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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 秋枫不需要同情

第十一节 秋枫不需要同情

(【我】为【叶秋枫】)

逃掉了,虽然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逃」。

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我尝试保持理性,可最后还是落得被情绪带动,长时间沉积的憎恶让我无法控制自己,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见他。

我快步离开那个教堂,他没有追上来,这样最好不过了。

现在好想去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不见任何人,不想任何事,只是沉浸在无休止的宁静中,直到忘记所有会令自己感到疼痛的事物。

真的好想...即便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回事......到底哪里弄错了...不应该是这样的。

手机响了,我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名字,是妈妈。

告诉她吧,说我已经不想再继续演下去了,如果他们觉得这样就好,那就让他们自己去演绎这场闹剧,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的我足可以一走了之,我把该做的事都做了,事到如今我不能让她感到幸福,至少我能让自己幸福。

就这么告诉她一切都结束了,然后逃到...逃到......

哪里...?

手不停的颤抖,屏幕上的文字开始模糊不清。

「叶秋枫,你已经无处可去了。」

这个声音一直在脑海回荡,不知从何而来的告诫,我只知道它说的没错,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把唯一的归宿舍弃,把能为我带来欢乐的人背叛,把自己坚实的内心剥离,把我能拿在手里的一切都扔到了一边。

啊...为什么现在才注意到呢...

自作自受,就是这个意思吧?

【...嘁!】

将手机的电池拔掉,手机卡也一并丢掉,即便没有什么意义,但我觉得此时这么做会比较好,不管身边陌生人的目光,现在我只想把它毁掉。

最后,我连手机也扔进了垃圾桶,至少在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会打扰我了。

长舒一口气,阴沉的天空泛着死寂的灰,缓缓移动的云朵上方,些许的微光透过间隙,这幅景象就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绝望且压抑,向我传达世界即将灭亡的讯息,我想世界并不会因此毁灭,不过我很确信我的世界正在渐渐被摧毁,而导致这幅景象浮现的人,就是我自己。

接下来去哪呢?打工?说起来打工的安排也被我取消了,原本打算在今天换一份兼职,可是还没等找到就来这里见他了。

都搞砸了,这是神明大人的惩罚吗?

站在人潮拥挤的街道间,我没有方向,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能够为自己指明方向的契机出现,或是一个能拯救自己的奇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呼唤着我的名字。

【秋枫?】

我转过身,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伊老师......】

......

枫叶在风中摇晃,路面上飘落的叶片在灰暗的背景下显得孤独且优雅,宛若在为生命跳最后舞蹈的美人,凄凉却无比美好,令人泪下同时不自觉展露微笑,如此矛盾,又如此自然。

走在其间,化身每位舞蹈者的观众,我稍微感觉平静下来了。

我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这里离我熟知的地方都很远,想必只有我身边的这位女性才知道吧,她说带我来到这里但没有明确的目的,只是单纯的见我漫无目的地站在原地,想要带我来这里走走,本就不知所措的我唯有接受这个邀请。

她只是默默地走着,脚步声在沉重至于掺杂着轻快,稍显厚重的皮衣和贝雷帽让她看起来更加成熟了,这种沉默并没有让我感觉厌烦,我在渐渐的陷入这种氛围,不过她的声音却又再次把我拉回了眼前。

【看你在那里发呆,总觉得不能放着不管呐。】

【......对不起,给老师添麻烦了。】

【没事,天气这么冷,要不要去喝杯奶茶,我请客哦。】

【没...不用了,说起来...老师为什么会在那里?】

真的很巧,如果那个时候伊老师没有出现的话,我此时此刻恐怕还站在那里看着熙攘的人群吧,明明是那么陌生的地方,却能碰见熟悉的人,这到底算什么呢?

她笑着仰起头,双手在口袋里摇来摇去。

【今天这附近有室外画展,我是去参加画展的。】

【画展......】

【啊,对了...秋枫是艺术生吧?考试有信心吗?】

说起来艺术生考试就在明年秋季,这是事关将来出路的大事,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不过最近稍微有些懈怠,大概是因为大大小小无关紧要的「琐事」所致,好在平时都有在好好练习,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

【不知道...】

伊老师再次会心微笑,仿佛早就猜到了我的回答,这也难怪,在她帮助和教育的那些学生里,肯定有和我一样的学生吧。

她和我不同,她经历的东西比我多得多,我所承受的东西伊老师也一定承受过,如今的她能够成为这副令人尊敬和羡慕的模样,正是我梦寐以求的未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此时此刻在嘴边的问题问出口,可是不知为何,我无法开口。

您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人的?

