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力量
温晴朗最终选择了凤凰。
至于为什么……呃，他抽签抽的。
他离开中城8区的时候，丽萨没有来送他。倒是一直呆在中城8区KW分院教课的丁伊和只教了没有几节课的解影一人开着一辆车拉着一车的东西来接温晴朗，在走过去的时候，温晴朗看见了73。
解影开着一辆私家车，开在前面，车后排坐着73。至于丁伊就比较惨，他开着一辆搬家公司开的小卡车，目测车里东西不少。
“那啥……你们……”虽然避免了需要拖着行李连续导好几路公交车还要在通过区关口的时候的一堆证件证明，或者是破费自己好不容易攒的钱坐轻轨，温晴朗还是很感动的。毕竟自己现在也是属于无人看管范围……
不过温晴朗猜测路上一定会堵车，他今天一出门就发现道路比往常要拥挤。好在九月份的天气，不是很热。
“和你一样，被招安了啊。”丁伊惨兮兮地扒在车窗上对着温晴朗道。
温晴朗呆楞了几秒钟，最终脑子里得出的结论让他的大脑险些当场死机：“丁老师，你们……改造人？”
丁伊依旧是一脸惨兮兮的笑容，大大的墨镜显得他的笑容有些傻：“你猜，呵呵。”
“大概是最近那些动物的动静怪了点，几个都市都紧张起来了。”解影的声音显得有些庸懒淡漠，他微微挪了下墨镜，露出了墨镜下一双乌黑的瞳，“你也知道，改造人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人造人可以通过很多方法操控，可改造人到底是人，操纵不了，就只能尽可能统一，方便管理。”
“因为人类到底是个弱小的存在，会害怕也正常。”丁伊趴在车窗框上歪歪头，语气有些奇怪。
“丁老师，你说的这话……怎么说的就和你不是人类一样……”温晴朗拖着两个箱子，背上还背了两个大包，站在两辆车旁，这画面显得莫名的诡异。
“那家伙脑抽别理他。”解影拍拍方向盘，显得有些不耐烦，“六月天使里什么人都有，把行李放后备箱，8区和2区中间好几条路都临时封了，就剩下最远的那条了。”
不管解影到底是真不耐烦还是假不耐烦，总之解影的眼刀杀伤力明显比73的大，或者说73那根本就不叫眼刀，叫凝视。
所以温晴朗急急忙忙连滚带爬地把箱子和包放进后备箱，却发现还有一个背包放不进去，硬是塞了半天，最后解影忍不住道：“包放前座人去后座，再磨叽去坐丁伊车去。”
车内条件明显是解影的比丁伊要好。所以温晴朗十分听话地把包放了前座，人去了后座。
“你的母亲不用担心，学院有人替你照顾。”丁伊在后面喊道。解影回身往温晴朗的耳朵里塞了一个耳麦一样的东西：“这玩意你戴，我不爱戴。”
等温晴朗想起后座上还有一个73，解影车都已经发动了。
“那个，你……”温晴朗刚要向73发问，解影突然一个急转弯险些把温晴朗甩出去：“别问。”
“啊？”温晴朗蒙了。
“不该问的别问。”解影的语气淡淡的。
“那你和丁伊……”温晴朗再次开口。
“我们是六月天使的人，未来也是你在2区的老师。剩下的你不需要知道。”解影车里安装的一个通讯设备嘀嘀作响，他伸手接听。
“为什么不能知道？”温晴朗锲而不舍地接着问。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嘴……不是一星半点的欠。
“……你以为你是谁？”解影听着通讯设备里的声音，半晌把设备一扔道。打开车窗向后方的丁伊喊道：“丁伊，涅斯卡电话！”
“好的，我转接过来！”丁伊也回道。
一时间解影车内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氛围。
“解老师，我到了2区，住哪？”良久，温晴朗问出了当下最要紧的问题。
“学院宿舍。”解影回答道。
又是沉默。
温晴朗悄悄把视线转向73，发现他正在看着窗外发呆。
车内的通讯设备又开始嘀嘀作响。
解影这一通电话足足接了将近半个小时，然后他转过头，温晴朗看不清他墨镜下的眼睛，他只知道在这情况下回头十分的危险。
“解老师？”温晴朗奇怪地看着解影。
解影回过头：“你的父亲，叫温林轩？”
“嗯。”
“就是那个……研究类人的科学家？”
