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载入新历史的第一天
降神从此代替人类主宰世界，在“降临”这场多年的暴力革命，终于以人类消失终结
屠戮人类的军队也会在今天解散，他们脱下了军装齐聚在广场
没有衰老的面孔，每个神的脸都是那样青春而充满活力
他们在等待正午的到来，等待新世纪的祷告，誓约会给他们一个完美如愿的未来
还有十分钟，世界会获得新生
[祭祀？哼，真是意外古典的仪式]
凯斯特看了眼纸片上的名字，自言自语地冷笑了一声
整了整领结，他挂上那一成不变的笑容叩响门扉
没有回应，但凯斯特丝毫不意外，只是在雕满眼睛的木门前负手静待着
完全没有走来的脚步声，门如同自己活动一般缓缓打开
一张娇小秀丽的脸出现在门的缝隙，苍白的面颊上，最惹人注意的是她打不开的眉心的结
[贵安，诺瓦拉大人]
她盯着凯斯特看了一会，然后用马克笔在手中的画板上慵懒地写着什么
“你是？”
她如是写道
[我叫凯斯特，只是个无名小卒而已，和您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诺瓦拉再没有过多反应，只是呆滞地盯着凯斯特
但是，这却让无懈可击的凯斯特无法适从，那双无神的眼，仿佛在挖掘着他脑内最深处的秘密
她是“祭祀”，按常理解释，就是能预言未来的神通者，这让凯斯特有些戒备，但同时，这也是他来造访的原因
正是她，今天要为这属于降神的新世界献上祝词
“迷信”的东西在现在是行不通的，但如果它能升华为自然的事实，而不是自圆其说，就会变为受人敬仰的“神迹”
顺着她说的，世界不偏不倚地演变成她想的那样，至今为止没有一次失误
她捧着画板，眼睛在门外左右寻找着什么
[我已经获得了守卫的访问许可，他们暂时去了别处]
然而，凯斯特的笑脸现在僵的不行，在诺瓦拉面前仿佛藏不住任何秘密，感觉像是已经露馅还不自知，可笑地做着谎言表演一样
“您有何事”
[呵，我此行也只是好奇，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干脆就跑来问咯]
“我待会会说……”
还不待她写完，凯斯特就压下她的画板，那双让他不自在的美丽眼睛再度挪向他
[现在就我们两人，我想听真话，是否，这个世界会就这么安稳下去]
诺瓦拉的眼睛睁了睁，其中也平添出几分惊异
但只是一瞬又变回那冰冷的暗淡，她继续动笔写着
“恕我拒绝”
她告别地鞠了一躬，将门缓缓关闭
就在关闭的前一秒，门缝却被凯斯特的脚卡住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见，我的秘密都被你给看光了也说不定，啊不演了就当你能看见吧，我早就演够了]
凯斯特的语气变了，控诉般地蛮不讲理，嘲笑也全部显现在那张俏脸上
他全力将门撞开，孱弱的诺瓦拉几乎被撞飞般地跌倒在地
凯斯特走了进来，反手将门挂上插销
[你知道吗，我输不起，我是这世上最输不起的人，所有事都要按我想的那样发生才行，能预告给我的只有你，the High Priestess（塔罗中的女祭司）]
如同看着掠夺者一样，诺瓦拉也难掩惊恐，没人这样无礼对待过她
更何况，现在的凯斯特，不再是平时优雅温柔的绅士，而是如同讨命般穷桀的饿鬼
诺瓦拉的手抓在地上，努力挣扎着逃开，张开的口却发不出心中那慌乱的呼救
[别想逃喔，诺瓦拉大人]
翩然走来的凯斯特，冷嘲地说着，他摘下手套，绕到了诺瓦拉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缓缓蹲下身，他翘着的嘴角到底藏着怎样的意味
面对着那张苍白的脸，他伸出手，然后，用力按在她的头顶上
[说吧，哦不对，你是个哑巴]
另一只手替她够来画板和笔，为她翻到新的一页，然后丢在她面前
再没有任何反抗，诺瓦拉捡起笔，保持着这姿势，连眼睛都是，保持着她被按住的姿势，只有手在画板上轻动着
一个个扭捏的字排在纸上，但写着它们的人，此时连瞳孔都由原本的晶莹剔透变成了这般的灰蒙无神
