受了多重的伤吗？”
“芮雪没事吧？”
“她没事，正在家里帮你妈妈做饭。”
“那就好。”旭云轻声说。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还没完呢，芮雪没事，但你身上的伤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这是医生说的。”男人有些懊恼，“你究竟多不爱惜自己，有些伤口竟然刚结痂又破了，古人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自己不爱惜，倒也替我爱惜下啊。”
被父亲说教，对旭云而言，这可真是罕见的光景。
他紧闭双眼，平躺在病床上，冷冰冰地开口：“你不在的话，这些活就得我干。”
男人哑然。无论旭云是出于什么原因走到今天这步，本质上讲，责任都在于他——他是父亲。
“我也不想这样，但我真得很忙，说到底谁家父母愿意看到自己小孩受伤。”
“所谓的大人的理由？”旭云一字一顿，每一音都咬得很重。
“是”男人不否认，也没必要否认。
“我知道。”
“我今天来这儿，主要是想告诉你，别太逞强。”
“我明白。”旭云点点头不置可否，“这里是二院吗？”
“是。”
“那我建意你去看下爷爷，带着芮雪一起……”
男人咧咧嘴：“你还在怨我这事？”
“爷爷怨你倒是真的，我无所谓”旭云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疏导下芮雪，她最近对我太亲昵，不是哥哥和妹妹那种亲昵。”
这种话，只能对他说吧？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
“这就难办了，我也开导不了她……因为你们……压根不是兄妹。”男人有些无奈。
旭云张开眼，想要确认下父亲的表情——风尘仆仆的面颊上点缀有几道皱纹，疲倦与英气微妙的藏于其中。
“你什么意思？”
“以前你还小，我不想说，现在你大了也懂事了，我觉得，这个真相，你有权知道。”说着，男人陷入回忆。
那是十几年前的夜晚，浓浓的月色下，几栋小楼显得朦朦胧胧。四周是未开发的荒地，汽车引擎幽幽响起。几辆防弹厢车停在黄土地上，熄火的瞬间，特战队员跳下车身，清一色的H＆KMP5、AN/PVS-7夜视镜，完全是按照海豹突击队的标准配备。
“A方案，A方案，各小组注意周围。”
战斗人员，成建制地冲入小楼。他们隶属于神秘调查局，每一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特种兵。在他们身后，300米远的林子里，藏匿有21名超能力者。毫不客气地说，神调局为今晚的行动下了血本，毕竟——他们的目标是一个新兴超能力犯罪集团。
走在最前面的是专员007，他曾经是中国人民解放军12军36师106团的一员，同时也是该方案第一行动小组组长。作为新晋王牌，007的过往表现堪称完美，11次特别任务无一失手。此刻，他站在门前，用战术手势指挥队友。另一名特战队员迅速靠上门边，其余人也在一秒内到达指定位置，他们的手指全部贴紧扳机，准备开火。门前，007张开的手握成拳，最前面的人操起枪，里面装有特制的陶瓷弹。没有火光，也没有声响，消音器消光器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侧边的人轻轻一推，半蹲着滚入门中，其余队员随即有序地钻门而入。装有消音器的MP5冲锋枪喷出子弹，沙发被鲜血染红。他们继续前进，一点点清扫这栋建筑。
如果不出意外，007的履历将会再添新功。
“总部，总部，我是007，一切进展顺利。”
“总部明白，总部明白，请协助054组肃清第二层。”
“明白。”
特种作战被称为战争艺术，它隐蔽突然，即使是超能力者也难以应对。
007 带领小队沿楼梯向上：“054054，我是007，我是007，报告你的位置。”
“重复，重复，054，我是007，报告你的位置。”
007皱皱眉，脚步也渐渐放慢。
“总部，我是007，我们联系不上054组。”
无人应答。007不记得总部有下达过无线电静默的命令。
“054，你们这帮孙子到底在哪？”
“@#￥%……”
怀揣不安，007小组步入二楼，电台里传来杂音，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照亮地板。特战队员来不及欣赏这幅美景，一个巨大的黑影便自上而下落在窗户中心。砰地一声，玻璃碎裂，黑影跃入走廊。他的腰间悬挂有长长的钢索，应该是从旁边的建筑赶来。几秒钟后，耳边传来巨响，左侧的一栋小楼轰然倒塌，数十吨重的建材砸在地上，掀起沙尘暴似地大风。007举起枪，冷静地扣动扳机。子弹如暴风般倾泻而出，飞向黑影。硝烟味弥漫在整个走廊里。黑影发出一连串地哀嚎，他没想到，这里也会有特战队员。
007不会因为黑影的毫无准备而手下留情，直到黑影失去呼吸，他才松开扳机。
“总部，总部，我是007，我们遭到伏击。”
没有回应，无线信号被屏蔽了。这个犯罪集团似乎拥有与电磁领域的超能力者。
“只能靠我们自己了。”007扭头望向窗外，滚滚浓烟遮挡住全部视线。
“组长，我们要怎么办？”
“继续向上。”007几乎是吼道。
现在撤退并不明智，鬼知道他们有没有透视能力者。
“不撤退？”
“不。”
‘腾塔’，那是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所有专员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警戒四周。
“抢他们前头开火。”