这个问题问不出口的理由,想必只有未来的我才能明白。

【这样啊,也对,每到这种时候难免有些困惑,当初我考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伊老师...考学的时候?】

【啊,怎么,好奇吗?】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只见她诡异地扬起嘴角。

【哼哼,秘密。】

【......哎。】

【怎么了,人多少都有点秘密吧。】

【嗯......】

这时,伊老师耸了耸肩,说道:

【不过,正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才更能引起别人的好奇心,就好比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就好比...】

猛烈的风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拂过,伊老师深邃的双瞳中映照着我的面容,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力量在冲击着我的脑海和神智,一种想把一切都脱口而出的冲动折磨着我的理性,这些感觉伴随着她的话语,愈加的强烈。

【我想知道秋枫的过去。】

我不自觉的停下来脚步,与她相视对望,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步,但是在我看来却又忽远忽近,现在我觉得我可以把自己的所有困惑都向她倾诉,也同样可以全都藏在心里,微妙的情感左右着我的思考。

她的笑容,动摇着我的内心。

不过...不能这样,这和伊老师没关系,「不想让别人承担这份沉痛」这种说法,在小说里经常看到的俗套剧情,此时此刻却显得如此真实。

感到痛苦的话就倾诉好了,站在其他角度总是很轻易,实际上...很困难。

这是善良吗?还是害怕?或者...只是想演绎这种情节。

想不明白,可是眼下,我必须这么去说。

【伊老师说什么呢...我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哪有什么过去?】

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在伊老师眼里自然是孩童把戏。

她先是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接着笑了笑。

【嗯哼...秋枫真顽固啊~】

【哪有...】

【不过,自以为是的秋枫,也相当可爱!】

【......嗯?】

可爱?...哪里?

...自以为是?

【成熟坚强的秋枫,务实能干的秋枫,善解人意的秋枫,努力不怠的秋枫,秋枫呐...除了很会画画以外,还很会演戏呢~】

【那个......我不知道您...】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秋枫又在装傻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在装傻?我在演戏?

这些...怎么可能...这根本...

【伊老师,不要说这种不明所以的话...】

【明明是个孩子却这么自傲,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种时候你还要演?】

【我没有...伊老师到底...】

【好气哦~我也有被小看的一天呐~你知道吗,我已经快三十岁啦~】

【所以说...您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懂啊!】

伊老师的微笑逐渐转变为平静,她那清澈如月坛般的双眸,透过我的双眼,折射着我藏匿的东西,我所淡忘和抛弃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是吗...不懂?】

【伊老师?】

【哼哼~不懂的话~】

她双手背后,望向天空中飘舞的枫叶。

【问问你的眼泪怎么样?】

【......嗯?】

从刚刚开始,朦胧的视线,瘙痒的鼻腔,滑落的热流,出卖了早就一副痛苦神情的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被发现呢?

啊...这样...也对...

叶秋枫,从来都是这样。

我所扮演的「叶秋枫」,坚强善良,成熟稳重,干练充满力量,不会被琐事击溃,不会被生活压垮,甚至是渐渐模糊的记忆,和无时无刻都在折磨我的现实,我都不会被击败,我是自己命运的主宰,我不畏惧时间,我坚信我所希望的未来一定会到来,即便我总说丧气话,但我绝对不会放弃。

因为,我是「叶秋枫」啊。

我是...大家眼中的那个叶秋枫...我是...

...「叶秋枫」?

我低下头,看向模糊地只剩轮廓的双手,感受到泪珠滴落手心的触感,它在手心凝聚,最后满盈溢出,直至地面。

我是...此时此刻...这个场景里的叶秋枫,我是...完美的演绎者...

【叶秋枫同学......你是谁?】

耳边传来的细腻声音,像致命的利刃,刺穿我的胸膛,想要置我于死地,把我赶出幕布上方的光芒之下。

我不清楚自己应不应该留下,但我不能离开,大家眼中的「叶秋枫」,还不能离开,那两个人口中的「叶秋枫」,还不能离开。

我用颤抖的双手遮住双眼,视线被黑暗遮盖。

停下来...不要再哭了...剧本不是这样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啊...

继续演下去,我能走到现在,不正是因为我出色的演技吗?

【伊老师说的话...我听不懂啊...我...听不懂啊...】

在迷离的视线中,我看到伊老师把双手伸进了口袋,向我走来。

【这样啊...虽说这是理所当然的过程,我还是希望能有点好事发生...啊,这样的话,我知道啦。】

紧接着,额头传来的温热,融化着我冻结的思考,她的鼻息,能够清楚的感觉到。

她抚摸着我的脸颊,稍稍加重的力度让我无法逃开。

我只能静静地,在这份温暖中放弃抵抗。

在这个距离下,她的言语无比清晰,她的音调与情绪,我也感受得到。

【秋枫呐...不需要同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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