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做梦了,大概半年,或许更久,又或者是夜晚的梦在醒来的那一刻已经被大脑遗忘。
总之,最近我没有做梦的记忆,至少在一年前我在夜晚会做梦连连,不过都是恶梦。美梦的话,那要追溯到小学二年级之前。
大概这是不值得拿出来说的事情吧,总的来说,恶梦的消除毕竟不是件坏事,因为保持好的睡眠才会迎来一个更好的明天。
不过即便我保持再乐观不过的态度,有些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比如说,在我这胡思乱想的时候,后排向我拥来的三位瘟神。
作为「跑腿小弟」或者「出气筒」的我,此刻正在极为无奈的待命中。
「哟,景维。午餐时间了唷。」
向我说话的是三人中个子最高的李浩同学。
他把一张褶皱的钞票摊在了我的课桌上,我看到面值5元的人民币上用铅笔画满了涂鸦,大概是他刚才上课时候无聊的产物吧。不过涂鸦的内容实在过于低俗。
「今天要炒面面包。」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这个面包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要抓紧去喔。」
之后是体态臃肿的王鑫同学,他同样把钞票放在了我的桌上,不过面值上是10元,至少饭量要对得起他的重量才行。
「老规矩。快点买来!」他话语很少,但是态度蛮横。
最后挤开那一团肥肉进来的是没有什么突出特征的高宇。
「今天肚子不太舒服,买一罐咖啡就好。」
他拿出了三个硬币同样丢在了我的面前。
果然呢,这样的日常再怎么逃避也无法躲过。在心中抱怨着自己的懦弱,我小声地开了口:「好的,我马上就去。」
我放下笔,停止抄写上课时发呆还没来得及抄完的板书,抓起钱准备奔向小卖部,但过程中稍稍出了一点意外状况。
「喂,你们几个。开学到现在几乎天天都让景维同学跑腿耶。难得自己去一趟又会怎么样啊?」
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叉着腰抱不平的马尾少女。
「周、周娜同学。」
李浩看到了她之后似乎有些紧张,而三人组中的另外两人态度也变恭敬起来。
「我们可是最近才拜托阿维买午餐的,有好好给钱哟,阿维是好人嘛,我们关系很好的。」
谎话连篇的同时连我的称呼都变得亲密起来,说着献媚的话语,李浩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可是啊,你所谓的「最近」指的是开学到现在的十月中旬,另外他们的「好好给钱」是迫不得已——开始的时候,三人组试图在中午人少的地方实行敲诈,但是即使对我拳脚相加,我的经济条件也不可能提供给他们三人的午餐。
于是成为了这样一种关系,自嘲的说来也就是他们三人午饭时候的跑腿的。
其实这种事情以前发生的并不算少,在高二文理分班之前我已经习以为常。由于家庭的谣言,大部分人对我是像看待灾星般的避而远之,而小部分人在瞧不起人我的基础上加以欺凌。
「所以说啦。这样景维同学也很困扰啊。」
这位被叫做周娜的同学依然想要以理服人,换一种思考方式和说法,她是想要帮助我。
这样的她,不属于远避的大部分人之中,也不属于欺凌的小部分人之内。
大概是她还没有听说我家的事情吧?但是,这个疑问被旁边劝阻周娜的女生打消。
「娜娜,跟你说过不要去多管他的事啦。」
言行间与周娜亲密的女生试图将她从争论中拉出,女生口中的「他」大概就是我吧,明显地,女生是属于大部分那一类人。那么与她亲密如此的周娜没有理由不知道我的事情。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居然现在还会有站在我这边的家伙。
「听明白了吗?景维同学中午也有他自己的安排,你们干嘛老是要麻烦人家。」
她大义凌然地训斥着三人。
我心中虽然有着一分感慨,但同时也不想接受他人的同情。对我来说,同情反而比欺凌来得更不是滋味。
所以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没事的,这是我自愿帮他们买的。」
我对分班以来第一次说话的这位看起来很元气的少女解释,同时这也是我分班以来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搭话。
