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我凝视着深渊 深渊凝视着天空
“恭喜你获得了SVIP资格，左萝老师。预计会在下个月您的小说将会上架，上架之后你的后五万字的章节将会被锁定，锁定意味着什么我想左萝老师应该非常清楚的吧？”
还是在咖啡馆内，佐罗和编辑再度相约会面。
“嗯，并不是特别了解。我是在今天早上才在网站上看到了作者福利。”佐罗喝了一口眼前的梅子可乐，碳酸的甜和梅子的酸味湿润佐罗的喉咙，缓解了几日累积的疲惫。
“嘛，了解了就足够了。”编辑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无意识的和佐罗对上视线。
“那么之前我寄到府上的签约合同，您是否已经签好了呢？”
那是审视的眼神，在编辑面前作者就好像被医生注视着患者一样，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
编辑的洞察之下。
“我带过来了。”佐罗从挎包里掏出一份薄薄的、只有三页纸构成的合同书递给编辑。那是一份不少人都为之奋斗的签约合同书，现在就在佐罗手上。
“我确切的收到了。”编辑微笑着接过佐罗手中的签约合同。“话说啊，左萝老师你忽然间改变了写作风格的原因是什么？是为了钱吗？”
像茶余饭后的闲聊一样，编辑话题一转将矛头对象佐罗。
“为什么忽然想聊这件事，改变风格是我自己的事情吧？”佐罗十分逞强的回应道。但这份带有勉强色彩的回答尽收编辑眼底。
“是为了钱，对吧？像你这样的作者我见过不少。”编辑嘴角微微上扬，分辨不清那是商业化的微笑还是带有个人色彩的嘲笑。
“编辑你问这些干什么，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佐罗当面摆出强硬的态度，回避了编辑继续询问下去的锋芒
“了解作者是编辑的责任，我不仅要知道你作品的寿命也要知道你的‘寿命’，你能和你的作品一直坚持多久也是我要列为我要关心的问题。”
编辑继续说道。
“忽然就转变风格，暴躁的往前推进，破釜沉舟的架势，短短几天便存够十万字的稿子，一天高质量的三四更，简直就像一阵龙卷风一样，这不是一个渴望出名的小家伙和想要赚取零花钱的小鬼会有的觉悟。你是被什么东西‘逼迫’的往前跑吧。”
被逼迫的。
命运紧紧地掐住了佐罗的喉咙，阴魂不散的追赶着佐罗。这份焦急和不安就连面对自己的恋人——唐姬诃德，佐罗都未曾提过一字。
眼前的这名编辑一眼就看穿了佐罗的那份焦躁和不安。
“嘛，原因多多少都能猜到。家人啊、恋人啊、迫在眉睫的贷款之类的，这些社会施加的压力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只是时间和多少的问题。”
“但是左萝老师你真是孤注一掷呢，竟然选通过写小说赚钱解决问题，普通人都不会思考到这一层吧？毕竟火不火还是一个问题，能不能赚到钱有是另外一个问题。”
“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左萝老师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呢。当然也有可能你对自己有着绝对爆火的自信，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十分微妙，但现在左萝老师你在网站的地位已经十分牢固了，这证明你的自信是没有理由的。”
编辑说的没错。
为了迫在眉睫的金钱压力选择写小说来赚钱本来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相比起在业余时间写小说，到服务类的饮食餐馆打工收入会更加稳定。佐罗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其他方向大部分原因是自己只擅长这个。
下意识的规避掉了其他选项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领域。
自己非常清楚业界的情况，毅然决然的选择冒险，伴随着风险带来的是高额的利益回报。从这点上来看佐罗是打了一场胜仗。
但这种像背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碉堡的行为可以说是愚不可及。
佐罗能够活下来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还有出言献策的唐姬诃德以及两次雪中送炭的罗宾汉大叔在背后作为后援。
两者缺一不可。
只要缺少了一个，现在的佐罗只会是一具尸体。
作为一名幸存者，佐罗生存下来了两次。
从第一次的新人奖比赛到现在的第二本小说大成功，佐罗活下来了两次。
“我有一个可靠地消息要告诉左萝老师你，嘛，虽然大部分老作者都知道这件事了。”编辑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今年网站的打赏比赛会一如既往的在老时间开始，值得一提的是这回冠军的奖金是去年的四倍，也就是二十万。”
二十万？
庞大的金额像一记重拳打入左萝的脑海。
要是有二十万的话，母亲的长时间住院费自然是不在话下，房贷的货款也可以轻松不少，最重要的是唐姬诃德也不用再和自己每天谁在硬邦邦的折叠床上了。