“嗯。”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十年前……差不多吧？后来他被通缉，就再也没见过了。那时候我也还小，也不知道这都怎么回事。”温晴朗有些尴尬地挠挠下巴，视线不由自主地转移向车窗外，“原先你们不是都问过了？”
“我们？六月天使？”解影道，“我不是六月天使，也不是改造人，我不知道。”
“虽然没有流传出来消息，但是实际上温林轩的通缉令已经基本取消了。”73突然开口道。
“73！”解影突然大声道。
“你说什么？！”温晴朗惊道。
自小他就非常的敬仰父亲，的确，也许作为一个父亲温林轩并不是很负责，但温晴朗依旧非常的敬仰他。类人作为战斗的主要战斗力之一，对于都市是非常的重要的。温林轩主要负责研究类人中的非机械人造人。
人造人都是力量强大，智商低下，情感缺乏，服从领导的生命体。虽然相对智商低下，但是他们懂得服从强者，所以十分易操纵。
他们就像由肉体制造的机器人，只是从某种角度上讲更易操纵，因为机械制的机器人由于机械脑的发达最终极其可能进行自我进化。而非机械的类人在近似人类的各种激素及脑部的人工控制之下却极其难以进化，说白了就是智商不够。
而温林轩的工作就是更近一步优化非机械型类人，使他们更加易操纵而且拥有更加强大的力量。
十年前的温林轩因为触犯了制造类人的某一项规则而被通缉，可他究竟具体触犯了哪一项规则却不得而知，因为类人的制造都是都市高层的机密，具体规则只有那些一年365天有将近300天不回家的科学家清楚。
触犯规则，几乎相当于背叛都市。作为一个接触到都市中心的，重要的科学家，却被通缉，并且面临着被流放的命运。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温林轩极少对家人透露工作内容，所以温晴朗和他的母亲对温林轩的工作丝毫不知情，并没有受到牵连。而温晴朗的母亲在十年前的那次城墙破损后被绿鬣蜥袭击导致脑死亡成为植物人，于是这一切就导致了温晴朗在短短几天的时间没有了家人。大概那次的事件真的非常严重，一线战斗的顶级队伍六月天使直接对温晴朗进行了多次问话。
对于温晴朗而言，那几乎是噩梦一般的日子。他唯一始终坚信的，就是父亲没有背叛都市。父亲已经被通缉了十年，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说什么……父亲的通缉已经基本被取消了？可是为什么没有一点的消息透露出来？
“因为你父亲还是有一定权威的，在他的研究暴露之后，有些人坚持认为他这是背叛了都市，有些人坚持拥护你的父亲，但是更多的人是持怀疑态度。过了这么多年，大概他们……也相通了些东西吧。”73没有在意解影警告般的话语，坚持说道，只是他始终看着窗外，温晴朗看不清他的表情，更不懂73为什么好像……也是相信父亲的人中的一员。
“对我来说，温林轩是个英雄。所以，请你相信你的父亲。”73终于回过了头来，温晴朗几近惊异地发现-----73的眼睛居然是蓝色的。
就好像许多年前，自己小时候看的画本，那里面有着象征复生的蓝莲花，那种震撼心魄的颜色。而他的瞳孔，比蓝莲花的蓝色更为清澈，甚比大海。
面前自己认识了三年的同学，与儿时自己见过的那个类人，重合了。温晴朗惊讶得几乎无法出声，而73却极快地回过头去。
“73！”解影又一次道，这次声音里的警告意味更浓了。
73没有再出声，而温晴朗也极快地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装作不明所以的样子，有些发蒙地看着解影。
解影回过头去专心开车，温晴朗与73各自看着各自方向的窗户，怀着各自的心事。
直到几天前，温晴朗都依旧认为自己可以就这样相对安稳地度过一生，哪怕最终的结局是战死沙场也无妨。
可是短短几天，身边最亲密的两个人，一个选择肢体改造，对自己的感情也不再单纯。另外一个，居然……就是儿时见到的那个类人。
类人是力量强大，智商低下，情感缺乏，服从领导的生命体。
73的力量的确很强，智商绝对不低，因为在正常的课题上他几乎可以与温晴朗持平。情感……也许的确有些缺乏，服从领导？天知道73的领导是哪位！
