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啊，老爷子，”
明石大口畅饮着杯子里面的生啤，她放下杯子，“啪哈”地吐出一口长气。绵密的啤酒泡沫附着在她的嘴唇上方，和对面老人唇上的白色胡须相映成趣。
“干得差不多也该退休了吧。”
老人和明石相反，正在轻轻地均匀地享用着啤酒。液体流动的不紧不慢，倒是像在品鉴什么高级的本土酿造威士忌。这副派头绝对能够很好的配上他所穿着的海军礼服。
“没办法啊，毕竟小八还在这里啊。”
老人回答的语气有点悠闲，还有点无奈。
“虽然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你溺爱那孩子过头了啊。你可管不了她一辈子哟。”
明石稍微有点醉了，她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一边放下酒杯，一边用手指戳着老人的肩膀。
老人叹了一口气。
“我的一切都献给海军了。深海栖舰出现前把儿子献给了这个国家，出现后又把儿媳献给了这片大海。前几年老伴一去世，就只剩下小八了。我想着，至少趁自己还活着，起码要让小八平安的退伍啊。”
半晌无言，二人举起和头一样大的生啤杯碰了一下。
老人清清嗓子，仿佛刚才说出口的话并没什么大不了。他张口询问明石，
“你的那些‘幻觉’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明石匍匐在桌子上面打着酒嗝，“平时偶尔会浮现出来，睡觉的时候更是会出现好多那种东西。明明自己那个时候根本就连出生都没出生。话说老爷子，你没什么解决方法吗，你心理学不是学得很好吗。”
名为佐川信长的老人年轻的时候修有心理学博士学位。本来想去做心理医生，结果市场太小，根本就入不敷出，索性就应募来到海军做了心理咨询师，解决海军士兵的心理问题。结果不知怎么，佐川信长反而阴差阳错的发挥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在军旅生涯中一路攀升，最终竟然官至中将。
虽然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是了。
“你不用唬我，这种东西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吗。”他喝下一大口啤酒，爽朗的吐了口气，“是连接那些舰装的时候刺激到神经了，这不是心理学能解决的东西。你自己想办法不是快得多吗。”
“道理我是都懂啊，”明石一只手握着啤酒杯的把手，把头埋进另一条手臂的臂弯。“问题是，物理上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啊。只能依靠精神上的东西了。啊，现在感觉那堆记忆在脑子里膨胀，脑子涨的不行啊。”
“我看你是单纯的喝多了吧。”老人表面上叹了口气，实际上却又招呼老板上了两大杯生啤，“说不定多休息一点还能好一点。”
这句话好像戳到明石的痛点了。明石开始毫无形象的一边砸着桌子一边痛哭流涕，就像胡闹的小孩子一样，
“我本来以为只要每天坐在那里，晚上回去自己弄点私活就行，结果谁会知道每天来下订单的人那么多啊！每天都要加好久的班，一点个人的时间都没有，我本来还以为这样会多一点做科研的时间，结果现在倒好，元素周期表我都快忘掉了！这样下去不行啊，但是没有海军的工资和补给身为舰娘的我根本就活不下去啊……真是黑心镇守府，一群毫无人性的榨汁机……”
“当时说要去做军官不就好了吗。和海军元帅说自己要去坐班卖资材什么的，正常人根本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啊。”
“还不是因为想要多做点实验！现在可倒好……真是……毫……无……”
明石的叫喊慢慢变成了咕哝一般的呜咽。随即这一点声音沉默下去，变成了均匀沉稳的呼吸声。明石就这么一手抓着酒杯，趴在酒桌上面睡着了。
老人仿佛司空见惯一般。他端起酒杯，继续啜饮啤酒。酒桌上一片狼藉，剥开的毛豆壳，花生壳，芥末章鱼的汤汁洒得到处都是。他拿出一张五千日元纸币递给老板，接过找给他的那些硬币。他把硬币收进口袋，抽出手的时候，手上已经有了一本文库本。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读着小说。这样，等到明石一会被那“噩梦”惊醒的时候，就能送她回家了。
他看着书本，眼睛微微的张了张，像是做着无可奈何的表情。俄顷，他的目光游离开来，开始轻轻地自言自语。
“是啊。也是时候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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