周娜似乎被我突然的话语变得无法立即答上话来。显然她是没有想过自己明显的好意会被我本人拒绝吧。
「可、可是。」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尽管旁边的女生想要将她带走。
「啊,抱歉。周娜同学说得对,以后我们不会每次都麻烦景维了。今天,最后一次。」双手合十作抱歉状,李浩献媚的话语打了圆场。
「最后一次哦。」
周娜通红着脸,终于在李浩的道歉中把面子搁了下来。
真是无聊的闹剧,这位正义少女的所作所为,就像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一般对我而言,根本毫无意义。大概,跑腿的工作,明天会以她不会发现的形式被布置下来吧。
「那么,我就去了,再晚的话炒面面包可是要卖完了。」
我从座位上离开,准备走出教室。
「啊,请等一下。景维同学,要是可以的话,以后午饭和我们一起吃吧?」
突然的邀请,从马尾辫少女的嘴中传进了耳朵。
哈?她在开什么玩笑。这样公开的邀请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其实我并不是不知道她的好意,大概她也是想到了万一中午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发生同样的事情。那么一起吃饭的话就没有人会找我跑腿之类。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的邀请让事态变得更加严峻。
此时少女的言语使得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她一个人丝毫没感觉异常的期待着我的回答。
「啊啊,阿维的话,会和我们一起吃午饭的。」
李浩突然把双手搭在我的肩上,突然用起力来,常年病痛折磨的我虽然有着一米七二的个头但是身体单薄,他的双手就像两只大钳子一样狠狠地掐了下去,但在外人看来就像李浩在对我示好一般。前提是我不露出痛苦的表情。于是,为了防止我的穿帮,李浩接下去的警告话语传入了我的耳中。
「是这样子吧,阿维?」摆出笑脸,客客气气地向我问道。
「嗯,就是这样。」
这样一来,周娜也没有强求的意思,只是脸上有些惋惜似的说着:「这样啊。」
表示了我们交谈到此结束。
李浩的手松了开来,我,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门。
2.
放学后的学校,几乎其他人都已近走得差不多的教学楼后面,即使在楼上望下来也是视觉的死角中,我,以及中午的三人组留了下来。
于是我开始抱怨起了那个正义少女所做之事的多余,因为她的原因让我多受了一次皮肉之苦。
在李浩歇斯底里的怒吼与拳脚之下,我从他的话语中知道了这次挨打的原因——在中午被暗恋之人训斥,以及暗恋之人邀请我共餐的嫉妒。
可是,我在被殴打中感受疼痛之余,还能这么清晰地分析缘由,真是连我自己也感到意外。他们只对对着头部以外的地方拳脚相加。恰到好处的皮肉之苦,被施在了衣服被遮盖的地方。夏季已过,如果不是故意裸露出来根本看不出施暴的痕迹。
他们也是碍着他人的眼光不好尽情发泄呢。
在三人组最后留下一声唾骂转身离去之后,我缓缓地爬了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尘检查衣服,真是大发慈悲,衣服没有在挨打过程中损坏,要不然回家也难以和母亲交代。
背起书包准备向校门口走去,才发现右手开始流下血来。大概是刚才被击打时,双手护着肚子才遭殃及的吧,麻痹感退去之后,疼痛紧接而至。
「真是麻烦透了。」
我忍着疼痛往教学楼前走去。
……
「喂,这是怎么了?」正在这时,又不巧遇到了刚刚下班准备回家的医务室校医。
穿着白大褂,留着乱糟糟的发型的刘建波向我走了过来。嘴里叼着烟的他发出了一如既往的含糊话语。别看他这个样子,在学生中却是意外地有着人气。随意的语气与外表使得他和学生之间格外亲近,以至于学生们都用「阿刘」来称呼他,而他也似乎对此称呼很是中意一般,反而如果有人叫他「老师」或者「校医」之类的他却会板起脸来。
所以我只得硬着头皮向他打招呼。