这么说来，加上刚刚73说的，以及73本身的状况，几乎可以得出温林轩与73有关的结论。
如果73是人造人型类人，并且不同寻常，那么如果父亲与他有关，是否证明了类人制造规则其一是不可制造脑部正常发育的类人？而一些研究证明人类情感变化与控制与人类体内分泌的一些激素有关，温晴朗认为73的这些激素应该是正常分泌的，情感的缺乏大概只是73情商太低。所以规定的类人应该也是自出生就不会分泌这些激素的，绝对理性服从的存在。至于服从领导……有待考查。
温晴朗默默在心底稍微分析了一下，一转头却看见73正小幅度地扯着高领的外套，似乎有些喘不过气。
于是温晴朗看见了73的脖子上带着的一个类似项圈的东西，只是相比动物的项圈，他脖子上的这个更加厚实，更窄，有着机械的质感，上面带着黄色的细小纹路。温晴朗曾经在许多如同古代押送囚犯一样押送着的没用的类人脖子上见过这东西。
温晴朗自认自己是个有些血性和脾气的理性的人。通常情况下，他都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该说些什么。但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他温晴朗不是兔子，而是一只始终蜷缩在角落收敛着爪牙的猛兽。
于是温晴朗直接伸手扯开了73的外套，完整地露出了里面的项圈。
“你们打算处理掉他？”温晴朗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松。
解影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没有，只是他是不定因素。”
“也就是说，当你们控制不了这个不定因素的时候，就会把他像坏掉的机器一样处理了？”
“对于人类而言，他原本就是坏掉的机器。”耳麦里突然传出了丁伊的声音。
“他有感情，有我识，跟那些类人不一样------说到底人造人型类人的存在根本就不合理。因为出生于培养皿，所以就不叫人了？”温晴朗的声音平稳得近乎诡异，“那么改造人就还是人？那些把基因链条都改变了的人，还有把全身都替换成机械的人，是人吗？”
“你跟他们这么说没关系，但是到了2区见了谁都给我注意点哦晴朗同学。”耳麦里突然传出了一阵刺刺啦啦的声音，而后一个陌生而欢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你好晴朗小同学，我是上头派来监听你们的，不过放心，我是你们的人哈。”
这么说更不放心了好吗！
“喂……”丁伊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无奈。
“晴朗小同学，你的能力的确值得肯定，但你要记住，有很多能力并不低于你的存在，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千百改造人中的一个。你认为自己优秀吗？你认为自己强大吗？别傻了孩子，你以为你是谁？想要发表言论，拜托你先爬到一个足够高的位置吧！不然你说给谁听？说给你那类人小朋友听？说给你丁老师和解老师听？还是我？有用吗？永远记住孩子，没有力量，一切无从谈起。”
那个声音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说到最后，一片静默，没有一个人出声。半晌，温晴朗呵呵了一声：
“我以为我是谁？我是温晴朗啊。”
然后他一把掐了耳麦，把耳麦扔到前座去了。
解影撇了眼耳麦，还是戴在了自己的耳朵上，结果戴了没五分钟就扔到了一边。
“那人谁？告我名字就成。”温晴朗问道。
“陈默。”
沉默？这人的名字和他本人有半毛钱相似的地方吗！说几句话都那么欠抽！
虽然，他说的的确有道理吧……
没有力量，一切无从谈起。
没有发言权？不要埋怨不公平，去埋怨自己的弱小吧。
……