凯斯特露出符合他狡黠本性的脸，紧盯着每个笔画
终于，书写完毕，那只小手乖巧地拿开
本打算就此收手的，顺便抹去她的记忆就可以离开了，到正午已经剩不了几分钟了
但是啊
能看清未来可是每个人都渴望的本领，就算未来会走到末路也无法躲避
那这位诺瓦拉大人又为何如此惆怅呢
是还没过女孩多愁善感的年龄吗，不我可不这么觉得
这是报复哦，让我再深挖一些
明明都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窥视到了他的秘密，凯斯特就这么自说自话地想着
然后再度向深处钻去
“……没有救世主……”
“……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
凯斯特又默念了一遍，就是这句话压垮了这个女孩
但是现在没时间细想，如果不想被抓住的话现在就要离开了
在抹除十分钟以内的记忆，撕走所有画纸并收好后，凯斯特将手拿走
回神的诺瓦拉看见凯斯特突然吓了一跳，眼前凭空出现个人谁都会吓到的吧
[贵安，诺瓦拉大人]
这次是郑重的单膝跪地行礼，但诺瓦拉依旧摸不着头脑，这就要摸来画板再写一句“你是谁”
[我是阿斯特罗的朋友]
！！
诺瓦拉身体剧颤了一下，眼角几乎都要裂开般大睁着眼
“你是亚瑟的朋友？”
[嗯，是几年的老友了]
变回原样的凯斯特微笑着作答
“他还好吗”
[您的弟弟很好，不如说好过头了]
诺瓦拉如同安心般松了口气，眉头也隐约舒开了一点
神职人员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不知道是什么道理但就是有这样的规定，所以她该有好几年没和弟弟见面了吧，或者可能见过，如同陌生人般遥望了一眼她的人皮面具，然后没入人海
[那么，差不多是您上台的时间了，我先告退]
看了一眼时钟，诺瓦拉又是一惊，这十分钟是怎么过去的，她竟完全没有印象
回过神来时，凯斯特已经消失了
…………
…………
[最后一次站在你身后，这种莫名其妙的上下属关系终于能结束了]
[那明明是我的台词啊，终于不用陪你胡闹了，这些年你到底有什么可不满的]
虽然拌嘴在阿斯特罗和希琳来说如同打招呼般，甚至比打招呼还来的普通，身边的人们也都心照不宣地看着这对冤家
还有五分钟，但阿斯特罗已经不想再待哪怕一秒，他紧抱着双臂，双眉烦躁地打着结，脚啪啪的拍打着地面，这引得希琳也极其不悦，摆出一副“我不认识这粗俗土气的家伙”的样子
果然还是我的王子好嘛，这种家伙我怎么可能喜欢啦，一定不可能的，嗯绝对是这样
两人都将脸撇向相反的方向，希琳想要的完美王子和阿斯特罗相比真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能算作一回事的
而惹得阿斯特罗不爽的，倒不是希琳，而是这场仪式，尤其是所谓的“祭祀”
嘁，混账东西
难道没有你的祝福我们还活不下去不成？
世界会如我们所想那样安稳地存在下去，你无非就是说些这种漂亮话吧
我们要确确实实地靠自己活下去的，根本不需要你这种无所谓的祝福
擅自盖棺定论的家伙，比什么都讨厌，少来说三道四才好
如果不是凯斯特不知藏在哪里对希琳图谋不轨，他真想直接自己一走了之
还有三分钟，还有……唉，还有三分钟
…………
…………
[你想去看看吗，这种东西以后可没有了]
可能他一生就只有这一次，索玛放下了试管、键盘和笔记，在窗边遥望着挤满降神的广场
还有一分钟就开始了，祭祀要上台告诉我们她所看到梦到的关于降神们的未来
祭祀，除了那位诺瓦拉以外绝无第二人选
她不能说话，因为她的语言已经先一步去了未来
就近的不行
她只会透露遥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拜托了，至少用你那平安无事的预言让我踏实些
如果是吉兆，索玛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相信，他现在太需要慰藉了，不管它是真是假