只要有二十万的话什么都能做成，什么问题动能解决。
“亚军的金额是十万，季军是五万。还有其他各种奖项，多亏了你们作者，我们的赞助商也为我们网站建设投入了不少资金。预计在下半年SVIP制度会改革吧。为了进一步扩展SVIP的群体可能会进一步量产高产量作者，左萝老师你也不能因为成为了SVIP而怠慢哦，可能哪一天就被新人超过了。”
编辑好心的提醒道。
网站的主要收入并非是读者，读者的钱只占有一部分，能让网站持续运营的是赞助商的广告费和援助费。SVIP量产化是迟早的事情，为的就是让开发商看到一片欣欣向荣的网络小说市场倾向。
佐罗成为了整个市场的一份子。
“我明白了。”佐罗说道，“我会参加这次比赛的，我必须拿下这回冠军。”
“我拭目以待，左萝老师。”编辑向佐罗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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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士早已伤痕累累。无法仰望星空的他也无法低头俯瞰大地，只是一个劲的看着不远的前方，心中早已被磨成死灰，剩余的残烬无法燃烧。
满腔的热血化为尘土，手中的利剑已然折断。
剩下的只有眼神空洞的剑士徘徊在大地之上，无法入土安葬，也无法展翅飞翔，像一个地虫一样趴在泥土上，缓慢的前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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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编辑谈的怎么样啊？佐罗。”在厨房削土豆的唐姬诃德听到佐罗开门回来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擦干手迎了上去。
佐罗没有情感的眼神让唐姬心中一震。又来了，又是这种眼神，之前在“白猫”书吧里罗宾汉大叔说的那种眼神。
仿佛没有月光的沙漠，只有冰冷的砂。
“啊啊啊，谈的还不错。签约也签了，编辑也认可了，小说也走上正轨了。”嘴上说着喜悦的话语可佐罗脸上没有一丁点喜悦的色彩。
“佐罗，你没事吧？”唐姬诃德关心的问道。
“嗯？我没事啊。怎么了，唐姬？”佐罗莫名其妙的看着唐姬，“我很好啊，什么事也没有。”
是吗，是错觉吗？佐罗他只是太累了而已，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
唐姬诃德在内心安慰自己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唐姬，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佐罗坐在沙发上低头解鞋带，看着地面问道。
“什么事？佐罗？”
“能再帮我想一个题材吗？像这回《幼女作家》这种的垃圾题材。”佐罗不满的戾气从言语之中渗透过来。
诶？
唐姬诃德方才看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几天前的那个佐罗。
“佐罗你还要再写一本吗？现在这本不够吗？你看那本小说每天都有人送礼物和打赏哦。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吧？已经够了吧？”
“这种事哪有够了这一说啊。我要写更多这种书，反正现在的读者喜欢看这种垃圾，那我就写好了。写这种东西的我早就是一个垃圾了。”
眼前之人是迷失在业火当中的修罗，修罗的剑客嘴角上扬露出自嘲的微笑。
“以前绞尽脑汁写的东西还不如不动脑子来的受欢迎，那我就写这种东西好了。以前的我就好像一个傻瓜一样抱着一小撮读者在那里自娱自乐。早知道这么简单就可以登到高处，过去就不用在低处努力了。到头来只是努力的方向不对吗。但是现在找到了方向也不晚。”
佐罗苦笑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唐姬，我打算辞职了。”
接着佐罗说出自己思考了很久问题的答案。
“辞职？佐罗你打算把现在工作辞掉吗？你疯了吗？”
“要是我变成职业网络小说家的话，迟早有一天要辞去现在的我工作。而且成为SVIP后，每天购买我锁定章节的读者和给我礼物的读者一个月下来都远超我现在拿到的工资，我已经厌倦了上班族的生活了，唐姬。趁现在放弃手头上的工作是最好的时机。”
长时间累积的压力终于爆发了。
月亮终将落下，现实使勇者残忍。
侠客拔出剑指向镜中的自己。
镜子中倒映的不再是自己的身影而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我只要拿到冠军就行了。只要能够写出拿到冠军再度引起读者关注的作品就行了。我需要你的助力，唐姬。在想题材方面你比我更加优秀。所以，拜托你了……”
佐罗全没有以往的荣光，语气变得低三下四的向唐姬诃德请求道。
“我拒绝，佐罗。”
唐姬诃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佐罗的请求。
“我拒绝，真正的佐罗才不会像一条丧家之犬对我说出这种话。”
唐姬诃德心痛的说道。