他们足足在路上耗费了10个小时，包括吃饭，休息和加油的时间。期间温晴朗一如既往地调戏着73，丁伊和解影倒是也没拦着，只是丁伊的表情难得的凝重，解影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总归是有些不安。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休息区吃饭。
“陈默，你给我实话实说，这次监听的到底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丁伊按着耳麦低声道。温晴朗之前的话让陈默听见没什么，因为陈默就是个痞气的疯子。只是万一还有别人，就好玩了。
“怎么可能就我一个，你也不想想光是小鱼儿的监控等级就有多高。”陈默说话含含糊糊的，似乎也在吃东西，“不过我把我这条线改成双向了，别的线路都被我掐了，那帮傻帽修了一上午都没修好。”
“你大爷的吓死我了。”丁伊听他前半句话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呵呵，因为你们好玩啊。我这可是在给你和鱼儿亲热的机会……”陈默语调欢脱得有些脱线。
“滚你大爷的陈混蛋我跟解影没关系。”丁伊一把掐了耳麦。
“怎么了？”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解影递过来一袋面包。
“啊？啊哈哈哈没事。”丁伊打着哈哈大口大口地咬着面包，他看着不远处逗73玩的温晴朗，“你说他们那样真的没问题？温林轩不是一般人，温晴朗当然也不是好欺负的货色。温晴朗到底才15，万一一冲动……后果好不了。”
“也不想想你15岁时什么样。你都没事，他能有什么事？”解影也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说是不想温晴朗知道，其实也是说给那些耳朵听的吧？”丁伊压低了声音。
“不然呢？我可一直看C.E不顺眼呢。”
……
此时不远处的两个人。
73一言不发地啃着三明治，温晴朗一边啃三明治还一边扒拉着73的领子。
“现在类人也开始搞图灵测试了？”温晴朗含含糊糊地问。
“……？”73睁着一双摘了隐形眼镜的蓝色眼睛发出无声的疑问。
“ 图灵指出：'如果机器在某些现实的条件下，能够非常好地模仿人回答问题，以至提问者在相当长时间里误认它不是机器，那么机器就可以被认为是能够思维的。' ”温晴朗把记忆中的内容说了出来。
“ 嗯。 ”73点头。
“是吗……人类果然都是渴望成神的。”温晴朗无奈地笑笑，“最初人造人的智障是因为技术限制，后来是因为需要。可是到底科学家们还是希望能够创造出真正可以称为人的存在，因为能造人的，只有神。”
“所以我可以活到现在。”73低声道。
“这叫活着？”温晴朗扯了扯73脖颈上的项圈，机械冰冷的质感给他带来了刺骨的寒意，“这叫生不如死。”
“活着就总是好的，哪怕苟且偷生。”73握住温晴朗扯着自己项圈的手，把他的手拿了下来。然后73笑了笑，这画面着实少见，温晴朗都感觉有些惊悚。他听见73说：“你不会明白，我是怎么活到现在。”
温晴朗确实不懂，刚刚的话也可以算是气话，只是他真的觉得，被人当作机器，当作物品中的残次品一般活着，不痛苦吗？
“多久了？测试。”温晴朗尝试转移话题。
“差不多三年。”
“就是初中？”
“嗯。”
“父亲是十年前被通缉的……那之前那几年，你在干什么？”温晴朗越问越来劲。
“被关着。”73回头，看见丁伊和解影在向着这边走来，“走吧。”
“你认识我的父亲，对不对？”温晴朗最后问道。
73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走，走向他们的车所在的地方。
在温晴朗看来，73就好像在一步步地步向地狱，每一步都有红莲般的业火，在灼烧着他的魂魄。
人们渴望力量，不仅仅是因为可以保护自己，更是可以保护那些对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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