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墙角传来一阵吱吱声响,王维强奇道:“这里还有其他的兄弟?”挪动脚步,走的近处,但见地上隆起的蒲草兀自乱颤,抖个不停,道:“这个兄弟也是被绑了来的?”连问两声,却不见回答,只得上前揭开,却见是一只和自己大小的灰鼠,紧挨着墙脚,瑟瑟发抖,道:“这位兄弟是该怎么称呼?”
这只灰鼠便是袁世宏,自从沙家洼仓皇逃难来此,如今已一月多日,又见废园里敞阔亮堂,闲雅清幽,并无一个人影儿,便有心在此常驻,几日里又遇王延瑞常过这边来取些食物,心中一喜,也就乔装打扮了,拿些取食。不巧的是,一日,他见王延瑞未过这边,心中窃喜着可以多取些,哪料得遇着了一位门守,纠缠烂打,紧追不放,也便被捉拿关押在这里。狱卒、狱吏眼神中尽是鄙夷之色,又常破口大骂,若是他嘴里稍有些言语争辩,便是拳脚镣铐,使他常感浸神疲惫,苦不堪言。王维强丢了那条眼罩,心里虽无恶意,但也吓得他浑身直冒冷汗,瑟缩不止。王维强见他被自己惊着了,急欠身道:“我不是有意的,你不要紧张啊!”袁世宏不说话,只是向墙角处移动,王维强便跟着前走一步,道:“真是我不好,打扰了你休息!”袁世宏抬头瞧了一眼,怨道:“你们要闹哪样,我说了不认识叫什么王延瑞的,你们还隔三差五的逼问什么,我就是不经你们同意,拿了点食物充饥,你们就不依不饶!”王维强道:“我——不依不饶?我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关在这里,还不晓得这里什么情况!”袁世宏看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没拿什么绳子、铐锁,也不去睬他。王维强道:“我们是被请来做客,但不晓得他们怎么就一声不啊地拿我们来了这里!”袁世宏依旧躺在那里,不言不语。王维强见他爱理不理,便回头向栏杆外看去,道:“王延瑞是我家兄弟,他们打听我兄弟做什么?”
袁世宏听他如此说,睁开了眼,见他与王延瑞是一般高低,一般模样,只是一个略显成熟,一个满脸青涩,道:“你是他什么人?”王维强见他说话,心中琢磨道:“亲朋故友多时不曾联系,再见难免也是会觉生疏的,袁丘他愿当此伸手救助王延瑞,盛情之余怕是另有别的用意。”反问道:“他们寻王延瑞做什么?”袁世宏道:“我那里晓得,我也不认识他!”王维强道:“那他们逼着你说什么?你怎么就来了这里?”
袁世宏遂把废园中栖身,又偶遇他旁里引路,教取食充饥之事说了。王维强道:“你果真不知他们为了什么?”袁世宏道:“我哪里晓得?若是知道了,我还用的了天天担惊受怕的!”这时,门外又是一阵锁链声,王维强见他匆忙里巴拉着蒲草堆钻入了里面,笑道:“他是怕了,可不知他们对他发生了什么?”遂径朝栏杆外看去,原本以为是王延瑞也被捉了来,却见几个家伙担着一条杠子,上面挂着的竟是邓窦典,失声喊道:“邓兄弟,你也被带到这里了?”他听墙角里袁世宏似是受了寒噤,吱吱作响,又闻得邓窦典惊道:“我本来和袁源说着话,这些年轻的直闯进去,也不问缘由,便把我给绑来了这里!”
王维强道:“那你见到王健翔了吗?”
邓窦典道:“没有,袁静还说和你在一起呢!”
抬杠的道:“不是在你隔壁啊!”
王维强隔着栏杆,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怒道:“你们把他怎么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王延瑞不会客气的。”
伙计道:“他没事,只是晕了,休息一夜就好了!”
王维强道:“我要找袁丘!”