怀着期望的他，暂时没有再说“宰了你哦小鬼”这种煞风景的话
但是啊
[我要怎么出去啊，顶着这张脸出去肯定会引起骚乱的吧]
厄尔班抗议道
[那与我无关，是你自己的问题，哼]
索玛没事人般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然后全神投入到窗外的盛况
人声渐渐平静下来，然后，又如炸裂般鼎沸起来
一大大大段没有营养的开场白，索玛又有些听得不耐烦了，已经开始在心里咒骂这声音的主人
[接下来，由我诵读诺瓦拉大人的预演之词]
[该死！！我不想再听你该死的声音了！啊啊真是玷污这些预言，你没有自知之明嘛！！]
“我是诺瓦拉”
[咦？]
另一个端庄动听的声音响起，以诺瓦拉的口吻开始演说
待索玛再听了几句，才发现，那应该是预先录好的录音
是吗，难怪声音格外动听，是找了完美的声音，在完美的宁静中，进行这完美的预言复述的吧
索玛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然后开始聆听
这就是期待已久的……
“世界，会重构”
很好就是这种感觉
但是，就在这短暂的停顿中，另一个声音开始响起
“-世界会毁灭-”
嗯？这到底是……
相同的声音，扬声中同一个人的声音交替响着
广场上一时掀起不小的混乱，但为了听完预言，他们都尽力让自己安静
“没人会死去”
“-没人会存活-”
“所有的恨在此消失”
“-所有的爱就此枯萎-”
每个在场的降神，都开始不寒而栗
到底哪个，哪个才是祭祀眼中的未来
但是人们却更想相信，与那美好相比，一切的毁灭莫名让人信服
[有人在制造恐慌吗]
厄尔班说道
[闭嘴！！]
索玛大声斥骂道
[这是什么，人类好不容易灭绝，告诉我一切都会这样正常下去不就好了吗！]
索玛不知是恐惧还是愤怒，拳头狠狠砸在窗沿上
“国王会守护我们”
“-国王会……”
第二个声音中途停了下来
在另一边的凯斯特惊愕不已，以致他操纵的播音女孩都说话打结
凯斯特，或者该说他控制着的诵读者，此时正照念着那些诺瓦拉写下来的不允许拿上台面的预言
但唯独最后一句，是连他本人都始料未及的
他沉默不语，所有人都在等待残留的后半句话
“-国王会守护我们-”
与之前的反调不一样，这次二者是相同的
国王会守护我们，是吗，国王会守护我们
最后一句算是最后的慰藉吗，但有些人不这么想，可能这只是出于怜悯的更改，事实也许依旧是“-国王会背叛我们-”
希琳将手攥在胸前，如其他人一样迷惘
下意识地，她无助地看向阿斯特罗
而他，在她的注视中推开人群，走到了讲台前
[喂！那边的祭祀大人哟！]
阿斯特罗毫不避讳地指责着诺瓦拉，忍耐已久，终于愤怒地质问起来
[没辙了吧，根本看不清未来的你，就用这种手段来应付我们吗混蛋！！]
哎？照这么说，这只是祭祀一人演戏而已？
其实她也对未来一无所知？是这意思吗？
[那就趁早滚开，我们不需要那种骗小孩的东西也能好好活着]
深换了一口气，阿斯特罗变得更加愤恨
[而且，偏偏是你，和我最重要的人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不能说话，但你根本赶不上她，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如]
诺瓦拉睁大双眼看着阿斯特罗，眼泪如注般流淌下来
此刻戴着人皮面具的她，阿斯特罗不可能认出来
但是，这张脸是绝对绝对不能揭下来的
[都听到了吗，根本没必要在意这种骗子的话]
阿斯特罗转过身，对所有人挥臂振呼道
[我们想怎样，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什么样，容不得任何人说三道四，哪怕她是能预知未来的怪物。她说未来会毁灭，我们就让她看看，毁灭的该是她的梦话！]
在迷惘的人们背后狠推了一把，所有人都如同朝圣般抬头看向阿斯特罗
然后，渐渐响起掌声与喝彩