「阿刘,你好。」
真是,在最不巧的时间,遇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实际上,他算是这个学校最照顾我的人,在遇见我的时候总会嘘寒问暖,但是,正是因为这样的他,才让我特别头疼,好像自尊心受伤一般,感觉被特别对待着。大概在他看来,这只是作为一名校医的义务而已吧。
「嗯,怎么了?手受伤了?」
「啊嗯,去学校后面丢垃圾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划到了一下。」
说着刚刚才想到的借口,我装作路过打招呼般继续走着,想逃离这里。
突然,左手臂被格外有力的抓住,而抓住的地方恰巧有着用袖子掩藏起来的刚被殴打出来的淤青,被穿着白大褂却不修边幅的校医牢牢地捏在手里。疼痛感袭来使我不禁变了脸色。
「果然很难受吧,痛的表情都变了哟。」
啊啊,果然这个人我难以应对。
「来医务室处理一下吧。」
他牵着我,强硬地往他的办公室跑去。虽然很不情愿,我只能依着他行动。
……
五分钟后,我被强制带到了再次打开的医务室,并且接受了他善意的治疗。
「这样就结束了。」阿刘在我手上的伤口处消毒之后,绑上了纱布。
「稍微休息一会再回家吧。」
「不,晚回去的话家母会着急的。」
我试着站了起来,身体的各处依旧隐隐作痛。
「那么请代我替你母亲问个好。」
没有多做挽留,他终于点燃了叼在嘴中许久的烟。
「知道了,那么再见。」我对他如此回答,有着淡淡的抗拒的意味。
毕竟,我真的不习惯别人对我示好。这样受诅咒的我,是不值得被如此以礼相待的吧。
我如此想着,拖着重重的步子走出了医务室。
所以再一次重申,我真的很不会应对这名叫刘建波的男人。虽然对我来说,他是除了家人之外关系与我最为亲近的家伙。不过说是亲近,但也就比一般的学生稍微近了一点点而已。因为在我上高中之前,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妹妹病重住院的时候,他以该医院的医生身份对我们照顾有加。
不过现在为何会在高中当校医,阿刘并没有明确地告诉我。我只是隐约感觉到,他也有着只属于他的苦衷。
3.
痛楚还是会不断地袭来,犹如零件老化严重的机器人一般,身体各处向着大脑发出了警示。
我独自一人走在偏僻的回家路上,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走着。照理说,今天回家的时间比平常要晚了很多,即便母亲现在早就下班,已经回到家中也并不奇怪。
但是,如果我用奔跑来节省时间,那样全身肯定会更加疼痛吧。
天色已经感觉到有些暗了下来,此时的回家小道上也只有我一个。
我四周张望着,感叹这小镇的冷清,视野的前方突然出现了半个小时前对我发泄愤怒情绪的某个身影。
李浩。
他手中拿着手机正在通话,右手拿着手机的同时左手玩弄着路边野生的灌木从,背对着小路,还没发现我的样子。
我是否该从他身边经过?我犹豫了起来,那样的家伙如果见到了我还是会免不了再次对我一番欺凌吧。但是,现在绕远路回家的话,母亲肯定会很担心。好在,那家伙现在并没有注意到我,那么,快速地通过吧。
我接近了他,已经能听到他谈话的内容。
轻佻的话语。
大概是在和电话中的某人讨论现在在哪碰面的事情。真好啊,要是我也有朋友的话,大概放学后也能约好了大家一起出去玩吧。
加快了脚步迅速通过他的身边,装作没有看见他一般快速远离。
但是在跑开他大约五米之后,我,被他发现了。
「喂,你这家伙!」他的手机离开了耳边准备向我追来。
「真巧啊,这么快就再次见面。还竟敢在我面前偷偷跑开!」
话语中有着掺杂着兴奋和暴戾,犹如野猫发现了病弱的雏鸡一般。
我开始竭尽全力逃跑,要是在这里再次成为他为了打发无聊的会面时间的消遣道具的话,母亲肯定会担心得要死的。所以我拼命地跑着,即便全身酸痛无比,试图甩开那身后的暴君。
大概逃了有二三十米的样子,李浩停了下来。
「啊,算了。」他开始原路返回,大概是想起了真正的目的吧,准备返回原地等待友人的合流。
最后他还不忘放下一句狠话:「下次学校里还有你受的。」
我剧烈地喘着气望着他,看着他确是走远了终于放下心来。
但是,非日常的景象发生了。
……
最近我一直认为,诅咒与天罚已经开始渐渐远离。
即便是被人欺凌,受到世人冷嘲热讽,也已经比在鬼门关上徘徊的童年好上很多。