“你真的是佐罗吗？你真的是那个不断地思考着自己的意义和眼睛看着远方，把自己想到的和看到的写成文字的那个佐罗吗？”
骑士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一次冲锋，直直的戳进佐罗的心里。
“啊啊啊，我以前是啊。可那时我只是不成熟而已！我没有看清楚现实，只是拥抱着幻想在那里自娱自乐！现在我现实了！幻想也好，现实也罢。我只要从这两者身上拿到我想拿到的东西就好了！从他们身上掠夺到我必须掠夺的东西就好了！”
剑士竖起手中的利剑回击骑士，早已生锈的剑划过空气却无法再刺穿骑士的盔甲。
“我只要写出能拿到冠军的垃圾作品就够了！这是现实，这才是现实的真相。我只要写出那种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垃圾作品就足够了！只要哗众取宠就行了！”
“现在就是这样的时代和业界！什么为了自己而写的小说。那都是假的，什么都无法获得的作品都是假的。名誉也好，地位也好，金钱也好，如果不是为了这些奋斗那和一个不知天高地厚整天把梦想挂在嘴和那些边以为自己很崇高的轻小说垃圾男主角有什么分别？”
“梦想就是如此低贱，低贱到你只能用火柴大小的花苗取暖，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火柴的照耀下看到的幻想，火苗熄灭后你依然一无所有！而最可怕的是当你从梦中走出来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你无路可走！”
“谁知道五年后的业界会是什么样子？谁知道十年之后的业界又会是什么样子？模仿着别人步调的业界又能持续到何时？我又能在这个业界中呆多久？没人会知道未来会怎样，我只需要在现在这一刻把握时机得到我未来都不一定得到的东西就够了！”
呐喊，无止境的呐喊。累积了十天的疲惫、压力、怨气以及莫名的讽刺统统在这个瞬间爆发了出来，佐罗原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个残酷的世界磨平了棱角，心中的热血早就被冷却淡忘。在这个瞬间，佐罗忽然间发现自己还是十天前的自己。
自己此刻的呐喊想要唤回十天前还踌躇满志的自己，可这一切都太晚了。
自己已经在镜子中的世界走远了。
陷入到斗争漩涡中的佐罗开始习惯厮杀的味道，在竞争的圈子里不存在手下留情，只有绝对的胜利才是真实的。
“我只是面对了现实！不再抬头看着星空和月亮，不再正视着前方的诗歌与远方，我一直走在悬崖边上，脚下面就是无止境的深渊，一边凝视着深渊一边往前走。如此战战兢兢换来的才是我的现在啊！”
唐姬诃德走上前，扬起手狠狠地赏了佐罗一巴掌。连佐罗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被唐姬打，炽烈的痛感将骑士脸上的假面打落，露出了原本属于他的懦弱面孔。
恍然大悟的佐罗才看清楚唐姬诃德的脸，她那张一直没有很大起伏、十分镇定的面庞现在也扭成一团。
快要哭出来了，不，是已经哭出来了。
“你这不是在面对现实，佐罗。你现在只是现实的傀儡。”
“被现实所笼罩，被现实所操控的、可怜的傀儡。我也不是一直都在面对现实吗，佐罗？你把我当什么了？”
“早知道这么做对你伤害这么深，我就应该早早的离开你。也许这样反而会更好一点。要是能知道结果会是这样的话，这个题材就应该由我来写，反正我是一个没有正常工作的，坏掉都不会有人惋惜的不良少女，我变成怎样都无所谓。”
“如果真成那样，我会伤心的啊，唐姬。”
“我也不是一样吗！笨蛋佐罗！”
唐姬诃德哭了出来，只有在谈论到自己过去才会落泪的坚强少女也哭着喊了出来。假使银月会流泪，流星如雨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眶而出。
“结束了，佐罗。结束了。”
唐姬诃德不再是那个骁勇到荒谬的骑士，佐罗也不是那个一心为了自己而拔剑的剑士。
他们都在无意识之中深深伤害了对方。本不应该走到一起的两人开始了属于他们的第一次合作。
可这终究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程度而已。
飘落的红色再怎么模仿也无法成为樱花，在如雪落下的红色之中早已没有了自己的影子。两个被时代抛弃的人相拥在一起只是抱团取暖、互舔伤口罢了。
当一个人追上时代的步伐时，另一个人会被理所当然的抛弃。无论是唐姬诃德也好，还是佐罗也好，他们都是被抛弃了。
左萝跟上了时代的步伐抛弃了佐罗。
佐罗为了追上左萝抛弃了唐姬诃德。
结果，最终被抛弃的还是唐姬诃德。
如同那晚最后看到的银月是一样的。
唐姬诃德仍依然无法向前发起冲锋。
“结束了，佐罗。结束了。我们两个人结束了。明天我会搬出去的，不，今天下午我就会搬出去。已经够了，一切都够了。”
唐姬诃德只能做他唯一一件会做的事情。
厨房的炉灶上火还未升起，慰劳佐罗的饭菜才做到一半，放在水池里放着还没洗干净的包包菜，案板上切成一块一块的排骨上点缀着肉花。
少女紧握着裙角，泪水大滴大滴的打湿胸前的围裙。
“我们分手吧，佐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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