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旅途开始的第六天夜晚，也是抵达剑漠的夜晚。
夜晚的剑漠并不安静，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音不断钻进茵娜的耳中，这不是风声，而是某种霾物的移动声。
霾物，被黑魔法诅咒污染的生物骨骸。
它们就像是骷髅兵、库斯子嗣那样无意识的游荡着，直到风沙将它们剩余的一切都摧毁，它们才会安心的沉眠。
斯柯沙寻了一处有残壁遮挡的地方燃起篝火，这些枯枝败叶都是从空间戒指中取出来的。在剑漠区域，连枯萎的植物都是稀缺资源。
透过跃动的火焰去看漆黑的荒原，虹膜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暖色。那些‘剑’上，总是落着点点惹人遐想的星光。
他在施展另外一个神术，随着虔诚的祷语从口中吐出，手掌中的牌雕轻微颤动着，绿芽从牌雕中生长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绕住斯柯沙的手臂，翠绿色的枝叶中生长出三颗形似草莓的红果。
“小滴。”
他轻唤了一声，一只雪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替他摘下了那三颗红果。小滴变化的这个不完全的人形对斯柯沙是具有吸引力的，每当他注意到白皙皮肤下那些细小蜿蜒的淡蓝色血管时，他心中总会升起淡淡的疼惜。
红果被摘下，枝叶开始极速的枯萎，最后如星光闪烁般留下一瞬的碎光后消失。
“茵娜小姐。”
“哦……哦！”
他又轻唤了一声，而后者呆愣了一下后才接过小滴递给她的一颗红果。
斯柯沙清楚，她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聆听。
聆听这空气中萦绕荡漾开的魔法元素，它们像是油画上的色彩般浓烈，红色的火元素是高音，黑色的暗元素是低音，白色是微风，淡蓝色是消逝灵魂的尘埃。
“真是不可思议。”
红果嚼碎，甘甜的汁水流过她干涸的喉咙，但并没有转移她的注意力。
白日由于炽热的太阳而没能注意到的这些元素，在夜风中显得犹为明显。明明是荒凉了数百年的无主之地，却无处不充斥着魔法的痕迹。
这对于茵娜而言，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斯柯沙没去打扰她，他开始准备今晚的床铺，剑漠干燥的沙土地使他不得不和自己的藤床告别。
“斯柯沙先生，您不觉得奇怪吗？”
茵娜突然拔高音量说道，尾音在静谧的夜里一圈一圈扩散。
“奇怪什么？”
斯柯沙铺床的动作并没有停，细琐安详的碎声和马匹沉闷的呼哧声让他想起以前还未有信仰的日子。
“魔法元素只有魔法施展时才会产生，之后就会很快消散，然而，这里残留的元素那么多，简直不可思议。”
“呵，魔法是不存在‘不可思议’这一说法的。”
他轻笑了一声，不打算去解释霾物这一魔法造就的鬼魂对于魔法元素的储存作用。
小滴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斯柯沙，又瞅了瞅茵娜，在它的印象中，斯柯沙只有心情好时才会发出这样一声短促的轻笑。
难道这个女人刚才说笑话了吗？它有些不明所以的挠挠头。
“好吧……”
茵娜也发觉自己似乎又不小心表现出了幼稚的一面，不过她的好奇心是很难被打压下去的。
“略过这个‘不可思议’，斯柯沙先生，关于神术，我是真的，真的很好奇！”
她往斯柯沙的位置靠了几步，那双翠绿色的眸子不因背光而黯淡，反倒因为好奇而闪着光。
那瞳孔中的纯真无邪让斯柯沙的内心摇曳起一瞬的涟漪，他突然萌生出恶作剧的想法。
“你问吧，我尽量回答。”
他坐到刚铺好的垫子和兽皮上，杵着下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当然还有些许的慵懒掺杂其中。
小滴打量了片刻也跟着坐了下来，那呆萌的样子确实很像是听话的孩子。
茵娜俯视了他片刻，将脑中的思绪连成线，极其认真的开口。
“魔法的施展需要凝聚元素和消耗魔源，那么神术呢？您每次使用神术时我都认真观察过，并没有元素的痕迹，神术，消耗的是什么？”
“时间。”斯柯沙不假思索的回道。
“额……是指生命的时间，生命力吗？”茵娜有些犹豫且不确定的反问。
“不，是念祷语的时间。”
“你……”
茵娜愣了一下，随即她看见了他眼中遮掩不住的笑意，像是湖中投下了一粒小石子时引起的波纹荡漾。
“请不要取笑我！”
茵娜恼羞的跺了下脚，而他终于脸上的笑容终于变得明显起来。
“呵呵，抱歉，茵娜小姐……”斯柯沙把坐姿稍微摆正了一点，眼角眉梢盈满笑意。
虽然在笑，但语气却无比认真。
他说：“您还记得灵魂的本原吗？”
茵娜的心瞬间沉寂下去，灵魂的本原，那是所有魔导书的扉页都会印上的一句话。
“健全的精神建立在健全的身体之上，健全的灵魂寄宿于健全的精神之中。”
她说得很慢也很认真。
“没错，身体，精神，灵魂分别对应三种力量，身体的力量自不用说，精神对应魔法的力量，那么灵魂……”
“所以，神术的源泉是灵魂？”
斯柯沙点点头，神术所消耗的是灵魂上铭刻下的虔诚，而祷语就是虔诚的‘魔源’。
“真是不可思议。”茵娜又赞叹了一声，随即又自嘲似的笑了笑。
“您说得不对，斯柯沙先生，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不存在‘不可思议’这一说法。”
他的笑意因为这句话而敛了下去。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思议的，因为，他最后要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小滴敏锐的察觉到斯柯沙心情的变化，它扬起头看看他，然后又看看茵娜。怎么看，都像是隔着一层纱在温柔的较量。
茵娜被小滴奇怪的反应逗笑了，她伸手隔着黑袍揉了揉它的脑袋，笑意从眼角漾开。
“那么晚安，斯柯沙先生，小滴。”
“晚安。”
斯柯沙完全躺了下去，小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化作一只黑猫蜷缩在他的腰间。
他并没有沉沉睡去，他的脑中一直在反复的梳理着一些疑点。
依照茵娜的说法，她是通过别人的魔法阵和坐标阵来到这里，而且那张地图又是那么详细。一路上也很顺利，甚至连他上次来这里时的异化霾物都没有遇到。
一种诡异的感觉在斯柯沙心中蔓延。他很信任自己的直觉，因为他在魔法七大领域中对神秘系的契合度是最高的，这也锻炼出他的另外一种能力——直感。
此时距离目的地只剩下一天的路程，他似乎听到了刀剑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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