但是啊,这一刻我突然注意到,既然我有着如此污秽的半妖之血,那么妖怪的存在也就不再那么不可理解了吧。
我在看着离我远去的那个家伙身体被贯穿的瞬间,想到了这么一点。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呢,大概是顾及自己的生死就竭尽全力了吧。
妖怪是存在的,此时此刻,在我的眼前,犹如电影特效一般,刚才还想要欺负我的家伙被那快得看不清的黑影袭击。
它有着尖锐的爪,有着凶恶的牙,有着强健的四肢,有着疯狂的眼神。在它爪下贯穿的生物不停地抽搐着,难看地不断挣扎。终于,那濒死的家伙望向了我,眼中不再是那种不屑与凶狠,而是求生的欲望和与之矛盾的绝望。
「救……」微弱的声音,刚吐出第一个字,他的脖子被那犹如狼人一般的生物咬断。
咕噜咕噜,残破的身体中鲜红到令人恐惧的血液倾泻下来。
然后,那个杀戮者,望向了我。
「这是什么啊……」
喃喃自语的我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失去的思考能力,满是恐惧充斥的头脑已经提不起逃跑的勇气,好像有着某种预感一般,逃跑的那一瞬间,我也会成为怪物爪下的亡魂。
「啊啊,果然我……我要死了吗?」
眼神呆滞着的我,被那威慑气息的目光定下了判决。
毫无疑问的,我在今天同样决定了死亡。
直到明白这一刻,我反而安心了下来。这样的我,终于迎来了毫无意义的生命终结。
反而有些期待着,自己被锐爪撕裂,血液喷溅,偿还这本应先人遭受的诅咒,流尽这肮脏不堪的罪恶。
死的觉悟,让我开始回溯过去的记忆。
——汤药与输液满载又模糊不清的记忆筑成了回忆的绝大部分。童年的回忆中,只有与妹妹偶尔的嬉戏称得上是快乐,如今她也已经随着父亲告别了尘世。那么,在病痛中我拼命挣扎着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是啊,在生与死的夹缝中思考的我,突然打开了问题的答案——在我眼前出现的那是一张满是泪流的,母亲的脸。有着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痛苦表情,在失去丈夫和女儿后明明痛苦得无以复加却只能偷偷抹泪的脸,为了不让我担心,强装笑颜的母亲的脸。
万一,有一天我死去的话,母亲再也不用顾虑别人尽情的哭泣了吧。但是啊,那种情况我是再也不想看到了。那样痛苦的表情,再也不想让它在母亲的脸上显露。所以,只要我不会死去就好了吧,只要我不再让母亲担心,努力地活下来,那么就不会让母亲再次遭受痛苦。于是我暗暗下了决心,要拼尽全力地努力活下去。
那就是世界明明不尽人意,我却在死亡线上拼命求生的意义。
不同于以前在病床上的死亡挣扎,现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恶意加害。但是求生的理由还是没有改变,所以啊,这一次,我也要努力活下来。
咬着牙唤醒了战栗的双腿,疼痛和劳累随着恐惧的消散渐渐地显现出来,像是要把生命全部注入双脚似的,竭尽全力地跑了起来。
不去看那后方的妖怪,因为内心在警告着,回头的那一瞬间,身体又会被恐惧支配。
逃跑着,不顾羸弱的身体发出的悲鸣,不去理会阿基里斯腱传来的疼痛,连喊叫的余力都没有地逃亡。
奔跑,奔跑,奔跑,奔跑,奔跑,下意识地往人多的地方跑去,试图请求他人的搭救,离开偏僻的回家小道,穿过街道,不管不顾地亡命狂奔……
突然间脚下失去力气,摔倒在地,我慌忙用手支撑失去平衡的身体,巨大的冲力使得双手像骨折一般疼痛,所幸跌倒之处是一块杂草地,避免了严重的擦伤。
随之而来的是极度的疲惫和绝望,身体再也无法行动起来,而背后接近的则是收割我性命的死神。
像是要接受死亡的降临,我鼓起勇气向后方望去,然而——身后的妖怪已经不见了踪影。
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有追我的打算吧,这样被非日常所吓倒的我,拼命逃亡的我,在那个怪物看来也不过是一个无力又可笑的小丑罢了。
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的我,终于像是缓过神来一般,开始清理头绪——
刚才我所见到的是,同班同学遭到凶恶残暴的妖怪杀害的场景!
