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白石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看得出她是在强打着精神，“想给你们好好做一顿饭，结果突然就……”
“身体有问题就说嘛，要是因为你硬挺着出了什么事，我可负责不了。”我把桌子上的药瓶放回抽屉里，“今天你没来学校，就是去医院了吗？”
急性心肺衰竭，那是我在白石一不小心落在茶几上的诊断书上看到的字样。
虽然我不懂医学，但我也明白心肺衰竭意味着什么
但是白石自己不说，我也只得装傻。
“是的，”白石抓着盖在身上的被单，微微点了点头，“集训的时候一不小心受了点凉，一直没好，不过……”她指了指抽屉，“医生已经给我开了药，很快就能痊愈了。”
她的右手食指上贴着一片创可贴。
那是刚才她在切蔬菜的时候一不小心切到的
痊愈？
要不是那声惊呼。
就算是在厨房晕倒了，我也不会察觉吧。
那瓶药怎么看都不是感冒药，要是没来得及吃的话，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后果。
“你最近体重怎么越来越轻了？”我示意白石躺下，接过了菲娅手里的热毛巾，轻轻盖在她的额头上，“有好好吃饭吗？”
“嗯，三餐都在吃，”白石有点失去血色的双唇挤出了一点点笑容，“我想是我每天坚持慢跑的缘故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我心照不宣的笑着，“你再休息一会吧，我和菲娅去附近买点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
“嘿嘿，难得的能敲诈一波川了，要好好把握机会啊。”菲娅也冲白石竖起了拇指，“不管想吃什么，他一定会买来的，我发誓。”
“喂喂喂，我可没有做过这种保证啊……”
……
“枝小姐，我希望你立即配合我们手术，”戴着白色口罩的医生盯着手上的X光片，“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再拖下去了。”
“抱歉……”白石枝低着头，“我现在还不想手术。”
“你父亲那边已经很多次委托我来做你的工作了，假如你还不接受手术的话，我不知道靠药物能支撑多久，况且你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差，不能再参加任何高强度的运动了。”
“我知道的，但是要是现在手术的话，一定会错过文化节吧，要是那样……”
“我知道你的梦想，你爸爸也知道。”医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摘下口罩，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放药品的柜子走过去，“但是，再远大的志向，都需要生命作支撑，才能实现，不是吗？”
“我想，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吧。”似乎是经历了内心激烈的挣扎，白石像是咬着牙关说出了这番话，“在妈妈离开我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去实现她的愿望，因为音乐本身……有着将大家聚集在一起的力量啊。”
假如我能凭借着这个机会被音乐学院录取的话……
能够让他们看到，这是我通过努力得到的
就可以了吧，到那时候，再考虑那时候的事，我是这么想的。
“我现在已经不能保证你的安全了，”医生露出一丝苦笑，“为了梦想坚持的人我见过不少，但他们的身体一定是健康的，”他从档案夹里拿出一张表格，连同药瓶一起递到我面前，“这是最后一次给你药了，还有，这张表上是你确认不进行手术的协议，你爸爸已经签了字在上面，你要是没意见的话……”
乙方在未采纳甲方意见，坚决反对手术而造成的任何后果由乙方自行承担。
我看到最清楚的，便是这一行小字。
呵……呵……
看到这里，我不禁笑出了声。
罢，罢，罢……
从小到大，爸爸妈妈替我承担了几乎一切，而现在到了真正应该我自己承担的时候，而且是为了自己的未来。
还有回应大家的期待
峒夜，星野前辈……田中同学
梵启，千寻，郁户老师，甚至还有长荒先生
其实我很感谢你们的……只是因为，我是个胆小的人，一直没有和你们说而已，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能挺过这一次的话，我一定要和你们说一声，谢谢。
啊，好像还忘了一个人，那大概是我的父亲，白石朗。
直至今天，我才明白，父亲只不过是在劝阻我放弃这条路，而到我心意已定的时候，他……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你知道吗？枝。”我隐约还能记起来，搬家前一天晚上，我们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的对话，“不光是现在，在以后你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或者是某些难以决定的选择。”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只要有爸爸在，你就不用担心。”白石朗解下身上的外套，披在白石枝的身上，“不管你做什么，爸爸始终会站在你这一边，不管你的想法是对是错……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人生，理应你自己去走完。”