空荡荡的走廊再度爆发冲突。流弹四起，007眼角微微抽动，疯狂射击。几秒钟前这层楼还满是超能力者，现在他们都成了尸体。
“小心脚下，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人都要确认。”
“是。”
“组长，我发现了054组成员。”
两侧的房间里藏有同伴的尸体，007猜测他们受到了伏击。也多亏了他们，周遭这群能力者才会轻敌，给了己方可乘之机。
“你们俩跟我来。”007招呼过来两人，“我们去上面。”
三楼是阁楼，浑浊的空气中带有一股霉味，007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吸入毒气。他微微低下头，以躲过低矮的悬梁。中国的阁楼多数不大，相较于一、二层，这里只有几个房间和走廊相连。
“这是件不错的礼物。”门后传来声音
“嘿嘿，还是大哥你会玩。”
“奶奶的，炸这帮孙子，哼，死在这种关犯人的地方，真他妈窝囊。”
007对他们口中的‘礼物’不感兴趣。他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伙伴去开门，而他自己则举起枪，准备击毙敌人。
‘咚’的一声，特战队员踹开门，007赶在异能者做出反应前，扣动扳机。两名彪形大汉顷刻间便倒在地上。007打手势示意其他人站在门外切勿轻举妄动，纵然这两名壮汉见了阎王，可他们死前诡异的笑容却令007产生警觉。
他缓缓迈入室内，枪口始终对准尸体，生怕他们会诈尸。慢慢得，007听到些声音。
“滴，滴，滴，滴，滴”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的抽泣声。
他继续向里走，发现与门同侧的角落里有一名5、6岁的女孩。她被这个阵势吓坏了，007打开战术手电，看见女孩哭花的脸上抹有脏兮兮地机油，铁索捆住了她的手，上面还挂有定时炸弹，这就是滴滴声的来源。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不答。
007小心翼翼地招呼同伴进来，检视起女孩身上的炸弹。
还有117秒。
“这样，你们俩带着下边的人先撤，这里由我解决。”
“别管她了，我们走吧。”
007已结开始替女孩解链子。
“你们没孩子，不懂！”
按理说，他不该管这事。即使这女孩只有5、6岁，可她依然是可疑分子。但是007从她的身上看到一个影子，同样的无助，同样的彷徨，就像被人抛弃的流浪狗……
千错万错，孩子没错。
60秒。
还差一点，007眉头紧皱，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地面。
45秒。
007朝一边吐口唾沫，这种事他已经三年没做了。
30秒。
007拿起枪，对准锁链：“别害怕，一会儿就好。”
虽然有可能发生跳弹伤及女孩，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同时，007决定，无论这次成功与否，他都将跳窗逃生。已经没有时间了！
9mm子弹从膛线中钻出，命中铁链迸射出火花。在剧烈摩擦后，尚未失去动能的弹头偏转方向擦伤了少女。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锁链被子弹打烂了！
17秒。
007抓住少女，将她生拉硬拽地拉到床边，女孩瘦弱的身躯被他搂在怀中。
10秒。
漆黑的天幕下，两个人影纵身一跃。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他们像飞鸟样浮在空中，又似传说中的仙人，踏空而落。
神调局的超能力者帮了大忙。
0秒，爆炸声冲向云霄，屋顶被掀翻，数不尽地尘埃在天空中飘荡。
007和小女孩落在地上，人群开始欢呼。专员们热情地拥抱住前来支援的超能力者。
任务结束。
耐心地听完故事，旭云只说了一句话：
“我答应过，做她的哥哥，永永远远。”
这是他对芮雪的承诺，人与人之间的纽带除了血缘，还有情感，而后者往往比前者更重要。十年的共同生活，别说一个人，就是阿猫阿狗也处出感情了。
“爸……”
“什么？”
“你害怕过吗，因为杀人？”
“当然。”
旭云不再言语，铃声打破了沉寂。男人接完电话抱歉地看向儿子。
“去吧……”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旭云嘴里挤出来的。
“恩。”男人转身要走，但在门前，他停下了脚步，“如果你因为杀人感到害怕的话，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
耳边传来吱啦地开门声，旭云闭眼不语。
门外，秦晓叶冲男人竖起大拇指，“大叔，干得不错！”
“有你这样的儿媳妇，真是太好了。”
“唉唉唉，说什么呢？我不是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吗！”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行了吧？”男人微微一笑，跑向电梯。
秦晓叶笑了笑，在后面呼喊道：“大叔，不要开车，你在床前守了31个小时，再开车是疲劳驾驶！”
屋内，少年的眼睁开又闭上，一切再度回归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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