慢了好几拍的,本该在李浩死去的那一刻就开始的大声惊叫,现在终于完完全全的从我口中爆发了出来。
哭喊着,恐惧着,我,抱作了一团。
4.
之后的我,是怎么回到家的呢?
我只知道,最后我还是让母亲担心了。
看着谎称失足摔倒的我,母亲犹如仁王般地怒目而视,没过多久就转变成一幅心疼到快要哭出来表情。急急忙忙地向学校请了假,便要处理我的伤势,好在百般坚持之下的我,并没有让她发现身上的淤痕。
现在我躺在床上,分不清着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大概这是一个噩梦吧,对于长久不做梦的我,真是久违了啊,只要现在我闭上眼睛,等待明天的到来,这发生的一切将会全部结束吧。把自己引导向乐观的那一方,自欺欺人般的否定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但是在全身的疲惫和疼痛时怎么回事?
「啊哈哈,大概是所谓的幻觉痛吧。」
自嘲着,苦笑着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睡。
因为明明知道,再怎么不接受,明天总会迎来现实。
终于,劳累伴随着睡欲蔓延上来。
……
「咚咚咚」门外迎来了敲门声。
现在是第二天的上午九点半,请假在家的我还没有起床,母亲已经出门上班。
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全身的酸痛减轻了很多。
跨着沉重的步子,我应声前去开门。
在我面前出现的是穿着制服的男人,警察。
「打扰一下,请问是叫做……景维吗?」
他一边出示证件,一边看着笔记本读出了我的名字,以这句话为首,开始对我进行了提问。
现在的情况是我和他面对面坐着,以提问的形式做着调查,而事件起因则是昨天李浩的失踪。
犯罪现场只留下满地的鲜血和毁坏的手机,没有发现尸体,所以现在以失踪作为案件处理。
我被问了诸如「请问昨天下午六点你在哪里?」「离案发地点最近的监控来看,你为什么要慌忙的奔跑?」「与被害者是否有过节?」「今天为什么不上课?」之类。
这简直把我确认为嫌疑犯了一样。
虽然很冤枉,作为目击者,我是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但是要是说出实际上是妖怪作乱的话大概我会更加可疑的吧。因为即使是现在的我,仍然不敢相信这种事情是真的。
我真假掺半地回答了提问,围绕着昨天放学回家晚,急匆匆赶路回家的借口,不想与这件事扯上关系。
因为不是作案人,心里反而很坦然,但是这样的提问,明显证明了昨天所见皆为现实,恐惧感渐渐翻涌,回答的声音也听着越来越没有底气起来。
终于,调查完毕了。
他站起身来说着感谢我的配合,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我是犯人,大概今后我也会有被监视起来的可能吧。
希望不要给母亲带来麻烦才好。
不过最终还是很快就让母亲知道了。
傍晚回家的母亲,急急忙忙问我卷进了什么事件里了。
我只能对她说,班里的一个同学失踪了,警察是过来收集线索的。最后还被迫发了誓,一定要答应母亲——千万不去做违法的事情。这才让她安心了下来,然后开始吃晚饭。
在进餐的时候,母亲说道:「明天是小落的生日了吧。既然决定要去上课的话,顺便去看看她吧。」
是啊,明天是逝去两年的妹妹的生日。我和母亲在一年前决定的,每年都要为她过一次生日,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因为我那贪吃的妹妹,最期盼的日子除了过年,就是生日了啊。
那是为数不多的,她能够体验到那种氛围的节日。
5.
