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白天我去了城里，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医生交流大会。
会议的内容还是和以往一样，分别讲一下各自地域出现的医疗问题。最后由胖胖的会长发言总结，大家中午出去搓一顿，下午各回各家。
本来想赶紧回去的我被绿头发的家伙拦住了，他说兄弟走整俩蛊去。
我说算了，村子还有几家需要我上门诊断去呢。
他挠挠那一丛油乎乎的头发，大大咧咧的说医生还需要休息呢，而且村子里又不止你一位医生吧。
我说，真的只有我一位医生。
他恍然大悟，说:“对哦，你们村现在发不出工资。”
我说，对。
最后还是和他走进了酒馆。
城里的酒馆和村子里不同点，就是大了很多。
人也很多。
有宿醉的酒鬼，路过的商人，角落里的妓女，以及刚干完活的我们。
我说，卢瑟你为什么要当医生呢，不会是因为勇者吧?
他说是的。然后和我碰杯。
“但是他死了。”卢瑟咽掉酒，失落的像是钱掉进了公共厕所里。
我没有说话，被旁边一桌商人和赌徒的对话吸引了。
赌徒说:“那勇者死了，知道吧。”
商人说:“当然了，勇者大人还为我赚了不少钱呢，光是纪念他的周边，像是海报和玩具之类的，那些小女生一听进货了就疯了一样来买，买完还哭着喊勇者的名字。”
赌徒敬了商人一杯，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接着哈哈大笑。
赌徒奉承的说:“那大爷您这财运亨通啊。哪像我，出了赌场子，身上一堆白花花的银币就没了。”
赌徒看样子很不爽，咬着杯子边吞了口酒。
商人说兄弟我也差不多，说赚了不少钱，可是呢，全被王国吃了回扣！说什么要培养下一任勇者。
他拍拍自己的啤酒肚，别在腰间的钱袋哗哗作响。
两人看来都有了醉意，相互拍着肩膀，各种称兄道弟。
赌徒打了一个酒嗝，“兄弟啊说白了就是怪勇者，如果他还活着，我手气会那么差吗?你也不会被王国吃回扣。咱们啊，都是沾了晦气。”
商人说，对，就是怪勇者，早不死晚不死，非要在这档口死。
两人一杯接着一杯。
最后，商人说了句不胜酒力，便倒在了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赌徒先是拍拍商人，看对方没有动静，摸到商人的钱袋后跑了出去。
我看着赌徒跑出去了。
卢瑟说:“你不去追?”
“我会为什么要去追。”
“勇者会那么做吧。”他说。
我笑笑，“商人不缺这点钱，赌徒也许因为这笔钱手气好一点，即使输光了他也不亏。勇者如果拦住了他，得罪了一个，只会得到一句感谢，此外，什么都没有。”
“商人难道不给勇者感谢金?”卢瑟又问。
我说，怎么可能，对别人来说，这是勇者应该做的。就好像你洗澡时会对肥皂说谢谢洗我的菊花吗?
你可真脏。卢瑟笑了。
好人做多了，别人便不会感谢。坏事做多了，突然做了件好事，别人会认为你要憋着做更坏的事。
卢瑟在喝醉前问我，你会当勇者吗?