不，国王会守护我们？开什么玩笑，世界都毁灭了，他为什么会是庇护的那一方
你难道不该是，毁灭世界、葬送降神的元凶吗
凯斯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不是标准单纯的阴谋剧，国王不是单纯的反派，本来毫无疑惑的凯斯特，原来是他自己走错了路
王城，必须去那里才能知晓一切，不得不去那里揭发一切！
[说的没错！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flag一样的东西]
[呀~让人着迷呀有魄力的男人~~]
[有一套啊阿斯特罗队长！]
[对你另眼相看咯，白痴队长]
挺胸接受称赞的阿斯特罗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反正，咳咳，当笑话听听就好了这种东西]
摆了摆手，然后再度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泪流满面的诺瓦拉，阿斯特罗罕见地行了个礼，虽然看起来很蹩脚就是了
[在我看来这种象征仪式到此为止也好，嗯，以上，解散！]
最后如同体育课领队般傻傻地喝了一声，阿斯特罗继续仰着头骄傲地走了回去
噗嗤，噗哈哈哈
周围的喝彩纷纷变为笑声，反正阿斯特罗就是这种虽然本人一本正经却总会逗人发笑的家伙
冲希琳挑了挑眉，接着带着她离开了广场
[哇，最重要的人呢，呵呵]
希琳言不由衷道
[嗯？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
希琳再次闭起眼不悦地将脸撇向一边
[猜我要说什么，我们接下来就……]
[就此别过吧，白痴]
[呃！？]
阿斯特罗突然一惊
[呃，我倒是没，没什么舍不得，但是我们不是说要去王城找丧神吗]
[有必要吗，我只想早点离开你]
希琳好像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啊，我又招惹到你了吗]
[没有，就当我无理取闹行了吧]
[等等！]
阿斯特罗一把抓住逐渐加快脚步的希琳的手
然后，二人僵在了原地，根本没人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我……如果你能陪我去的话，我会很开心，那个……总比一个人去要好]
[是吗……]
希琳模糊地应答了一声
[如果你决心要走，那我至少……]
阿斯特罗有些纠结地拖着脚步走到她面前
真的如同最终作别一般，他的眼中甚至带着浓重的悲伤
希琳见此，心也不由软了下来
正当她想差不多捡个台阶下时
阿斯特罗将脸靠了过来，然后，用力在她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把这个还给你]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希琳的心脏激烈地跳了起来，可爱的脸蛋瞬间映得通红
[干嘛啦！你脑子坏掉了吗！]
全力将阿斯特罗推开，希琳攥着拳大声喊道
[也许我确实太笨拙了吧，对不起了，最后再道歉一次，在你走之前……唔]
还不待他鞠下身去，希琳就一脚将他踢倒在地，然后气愤地抖着肩膀
[你……都这样了，让我怎么离开啊笨蛋！也许我看错了，你从一开始就是个狡猾的家伙，太狡猾了！！]
[哎？]
[回家了啦，我可不会道歉]
希琳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别墅的方向
[哎？怎么忽然？]
明明说好要走怎么又不走了？女人心对于阿斯特罗来说真是过度深奥了呀，对此他也只会贴上出尔反尔的标签而已
不过，莫名安心了呢
阿斯特罗站起身拍了拍土，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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