或许我早该猜到的,我会在学校变得更加孤立无援。
从我踏进教室那一瞬间,本来喧嚣着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在门口听到的「景维真的是杀人犯吗?」「再怎么被人欺负也不该把人给杀了吧。」「听说居然把李浩分尸了啊!」好想是幻听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全班同学像是无视我一般的,装作晨读的样子,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全班静得可怕,就这样持续了好久,终于那个马尾少女发话了,试图驱散这种尴尬。
「大家把声音读出来。」
然后大家都如恍然醒悟般的开始了朗读。
说起来,在门外的时候也听到了她义正言辞的声音呢,像是要辟谣似的大喊着,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别污蔑人家。
我望向了她,此时的她向我点了一下头,用眼神诉说着:「我相信你哟。」
但是啊,为什么?有什么理由,能够让你如此无条件的相信我呢?
除了周娜之外,其他的同学与我保持者比以前更远的距离。
比如说下课,如果我在教室,他们一定会毫无例外集体急急忙忙走出教室,其中包括王鑫和高宇,大概他们也认为我是杀人凶手而小心提防害怕着我吧。
但是欺凌的事情却还是时有发生。以前的欺凌是因为自身的弱小和胆怯。
但是现在的他们有了更多的借口,为了替天行道,为了大义,想要将我这个杀人犯绳之以法。
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偷偷摸摸地进行了。即使是光明正大的在我的书上乱涂乱画,在替换的鞋子里面倒污水,上课用粉笔砸我,这些事情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
因为正义,在他们那边。
相反的,明明应该作为正义使者的少女,却站在我这边,孤军奋战着,试图阻止他们的野蛮行径。
这样一来,周娜同学,你在其他人眼中不就像是恶势力的一员了吗?
像是煎熬般的终于到了放学回家的时间。
在各种令人感到不舒服的视线及悄悄私语之下,我走出了学校。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简直比病魔缠绕的时候还要更加让人痛苦。
叹气着,向昨天就决定好的目的地走去。
*
妹妹被葬在了极为廉价的坟地之下。
但这也并不确切,因为在我面前的这个坟墓只是个小小的衣冠冢而已。
墓碑前有着祭奠用的巧克力,那是妹妹最喜欢吃的零食。墓上添了新土,大概母亲已经来过了吧。
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妹妹的坟前,一句话都没有开口。
脑海中浮现的是妹妹的笑脸。
说起来,她最终也是带着这样的一幅表情离开我们的呢。
「呐,妹妹。你为什么要笑呢?」
本该对她先说声生日快乐的我,这样提问她。
但是,这样的她根本不可能回答我的问题。
乐观地,总是快乐着的小落啊。
即便是承受着天罚,受尽折磨的你,为什么还是能这么毫无顾忌的笑出来呢?