我自己的人生……我只想实现妈妈对我的期待，除此之外，我没有什么其它的计划，这是唯一支持着我努力下去的动力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他的话，但是……
看着表格上那三个无比熟悉的钢笔字。
我蓦然。
可能没长大的人还是我。
虽然我曾经也怨过父亲，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东西，还不被认可。
母亲除了担任剧团的歌唱家之外，又在外面拼命的接演出，这样就可以赚到养活一家人的钱。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那个制作人……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毕竟对他来说，几张甚至几十张花花绿绿的钞票不算什么，他想要的，只是婚姻生活之外新鲜感和刺激感。
假如不是我的介入的话，当父亲成为著名作家之后，这件事情就会不了了之吧，除了妈妈和那个男人之外，不会再有别人知道这件事。
每次爸爸看到妈妈的照片的时候，眼中闪过的都是深深的自责。
“该死，要是我再努力一点的话，当初青月就不会……”妈妈生日的那天，我听见他在洗手间里哭的像个孩子一样，“要是我放下面子和家里要钱的话，青月就不会……”
那双写出连续三期杂志畅销书的手，拼了命的在墙上捶打，好像是要把自己的愧疚和懊悔全部发泄到墙上一样。
记忆像是放映机里的胶片一般，一帧一帧的在脑海中浮现。
爸爸已经失去了妈妈，现在……
我这是第几次拒绝手术了呢？
十次，还是二十次？
“我会接受手术，在我参加过文化节之后。”
“事先说好，最好的结果也是，你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像偶像那样蹦蹦跳跳的肯定做不到了。”听到白石枝的话，医生稍微有点惊讶，不过他笑了笑，点了点头，“你要是能接受那个结果的话，我可以帮你做这个手术。”
不能做偶像，考上音乐学院就没有意义
妈妈的愿望就没办法再实现
那还是最好的结果，那么……不是最好呢？
“白石，白石？”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诶……我……我……”
我该怎么做呢……
最近，只要提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里就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心跳总是会漏掉半拍。
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很多人的影子
千寻老师的，奏的，甚至还有父亲的……
从上次他在神社的房间里抱过我之后，我似乎开始主动渴求那种温暖，想要更多的……来自他的关心和……
甚至，除了想让他多抱抱我之外，还有其它的……就算是朋友也不会做的事情，虽然我知道这样子对他来说，我有些自私，但是……
和奏闹掰之后的日子，只有他，还有大家给了我，一种温暖和幸福的感觉。
……
看着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的白石，我想了想，轻轻抱住了她。
那种略带香味的柔软让我的心跳一时间漏掉了半拍，但是那种不真实的重量，让人莫名的有点悲伤。
大概是……脱脂牛奶的味道？
就像是那天抱住菲娅一样的那种不真实的重量，让人感觉，下一秒她就会消失。
这就迫使我更加用力的抱了抱她。
“呦，蛮主动的嘛，”坐在一边的菲娅微微一笑，“不过你确实应该这么做，她看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不过……”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了，只是希望你能和她，做出一个了结。”
了结……她所说的，大概是这种暧昧关系的了结吧。
说罢，她带上门出去了，不久，客厅里响起了游戏卡带的巨大音乐声。
这样一来，不管屋子里发生什么，菲娅都不会听见了吧。
虽然对一个女孩子表露自己的心意，在我的记忆里，对我来说还是第一次，稍微……稍微有些难为情。
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许我没有什么退路了吧。
“为什么哭了呢？”我轻轻拍了拍白石的后背，“我知道你没睡着，你不想被菲娅取笑，对吗？”
“我……”白石将头埋在我的胸口，沉默了很久，“我其实瞒了你们很多事情……很多很多。”
她的泪水不知不觉打湿了我的衣襟
是从什么时候听到她的啜泣声的呢？
大概是我出去买了东西，刚回来的时候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稀疏的街灯渐次亮起。
落日的余晖顺着没有拉好的窗帘撒进室内，将我们两个人的背影染上了一层胭脂色。
怀中少女的心事，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的
