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魇说话的时候眼神十分飘忽，风刮过她的长发，散落的披在肩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在风中瓢泼的雨水，突兀地对上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一双血眼，禁不住被吓了一跳。
“你今天说的话……”老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好像比以前一个月说的所有话加起来还要多……”
“呵，是吗？那可真荣幸。”
老板看着雪魇俏脸上逐渐展开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是看见了一座冰山正逐渐融化。
“累吗？”老板说。
“还行吧。”雪魇说。
“为什么不想着去休息一会？”
“为什么吗……”雪魇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老板我记得你跟我讲过，在我们这个种族中，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要不断吞噬敌人，不断用别人的首级来提高自己的生存几率。我是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一旦认定什么事是对的就全力去做，而且必须要做到最好，最完美……我早就认定了你的计划会成功，所以就算再苦，再累，我也会不遗余力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人疼的，当初跟你就是打着报复社会的小算盘来的。后来慢慢的，把这种当成了一种习惯，虽然也很累，但总比死掉强吧。”
两人的视线对上。
就像是一块尖冰对上一条巨蟒。
沉默。
大雨纷飞。
雪魇此刻的身形看上去竟然单薄了些许。
其实就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孩子啊……
老板突然间很感慨，想起十年前第一次牵起雪魇的手跟她说走跟我走的时候，她的一双黑色的眸子盯着自己倔强的不挪动脚步，像一只小牛一样顽强地待在那个满是流浪汉和垃圾的垃圾场。自己穿着昂贵的Brioni，看上去与这里的人格格不入，可就是那小牛一样的眼神，一下子吸引住了自己。让自己不得不蹲下问上一句小妹妹为什么不肯跟我走？
那时的雪魇才7岁。
明明是应该受全世界呵护疼爱把她当成小公主来惯的年纪，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她盯着自己的眼睛，像是要用眼神挑衅自己的威严。虽然最终失败了。
“管饭吗？饭能管饱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跟你走，干什么都听你的。”
或许她那个时候还不明白所谓的“干什么都听你的”意味着什么，也许她到现在都还没明白那句话的意思。
她说着不怎么流利的英文，而且还夹杂着一些口音。老板实在是想不到这么小的一个小女孩到底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她不是本地人而且发音不标准，本该受到各种排斥的才对。如果严重点她说不定都活不到现在。
直到后来走到了垃圾场的后面看见了那一具具尸体，他才明白过来。
所以一向游戏人间的老板那一刻竟然没想到什么好槽来吐。反倒是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跟我走，我带你扭转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那个时候大雨刚好撤去，天边映出一道长虹。老板看着女孩的眼睛，像是婚礼之前新郎官紧紧地注视着新娘等待那两个单词“I do”。只要她点头，那么自己就会抓住她的小手然后拦腰抱起当着众人的面低头吻下去。
你不属于这里的知道吗……你明明比他们要高级太多太多，你体内流淌着的是上古天神之血！是那种近乎于女王的血啊！我会带你走的，哪怕你不愿意，我也一定会强迫你走。
“你下次讲话，能不能把你的……”老板似乎是想说“能不能把你的墨镜摘掉”的样子。可幻体这东西消耗实在太大，就算是以老板的实力也只能勉勉强强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看着像一股轻烟一样缓缓消失的雾气，雪魇摇了摇头。
她走到孙悟空的身旁，蹲下，低头注视着这张和老板长得一模一样的脸，眼中似乎多了一丝什么别样的情绪。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孙悟空，静静地看着，不说话。
像是在看一尊雕像。
一尊大神雕刻而自己只可远观不可贴近一旦近身就会粉身碎骨的雕像。
良久，直到雨水落尽，直到风不再吹，直到远方的初晨露出了第一缕金光，她才舒出一口气。
笑了笑，雪魇半蹲的身子终于站了起来。
她抬起双手，举过头顶，举过那长长的宛如瀑布的黑色长发，伸了进去，似乎是在里面打了个结，也许不是打结而是解结。
“戴的太久了……我只是想让眼睛出来透透气。”她自言自语，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混杂着肉色和黑色的丝带。
这时阳光正好落下，落在她因为解开丝带而略显凌乱的头发上。雪魇右手轻轻一撩，三千青丝在风中飞舞散做根根柳枝，露出她光滑没有一丝痕迹的额头。
那个丝带上，有用行书在左下角写的一个小小的“丝”字。
她紧闭的眼睛终于张开了。
姐姐……你说过，我们这种人看世界，不能只用眼睛去看，要用心。
所以我这些年，都听你的，合上了眼，用心去看人世蹉跎，用心去看人间离合，用心去看各色美景。
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不用眼睛看就能看到世界的方式。
可是姐姐，你知道吗。
有时候，用心看，真的，不如用眼睛看来的好。
清冽的眼眸渐渐张开。同时，太阳升起，从帕米尔高原传来的阳光照了过来，透过云层，透过大楼穿过叶片洒在她的半张脸上。
仿佛是给她披上了一件限量版的时装。
因为很久都没有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所以那眼瞳之中早已充满了呆滞。但那长长的睫毛和近乎于完美的造型，就算是失了神，失了真，她的眼睛依然美丽的像是天使。
冰蓝色的眼瞳泛着冰冷的光。
雪魇在睁开眼的一刹那只觉得眼前一片碧绿。待眼睛逐渐适应了这个环境，画质才变成了1080P的蓝光。
原来老板……是长得这个样子……和以前想象的有点不同呢……
恰有小虫子爬过孙悟空的身旁，它抬起那小小的脑袋四处张望，似乎在好奇这个躺在地上的大块头是谁。有蜗牛慢慢地爬过那些镶在墙里的窗户，沿路留下一串痕迹。雨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滴着，就像是沙漏，在细数着这个世界所剩无几的生命。
清晨，静悄悄的。
“好好活下去啊，我们的齐天大圣。”雪魇站了起来，上扬的嘴角里有无法掩饰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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