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在黑暗中展开的狩猎,也在黑暗中悄然落幕。我不知道狼群是否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万幸,厮杀没有波及到我们。
生活在城市里,对野外生存半懂不懂的傻白甜们,大多会有“火堆能驱赶野兽”的天真认知。以为只要点起篝火,就能外事大吉,一觉平安到天亮。殊不知,句中“野兽”并非涵盖活跃在夜晚林间的所有生物。比如,狼群。
它们或许会因为畏火的本能,而不会第一时间扑杀过来,但狼群狡猾,且耐心,只要稍有机会就会发起攻击。加之被围之人心里上的恐惧,往往一步踏错命丧狼口。
骚动发生在离我们的露营地大约二三百米的地方,对于依靠**生存的狼来说,是喘个气都能闻到人味的距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苗蕾在我进帐篷后,往火堆里扔了好几把能遮盖气味的草药。
这一晚的前半夜,我睡得一点也不踏实,耳边反复的幻听到凄厉的狼嚎和乖离的哭叫声。苗蕾和我换班时,我整个人还混混沌沌的,太阳穴突突的跳。顶着刺骨的寒风守了后半夜,也总觉得周围灌木的暗影里,会突然跳出个什么东西来,神经紧绷到快要断掉。
手上不住地往火里添柴,希望高涨的火焰能给我带来一点温暖和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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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从山头升起的太阳以它霸道又柔和的力量,驱散了世界的阴冷与黑暗。
苗蕾醒的很早,在第一缕阳光扫到帐篷顶的时候,她就起身了。我们草草吃了点干粮,把帐篷收拢,熄灭火堆,确保没有遗漏火星,才整装出发。
我特意去昨晚的狩猎场看了看,除了零星的血迹和树干上的抓痕外,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者碎肉。
让我在意的,是那道树干上的抓痕。在我齐腰高的位置,四长一短,五条尖锐的三角深及树心,树皮被抓掉了一大块,切面平整,边缘没有木刺。可想而知,留下这个痕迹的爪子是多么的锋利可怖。
这显然不是狼爪子能弄出来的。我想起昨晚混杂在咆哮声中的古怪哭叫,兀的背上窜起一股寒意。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牵引,我茫然的抬起右手作爪状,按在那狰狞的抓痕上。
每个指尖都正好能合上一道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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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中的第三天,我基本适应了高强度的攀上爬下,跟着苗蕾的脚步没有一开始那么吃力。努力不去想回到安定环境后,很可能一口气爆发出来的生不如死。信奉“活在当下,享受当下”的我,开启“看山、看水、看风景”的郊游模式。
然而,再好的环境,再绿色的生态,看久了依然会产生审美疲劳。
树,满眼的树,除了树,还是树。索然无味间,我竟然在跋山涉水的时候,走了神。以至于苗蕾突然停下时,我差点撞她身上。
“渡过这个坑,我们就到杀牛坪了。我准备的东西,都藏在那里。”
“坑?”
闻言,我上前与苗蕾并排。在我们脚尖前不到两寸的距离处,地面颓然陡峭起来。往下全是表面裸露圆滑的巨石。站在坑边往下俯瞰,就像站在十层楼的天台边缘,让人本能的想要后退,远离危险。
由于坑底植被茂密,覆盖了地形,我无法判断坑的准确深度,但根据表露在外的上半部分,这坑的直径至少也得有五十米。
我刚才要是没刹住,岂不是把苗蕾给撞下去了?!
刹那间,额头冒出冷汗,我庆幸之余,不敢再掉以轻心。
我问道:“这是天坑?是发生过地陷了?我们怎么过去?”
苗蕾朝坑的中心指去,说道:“这坑底下有个洞,连通地下河。这坑周围都是山,雨水山水全往这里灌,然后从地下河排出去。经年累月,坑越来越大,坑壁越来越陡。人一旦掉下去,就很难再爬上了。”
说完,她把手指移向斜上方,指着我们左手边的一片小山包。
“我们从山腰上过去。”
我望着斜度不比坑里平缓多少的山体,下意识的吞咽口水。
“太,太危险了。苗蕾,我们换一条路吧。从旁边绕过去什么的。”
“不行,时间来不及了。”
“你不是说,他们要等到立夏才动手吗?我没算错的话,不是还有三天吗?”
见我还不知事情的轻重缓急,苗蕾绣眉倒竖,严肃且认真的说明情况的刻不容缓。
“从这里到孟西寨,以你的速度最快也要两天。我们还要提前安放雷子,抢回人就立刻炸。不成功,便成仁!”
被“以你的速度”几个字狠狠打击,造成千吨伤害,碎了一地玻璃心,我苦笑两声不敢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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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难走,手上自然需要点辅助工具。所以一直闲置在登山包深处的登山镐,终于有了用武之地。黑色的金属鹤嘴,线条流畅优美,内凹的一侧附有细齿,与黄色手柄相接的地方是个可以转动的活扣。依旧是那种牺牲一定的坚固度,换取折叠收纳的便携向设计。
我一向偏爱可以折叠或者有灵巧机关的东西。如今,却后悔当初没有选择镐头更大更坚固的T字登山镐。
登山镐也只有一把,我把它让给苗蕾,却又被苗蕾推了回来。她说自己用不惯,还不如徒手方便。我争不过她,只能把登山镐拿在右手上,将手柄上的防脱带固定在手腕上。
跟着她来到方才指明的路线上,我发现这里并非是纯天然的地形,有明显是人工铺设的石头栈道,只不过风雨腐蚀严重,每条石板看上去磕碜又不牢靠,感觉人踩上去就会萨拉拉的掉碎渣。
这次,我是说什么也不同意苗蕾在前面带路。既然有栈道,那就不存在迷路的问题,跟着栈道走就可以了。但是,这种“无保障、无维护、无质检”的三无栈道,完全不值得登山者付诸信任,每踏出一步都要做好脚下一空的觉悟。
我身为一个男人,再不济,也不能让苗蕾来冒这个险。
握拳!雄起吧!我自己!这是三天里来,难得能表现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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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哥,你没事吧?要不还是换我在前面吧。”
苗蕾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咬紧牙关却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没,没,没事!我,我能行!”