我总是习惯性的把她当做小孩子，而总是忽略了，她在想什么，她在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没事了，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我尽量模仿着galgame中男主角安慰女主角的话，安慰着发出呜咽声的白石，“如果抱着你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你想要多久都可以。”
虽然说说出来这番话，我自己都觉得有些拙劣，这种没什么滋味的安慰，不管多么温柔的说出来，都不会有什么份量。
“我……峒夜前辈，我感觉，我真的很累啊……”呜咽声，渐渐的转化为了啜泣声，也许是因为这句话，白石的心里防线被完全的消解了，“我真的很害怕……某一天我突然就离开你们，连告别也来不及，很害怕……自己当初和妈妈的约定，没有机会再去旅行，我还很害怕，很害怕……爸爸失去了妈妈，又失去了我。我……我……”
她的手环住了我的腰，整个人完全贴了上来，她就像一个小孩子在撒娇一般，在我的胸口蹭着，就连黑白熊睡衣从消瘦的肩膀上滑了下来，她也没有发觉。
很瘦，瘦到……一不小心会硌到手。
“我……我很害怕，再也说不出，我喜欢峒夜学长的心意。”白石哭声渐止，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极少看到，白石用那种眼光看着别人
那是一种，带着灼热的色彩的，无比真诚的眼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石又凑近了一些，我能感受到她微热的鼻息，“我感觉到，峒夜前辈在我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刚开始我只是在峒夜前辈身上寻找曾经对我重要的人的影子，但现在……”她的眼圈微微发红，似乎是在期待着我的回应，但是眼中那种决绝，又让人有些心慌“我能确定的是，是你和大家给了我走下去的希望……”
我无心说出的话，如果真的能帮助一个迷了路的灵魂……就算是作为幽灵，就算最后会离开……
“这份心意，恐怕峒夜前辈无法回应，因为我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白石看到我没有抗拒的意思，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我只是想清楚了，我想把这份感谢传达给你，那就足够了，也许……你们没有必要在继续帮我了，进路指导，也到此为止吧，就算是我……呃！”
没等她说完，她的嘴唇就和我的贴到了一起。
如果说我对她真的有一点点朋友之上的冲动的话，那大概就是我不想看着她在委曲求全中，孤独无助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了自己所希冀的未来努力了那么多，希望之花，怎能未开而败？
要打起精神啊！
“唔？！”虽然刚开始白石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她也接受了目前的现状，反倒是主动环住了我的脖子，主动配合着我的动作。
感觉到白石的体温在升高，我吻的更加用力了。
如果这样能够驱散她的不安，能够让她不放弃，顺带也能满足自己内心深处一点点的邪恶的念头的话……
“其实我对你的感觉，也有些……”嘴唇上残留着余温，我看着双颊微红的白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我其实……我不希望你现在就退出。”
“不，你没必要现在说的，”白石笑了笑，用食指堵住了我的嘴唇，“能得到峒夜前辈的温暖，我其实已经很开心了，那我们做个约定如何？假如我在文化节上得到优胜，我就……”她拉了拉滑下来的衣服，“和峒夜前辈交往下去，可以吗？”
“那……约好了，可以吗？”我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看着白石清亮起来的目光，我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想让她幸福，想让她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现在我想我可以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嗯，”白石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她的两只手抓着衣服的下摆，脸上竟有一种扭捏羞涩的神情，“而且……这次只是接吻，下次……下次还有更多的事情，想和峒夜前辈一起……”
一片黑色的羽毛，从窗口缓缓落下。
“哈～”另一边，菲娅将我的外套盖在身上，微微打了个哈欠，“这时候川还没出来的话，两个人之间，一定确认了彼此的心意了吧。”
她翻了个身，轻轻闭上了眼睛。
因为相信自己的契约者，所以……
不管他最终是什么决定，都不会有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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