我笑笑，没有说话。
六
勇者真的死了，这次王国发出了公告。
可是没有人再关心。
魔王那边也没有动静，甚至连像哥布林这样低级魔兽都没有出现。
人们又说了一种可能，魔王和勇者大战一场，和着魔王的军团一起消灭。
这时吟游诗人们出场了，他们纷纷用不上口和别扭的歌词来脑补出那场不存在的大战。
然后开始收钱，收钱，收钱。
村子里来了位吟游诗人，带着一个巨大的破布袋子。
他先走到的是小狗子的家，唱了两句后拿到了两颗糖。
他又走到莉娜家，莉娜在他要钱之前给了他两块面包。
他最后走到我家，一上来就说:
“大爷，我不要吃的，给我点钱吧，我想喝酒。”他说。
我让他进来，幸好今天没病人，没记错的话柜子里还有半瓶酒精。
兑兑水给他好了。
“怎么样？”我喝着茶，“关心”的问。
“谢谢小哥，我已经快两天没喝酒了，这肚子，”他拍拍干瘪的身材，“受不了。”
几分钟把伴着凉水的酒精喝完，他毫不夸张的打了一个嗝，震天震地。
诗人挠挠自己满是胡渣的脸，他凑到我身边，身上的酸味和油烟的味道让我不禁皱眉，他没有看到我脸上细微的变化，用充满酒气的嗓子说:“告诉你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我抬头，合上书。
见吸引了我的注意，诗人看看周围，神秘的说:
“勇者死了。”
我看着他，面无表情。
“喂，勇者死了。”看我的反应像只是死了条狗而已，诗人瞪大了眼睛，“勇者死了，就是那位孤身一人闯入魔王堡的勇者大人。”
我眨眨眼，继续看书。
“你知道?”他小心翼翼的问。
“不止我知道，王国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应该都知道勇者死了。”
他小声的嘟囔着说我还以为只有我知道。
“喝完酒了吧，喝完走吧，回来还有病人来。”我收拾好瓶子，向垃圾桶走去。
他说不行，我既然喝你的酒了，就必须回报你。
我说你最好的回报就是找份工作去。
他没有听我的，嘴里说些“人要坚持梦想”，“钱财乃身外之物”，“游历世界是吟游诗人的梦”之类的话，让我不禁发笑。
当我回到院子里时，他摆好了只有两根弦的小吉他，油腻腻的反着太阳的光，帽子像死去的章鱼一样软趴趴的躺在他的头上，上面还有被甩下来的鸟屎。
他说，我唱了。
我说，大哥我能给你钱吗，求你别开口。
他摇摇头说不行，必须唱完才能给钱，这是我的原则。
我说，我可以打你吗?
歌词是他自己写的，因为里面讲述了一位吟游诗人是如何变成勇者，在打败魔王的路途上遇到了哪些不舍得自己离去的美女和公主，最后打败了魔王抱得美人归。
唱完后，他擦擦眼角的泪水，吸吸鼻子。
他问我:“怎么样，有没有被感动?”
怕打击他自信心，我说:“剧情动人，人物饱满，刻画完美，起伏有落……”
他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用再夸了。接着伸出手，“给钱吧。”
七
“我不再喜欢勇者了。”莉娜认真的对我说。
“为什么?”我问，但丝毫不吃惊。
“你知道勇者多大了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
她掰着手指跟我算算，当年遇见勇者时她是八岁，现在是十八，如果勇者当时是二十，现在也该是三十岁以上的大叔了。
“你想啊，我怎么会和三十岁的大叔结婚呢，况且到了那个年纪，也应该有家室了吧。”她摘了朵花，像发卡一样**我的头发里。
我说，大叔和萝莉的故事才浪漫。
莉娜用看小孩子的眼神对我说:“大叔和萝莉这类年龄差的萌点只存在小说里呀，现实中其实不会出现的吧。”
“你看国王和他的妃子们，年龄差有小过二十的吗?”
“那是国王陛下，国王陛下啦，普通人怎么会有呢?”她做了个鬼脸，靠在我的肩头。
“……也许，勇者不会老去也说不准。”我说。
“怎么可能啦……不过也有可能哦，毕竟勇者身边有仙女和精灵保护呢。”莉娜摆弄着两片树叶，喃喃道。
“还有勇者的妻子和女儿?”我试探性的接了一句。
“所以说啦，勇者和少女的恋爱故事只存在于小说中。”
她突然抬起头，整整自己的衣服，坐到了我的对面。
怎么了?我问。
“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抿着嘴唇。
“谁?”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目光带水。
我指指自己，“我?”
莉娜点点头，脸色微红。
“真的?”
“那还有假?！”莉娜很害羞，害羞的一拳打在了我的胸口。
好疼……
忍住疼痛，我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认真的看着莉娜。
“遇到你是我的荣幸，莉娜。”
“说什么呢笨蛋，荣幸这词是骑士对公主说的吧。”她推了我一下。
一瞬间抓住了她的手，我抱住了她。
“你就是我的公主呀……莉娜。”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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