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神使的也有那样的人啊。”
拉姆撇了撇嘴。
此时距离那自称神使的奸诈青年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会儿了。拉姆也重新将先前那两只装满日用品的沉重麻袋扛到了肩上，与瑞恩一起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在土路上。
拉姆此时已经不打算再去想那个青年的事情了。对他来说，刚才的那一出也只能算得上是一成不变的农家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剂调味料而已。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去和那青年有所交集，更是对那青年这之后会去哪里、有何打算毫无兴趣。对他来说，也只是“又一个烦人的家伙从蒙达维尔消失掉了”而已。
不过，和拉姆不同，瑞恩自从离开了广场之后一直低着头沉思着什么。明明已经走了好一段距离了，却一直缄口不言，让拉姆觉得既困惑，又有些尴尬。
瑞恩在想的，肯定是和那奸诈的青年相关的事情——在这一点上，自认为和他相处了很久的拉姆十分有自信。
于是拉姆便随便扯了两句，虽然都是什么不痛不痒的话语，但放在平时足以打破僵硬的气氛。
“没想到他居然随便就把别的神灵贬低什么的。我还以为神使都是像瑞恩这样明白事理的人呢。”
“……”
不过，看起来这次并没有收到什么好的效果。
瑞恩依然低着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拉姆的话一样。
拉姆感觉有些不太高兴，便也放弃了绕弯子。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因为两只手都扶着肩上的麻袋，所以拉姆干脆靠近瑞恩，用手肘撞了撞这位小个子的神使。
看起来瑞恩完全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明明只是被轻轻撞了一下，瑞恩的步点却瞬间混乱，甚至踉跄了两步，差点摔一跤。
拉姆吓了一跳。这效果有点超过他的想象，便赶紧凑近，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过瑞恩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白了拉姆一眼。
这反倒让拉姆更加不开心了。
“我、我先说好，这可是你的问题啊！谁叫你低着头不看路呢！再说了，明明是你‘胜利’了，为什么要摆出一副丧家犬的表情啊。”
“明明是你撞过来的吧。还有，我可没有摆出丧家犬的表情吧。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瑞恩总算开口了，这让刚刚还皱起眉头的拉姆顿时抬起眉毛，摇起了尾巴：
“那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呀，跟我说说呗！”
“你的状态切换太快了吧……”
瑞恩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从拉姆身上重新回到了地面，
“只是一些……小事情而已。”
——骗谁呢！
拉姆虽然想这么说，不过看到瑞恩实在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他也有些束手无策。
拉姆于是也像瑞恩一样叹了口气，彻底放弃了取悦瑞恩，随口问了一句，
“说起来啊，瑞恩你好像对魔法很熟悉？”
所以，当瑞恩听到这问题时瞪大眼睛，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什么的，完全出于拉姆的意料。
“啊？”
瑞恩抬起头，摆出稀奇的表情看向拉姆，
“为什么问这个？”
拉姆觉得有点好笑，不过忍住了，还算认真地回应道：
“刚才你不是和那冒牌神使骂架的时候，说了些什么魔法之类的东西吗？”
“首先不谈那究竟叫不叫‘骂架’……虽然我是说了，可我也没说我对魔法很熟悉吧？”
“不不不，至少你肯定比我们这些农民知道的多吧？”
“这个……”
瑞恩皱着眉头，话语再次变得犹豫起来。
瑞恩想到了那狡诈的青年的话。想到了被他叫做“巫术”的魔法。
他又用眼角瞥了瞥拉姆。拉姆此时正扬着眉毛，脸上有些疑惑也有一点点的笑意。
至少没有畏惧——这一点瑞恩是可以肯定的。
理解了这一点的瑞恩，抱着试探性的语气开口道，
“拉姆，你对魔法是怎么想的？”
“那当然是——如果有的话就太好了啊。每天可以飞着去田地里，把该犁的地都‘呱——’地犁掉，把要种的种子都‘唰唰唰——’地种好，最后在收获的时候能再‘哗——’地收获完，这样不是会很方便吗？”
听到那些奇怪的象声词，瑞恩略有些无奈地微微眯起眼睛，不过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精力去吐槽。
“你还真是乐观呢。你就从来没有畏惧过‘魔法’或者‘巫术’这个词语吗？”
“畏惧？”
听到这个问题，拉姆眯起眼睛看了看天，“嗯——”地想了很久之后才再次开口，
“说起来好像是这样，父母也好村里人也好，从来都没有提过相关的话题。而且不像是没有提起这个话题的时机，更像是避而不谈……不过，为什么会畏惧呢？”