抬杠的道:“袁丘可没时间搭理这些小事!”遂把邓窦典关入了另一间。邓窦典扭动着身躯,向王维强这边走来,立在栏杆旁,吐了吐舌头,道:“这屋里还有别的兄弟?”王维强道:“是啊,还有一个……袁世宏,你出来,见见邓兄弟吧!”见他头顶的蒲草震颤更加厉害,笑道:“他被喝令的有点神经过敏,喂——不是别人,是邓兄弟!”邓窦典听说是袁世宏,又见他紧张哆嗦,料想就是自己千辛万苦找的,竟越过栏杆,转入他的这边,钻入了蒲草里。
只听得一声尖叫,袁世宏仓皇中逃窜了出来,道:“是我错了,你们就放过我吧!”邓窦典心中火起,见他胆敢狡辩,便也穷追猛打,只一刻便赶上来了,缠住他的脖子,恨恨道:“你——找的我好辛苦!”袁世宏龇着嘴,道:“实在不敢当!”邓窦典道:“亏了我的信任,没想到你竟然包藏祸心,诱使的大伙跟着起哄!”袁世宏道:“我也是没法子,自打蒋染那一日莫名地用什么腐骨子解了王婆从窦英洪的手中回来,大伙就开始私下里留了些吃食,养着些。”邓窦典反问道:“你走的时候拐到我的屋里,拿了那瓶白色的药剂,是又为了什么?”此时,袁世宏脸色微青,气喘不止,哪里还能多说一句话,邓窦典只得松了尾巴,暗想:留你多活几日,量你也逃不了这里。袁世宏胸口起伏,幽幽念道:“窦家兄弟在这里受过谁的拘束,突地被咱们羁押在仓库,且又被你的那个兄弟的小弟——蒋染夺了他们到手的猎物(王婆被劫持),他们能不怀恨在心?今见咱们如蚁穴之溃,仓皇逃散,能不严加防范你我重再聚首?想着以后也见不上面了,便就没经你同意,拿了那瓶药剂。邓大哥,我若不是怕他们弟兄路中寻仇,也不会动你的东西。”邓窦典点了点头,想着那些日子只是让大伙修筑观测台、塔楼,备配枪棒,积攒口粮,没一日得闲过,又见他神色忧怯,面露惊惧,也就不再理会他是何私心,只是想着自己尚未来得及高兴,竟似落难逃荒的流离人,多少有些不甘,忽念及那张地图,道:“地图也是假的?”袁世宏心想他既知地图之假,再掖着怕与己无益,道:“地图之假——与郝一行是脱不了干系的。”邓窦典疑惑道:“什么?”袁世宏道:“记得郝一行一日说的话么?”邓窦典道:“离沙家洼不远的白菏塘有一堵石门!”袁世宏道:“恩,那张地图也是在那个时候画出的,不过……”邓窦典见他说的都是自己默许,也没好意思打断,脸上的愤怒渐为舒缓了些,见他又道:“不过讲到防不胜防,免生意外,我就用了一点点私心,以凤仙府为界,左去右开,上攻下谨,把各主要地名如此稍加变动,就算旁人看到了它,不明其中讲究,也是要听你我的意思,只可惜——腐骨子!”竟自叹气了起来。邓窦典见他神色暗淡,毛发凌乱,摇了摇头,转朝墙边走去。
袁世宏回头却问:“你是为了什么被关押在了这里?”邓窦典道:“我在亭子中和几位老的说话,却径闯了来几个少年,好没由的绑了我就到了这里。”袁世宏道:“他们不是误会咱俩是那里派来的奸细?”邓窦典摇头撇嘴道:“不大像,那些老人也在场,见我被捉了,却并不吃惊,只是一脸的无奈,你又是怎么?”袁世宏道:“我原以为是自己吃的多了,惹了他们的怒!”邓窦典道:“吃的多?”袁世宏道:“我是吃的多,但你没见那时候他们这里几条街、几道口,虽是瞧着整洁,却少有谁的影子,哪似今的清闲热闹、怕是他们几世也做不来的!”邓窦典以为他在编排什么,想到来时街上分明是萧条荒凉,脸上就露出了些愤恨,道:“不用说了!”袁世宏既已料定自己无性命之忧,却也不敢再惹了他的怒火,见他脸色有异,心中震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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