我双腿发软脸色发青,欲哭无泪的站在凛冽山风中,几乎要乘风飞去。脚下不过一掌宽的立足点,根本不存在安全感。
可,可,可怕!我,我应该没有恐,恐高症的呀?哇!好高!不要看下面,不要看下面……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才走出二十步,怎么能在此放弃呢?!退缩就不是真男人!不要看下面!只看着下一步,下一个落脚点!
在心里不断打气,我做足了心理准备。侧身趴在岩壁上,登山镐扣住石缝,抬起颤巍巍的右脚,伸向下一块石板。先试探性的用力踩了踩,确定没有松动后,才整个站上去。
忍不住松出一口气,抬眼又望见前方还有少说百来阶的栈道,我当即感到眼前发黑,人生似乎失去了希望。这简直是在玩咬手鲨鱼,永远不知道下一颗牙齿是否会触动机关,被圆头大脑的蓝鲨鱼一口咬住。
被玩具咬住,大可一笑而过,但在这里中招……我再次往下瞟了一眼,几乎是垂直的陡峭石壁,顿时浑身发虚冷汗直冒。不敢再多看多想,我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步。依照之前一样的步骤,一丝不敢大意的继续前进。
又迈进了三四十步,栈道差不多过了一半。我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身体里不断分泌的肾上腺素使我感觉不到疲惫,但瞅见天上的太阳开始偏西,我觉得应该要稍稍加快速度。
咬牙,甩开迟疑,向下一个栈道用力踩了踩,然后一鼓作气站上去。
为了分散恐惧,我转头对跟在后面的苗蕾聊天。
“这条栈道是谁修的?你知道不?”
苗蕾镇定自若的跨到我刚刚站的那条石板上,轻盈的就好像没有重量。但她也没有托大,右手始终谨慎地扶着石壁。
“不知道啊。这栈道建在这里有好几百年了。你别看它外面只有短短一节,埋在山里的部分有好几丈长。”
“我就一直没搞明白,古人是怎么造出这种奇迹建筑的。用黑科技吗?”
说不清听到脚下的石板有几百年历史我到底是更安心还是更忧心,但既然几百年都撑下来了,那今天也应该能屹立不倒。
我知道,这是彻头彻尾的侥幸心理,但这么一想,底气倒是充足了不少。
墨菲定律,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只是精神上稍微松懈了一点,只是试探的时候少用了点力,只是登山镐没有扣进石缝里……我终究疏忽大意了。
我刚站上下一块石板,脚下的石头忽然断了,碎块打滚跳跃地跌进坑底的绿意中。瞬间失去平衡的我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
“小心!”
耳朵里最先听到的,是苗蕾惊慌失措的尖叫,眼睛里最先看到的,是苗蕾花容失色的脸。紧接着,失重感犹如巨浪,席卷全身。我的心脏倏地提到嗓子眼里,几乎要被紧随其后的五脏六腑挤得吐出来。还没来得及将恶心感咽回去,就重重的摔趴在六十度倾斜的石壁上。
本能的,我疯狂抓挠身下的岩石,右手的登山镐在岩石上擦出一连串四溅的火星,却无法阻止我的下坠。眨眼间竟已滑下去四五米!
苗蕾和栈道离我越来越远,我挣扎着用手指去抓岩石,然而长期被冲刷的石壁连个明显的凹凸都没有。反倒因为摩擦了表面布满颗粒的岩石,指甲开裂指尖破皮,十指连心的剧痛让我差点使不上手劲。
完了!糟了!我不要!可恶!给我停下来啊!
我咬着牙,忍着痛,坚持着徒劳的自救,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进一步滑向深渊。我已经看不见苗蕾了,也听不到她的声音。我如同先一步到底的栈道碎块,无可逆转的滚进坑底的树林。
抱头缩身,我感到身上被无数的鞭子拳头捶打着,疼痛逐渐变得麻木。忽然,身下又是一空,四周颓然变暗,晕头转向的我还没搞明白状况,紧接着又掉进冰冷刺骨的水里。
我调整姿势,忍着全身的不适奋力游向水面。
但是,游不动!
背上的登山包吸水后,宛如有千斤之重,拽着我沉入黝黯冰冷的水底。
没办法。虽然心疼装备,但命要紧。
我解开胸腹前的固定带,将登山包脱下,顿时身体一轻,猛地冲出水面。
四周光线昏暗,入目的唯有覆盖着青苔的洞壁,头顶的洞口被大片树冠遮盖,透不进丝毫的阳光。
我竟是一路滚进了地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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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坑底下有个洞,连通地下河。这坑周围都是山,雨水山水全往这里灌,然后从地下河排出去。经年累月,坑越来越大,坑壁越来越陡。人一旦掉下去,就很难再爬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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