“只是一种自我保护而已。”
瑞恩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前方，
“人会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产生本能的抗拒。如果只是无法理解的话便很简单，只需要无视掉就好了；但如果是无法忽视的、更加强大并且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影响到自身的东西的话，便会本能地想要远离。”
“是这样吗？”
拉姆虽然不能完全理解瑞恩说的每一个字，不过对瑞恩想要表达的东西倒是听明白了一些，
“可魔法真的是你说的那种强大的力量吗？”
“这和客观事实没有什么联系，重要的是个人的印象罢了。”
瑞恩半睁着的眼睛扫了一眼拉姆，突然一转话题：
“拉姆，在第一次听到所谓‘能够凭空变出火焰’时，你是怎么想的？”
“要说怎么想的……那当然是很方便啊，生火的时候也不用把手磨出水泡了，随时随地都能取暖做饭。所以那冒牌神使说什么‘不祥’之类的，我是觉得不太能理解。”
“你就没想过‘生出的火焰万一吞噬了自己怎么办’吗？”
“……哈？”
拉姆瞠目结舌。瑞恩的表情十分认真，拉姆这才意识到这问题并不是开玩笑的夸张说法，
“可……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消极的情绪会孕育出悲观的想法。而消极的情绪可以来自庄稼的歉收和战火等等会产生深远影响的大事，也可以来自疾病、意外的受伤、持续的小厄运之类看似不怎么大的事情。”
瑞恩垂下眼帘，表情掩上了一层阴霾，但眼神中却又有些释然。目光看着远处的山——又像穿过了山，望向更加遥远的某处，
“蒙达维尔的生活十分恬静，没有战火没有疾病，大家信仰农神所以庄稼基本不会歉收，所以拉姆你才会如此乐观吧。”
说到这里，瑞恩转过脸，看向拉姆，
“不过你要知道，这里的生活可不是从最初就是这样的。这些全部都是由更早来到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建立起来的。他们所经历的痛苦、流下的汗与泪、最终在他们灵魂深处刻下的消极与悲观——或许这些你永远无法理解吧。”
那自称神使的青年，正是想要利用这种潜藏在村民心中的不安来让村民们排挤瑞恩，从而让自己传播信仰的道路更加顺畅。
而不希望希尔菲恩在村中露面的瑞恩，也同样是利用了这一点，从而让希尔菲恩在村民中的形象变得神秘莫测，也更加容易受到崇拜。
就这一点来说，自己与那狡诈的青年，到底哪边才是“正义”，哪边才是“邪恶”，至少瑞恩自己是无从判断了。
听到瑞恩的话，拉姆愣在了原地，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肩上沉重的麻袋。
看到拉姆的反应，瑞恩挠了挠头，
“好像说得有些偏题了。不过既然你不畏惧魔法的话，那么就回到你最初的问题吧。”
所谓最初的问题，正是拉姆出于对魔法的好奇而提出的询问。
“哦、哦！”
拉姆一听自己的好奇心终于能够得到满足了，便开开心心地加紧脚步，赶到瑞恩身边。
接下来的一小会儿，瑞恩向拉姆简单介绍了魔法最基本的信息。
元素魔法。这是操纵风、土、水、火四种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令它们变化成各种各样的形态，或是干脆附着于物品之上，从而达到很多很多便利目的的魔法。
不过，元素魔法也有很多很多局限。其一便是元素并不是到处都有，而是十分有限地化为各种形态，潜藏在世界之中的。
风元素潜藏于流动的空气之中，土元素潜藏在大地之下，水元素潜藏于液体之中，火元素则只存在于火焰里。
元素魔法无法凭空创造出元素，只能像摆积木一般摆弄它们。因此元素本身做不到的事情，元素魔法也无法做到。
“欸——？那，治疗魔法呀、飞行魔法呀、或者凭空燃起火焰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听完瑞恩的介绍，拉姆显得非常沮丧。
“治疗魔法和凭空燃起火焰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因为没有哪种元素能够治疗人体，而火元素也不能被创造。至于飞行，如果有足够多的风元素或许能够做到，但条件太过苛刻了，也从未听说有谁能够做到。”
“怎么这样……我的幻想破灭了……”
拉姆长叹一口气，不过他似乎很快便再次打起了精神，转向瑞恩，
“不过瑞恩你居然这么了解魔法啊？你该不会能够使用魔法吧？”
“哎？不……”
听到这问题，瑞恩本能地回想起那狡诈的青年在说出“巫术”时，村民们投来的猜疑的眼神，
“不……我不会使用魔法啊。”
“……真的吗？”
拉姆将信将疑地眯起眼睛，瑞恩有些尴尬地扭过头去，避免了视线的接触。
拉姆耸了耸肩：
“那就算啦。本来还想让你露两手看看呢。”
听到拉姆的抱怨，瑞恩反倒松了一口气。
“那就更没可能了。”
“哎？为什么啊？”
“退一步讲就算我真的会使用魔法，可使用魔法是需要法器的，比方说法杖什么的。而我又没有法器——空手是不能使用魔法的。”
“真的吗？”
“真的啊。”
这次瑞恩没有移开视线。
拉姆只好扫兴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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