说实话,当时的我,正是被她的笑容给拯救了。
但是啊,比我更加坚强的妹妹,用笑容鼓励我的妹妹,最终还是死去了,伴随着她那极其美丽的笑脸。
「你为什么要笑呢?」
我再一次的问道。
「是因为想要安慰我,不要因为你的即将死去而悲伤?」
我问她。
当然还是不会有人来回答我。
沉默良久。
突然间感觉自己心烦意乱,爆发般的大吼了起来。
「还是说,因为自己终于即将解脱表现出的期待!?」
歇斯底里地,对着妹妹的墓碑发泄了出来。
留下我一人,在这个容不下我的世界上,独自偿还祖先的罪孽。
<如果那时候同样在病床上死去就好了。>
毫无征兆的,负面的感情奔涌而出。像是要冲走我的理性般的,在我的体内肆虐。
<死去的话,就能摆脱这污秽之血的束缚了。不是吗?>
<死去的话,就不会再有恶言恶语在出现了。>
<死去的话,就能再次和妹妹在一起了。>
<所以啊,为什么不一死了之呢?>
<早该在这世上绝灭的半妖之后啊,这里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所以啊,一死了之吧。>
令人痛苦的言语,像是要引诱着我一般,将我带上绝路。
是啊,为何不一死了之呢。
像是被人操控般的,我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莫明其妙地兴奋了起来。
哈哈,我终于可以解脱这无尽的罪恶了。
「喂,你在做什么呢。」
在此时,一个空灵清透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
全身的恶念像是害怕一般全部退散开去。
「诶,问我在干什么?」
缓过神来的我,才发现自己正掐住自己的脖子,我颤抖着松开手,向声音的主人望去。
那是一个身材匀称的银发少女,坐在旁边的墓碑上,晃荡着双脚。
「喂,你才是在干什么啊。别坐在沉睡之人的上面啊!」
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我急忙制止。
「喔,这个真是失礼了。」
少女跳了下来,反问我道:「那么,你在干什么?想自杀?」
在她的反问之下我惊愕了起来。
刚才为什么我,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
面色煞白的,我对自己的怪异行为吓出了一声冷汗。
「你大概被恶灵附身了。」
她对我做出了解释。
「附身?」
「对啊,这里是墓地嘛,又遇到了你这个心理特别脆弱的家伙。」
俏皮的,绕着我转的银发少女如此说道。
「所以我才被附身了?」
「你刚刚差点就死了喔。要不是被我赶跑的话。」
少女围绕着我转呀转,传来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甜。不知为何,这样的她让我感到紧张起来。
像是要赶走这种尴尬的气氛,我说出了毫不搭调的话。
「这样转着,你不头晕吗?」
我说完,她在我面前停了下来,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前言不搭后语的,她开始问我:「知道我是谁吗?」
「唔,说是赶走了我身上恶灵什么的……」
不知为何,总感觉对眼前的少女好像很亲近,能够很谈的开,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你难道是道士吗?」我胡乱猜道。
少女鼓起了脸颊,嘀咕着些什么,但还是回答了我。
「噗噗,正相反,我是妖怪哦。」
她靠近了我,双手交叉着做出回答错误的手势。
甘甜的味道,钻入了鼻腔。仔细看的话,她还真是个极为精致的美少女呢。
「哈哈,妖怪是吗?」
「嗯,是大妖怪哦。」
她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
我赔笑着。
「因为刚才我救了你的命,所以你就必须要报恩咯。」
「欸?」
「所以,你,就当我的寄主吧。」
在我还有很多疑问没有明白的时候。
银发的少女在我面前消失了,而我则是像脑子被打了一闷棍「嗡」的一下。
「那么,我就在你身体里住下了。」
脑海中,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啊啊,她说的是真的。
◆
银发的妖怪,附身在了有着妖怪之血的少年体内。
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身上明明再次发生了这种事情,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危机感。反而是,像是佯装生气一般的吐槽。
「附身什么的,你难道也是恶灵吗?」
「是妖怪啦。」
像是孤独的人终于有了伙伴一般,少年对未来,似乎开始有了期待。
无所谓附身什么的,少年转身离开了墓地。
脑中的妖怪自言自语着什么。
「小落不在的话,就让我来守护你吧。」
「欸,你说什么?」
「没什么啦。明明还期待着你能认出我是谁的……」
「所以说,我听不到啊。」
「我什么都没讲,你的脑袋坏掉了吧!笨蛋。」
赌气般的,大吼了起来。
景维的脑袋发出了嗡嗡的幻听。
「你在这样吵,我的脑袋就要坏掉了。」
在路上,在别人看来自言自语的少年身上,正发生着对他来说这一生都难忘的美丽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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