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呆了，再发呆的话，蛋糕就凉了。”一个声音传来，“还有，你确定你要帮那个人类吗？”
“我想……也许我应该帮她一下吧。”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菲娅，当然……她是作为幽灵形态出现的，而且……周围的人看不到她，“看起来你的精神还不错。”
“哼，那当然。”菲娅的嘴角微微上扬，“你以为我玩了一晚上游戏就没精神了吗？”
“要我说啊……”我打了个呵欠，“玩一晚上RPG游戏第二天还能这么精神的，肯定都不是人。”
“我当然不是人啦……喂喂，别打岔，我说正事呢。”菲娅反射性的想要去吃那块悠纪剩下的蛋糕，但是她的手从蛋糕里面穿了过去，她只得无奈的坐回椅子上，有些不满的看了蛋糕一眼，“起码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啊！”
“那，我现在征求呢？”我把两条腿搭在一起，双手顶着下巴，看着面前的菲娅，“其实吧，我征求与否，都不影响到你的决定吧。”
“诶……我当然不想让你帮她呀，”菲娅的手叠在胸前，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你想想，你如果帮她的话，肯定会去做很多不想干的事情，就算是我的戒指感受到了力量的发源地，你也未必能及时赶过去，再说了，假如你和外界接触太多，对契约可是有影响的。”
“这位客人……”我刚想回答，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服务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请问……您的对面还有其它人吗？”
“嗯？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我看着眼前一脸困惑的服务生，随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毕竟那些人是看不到菲娅的，刚才的情景看起来就像是……我对着空气指指点点，还手舞足蹈的……总之不是什么正常人的举动。
而且，甜品店里还坐着几对看起来像恋人关系的人，像我这样破坏气氛的举动也引的他们频频皱眉，也许服务生来找我也是他们授意的吧。
“啊……其他的客人倒是没有……”我狠狠瞪了一眼捂着嘴偷笑的菲娅，一边尴尬的朝那个服务生笑着，“是……练习……啊，没错，是交流的练习！”
“呃，哦，原来如此。”那位服务生僵硬的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了，有其它事情的话，尽管吩咐。”
感觉看向我的目光，又多了一些……
还好我没有穿澪月的校服。
顺带一提，我现在穿的这件夹克衫是上周在闹市区的打折商铺中买下来的，毕竟……我现在只有白夜行者的风衣和学校的制服，穿那件去打工，一路上都是一道风景线。
“契约的影响？”我压低了声音，装作自然的样子，“以前怎么没听你和我说过，和外界接触会影响契约？”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根本不想和其他人交流，连我你都懒得理，”菲娅叹了口气，“但是……尤其是最近，我感觉，你和那些人类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我只想知道，具体的影响是什么。”我受不了菲娅总是和我卖关子的举动，这一次我就直入主题了。
“其实，这段时间我能够一点点的独立于你出现，而不受你的意志操控去留，一部分原因是我的力量有所恢复，”菲娅向我伸出手，将手背平放，示意我仔细的观察，“你仔细看看的话，另一个原因你应该会发现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惊讶的发现，那枚戒指上，红宝石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虽然裂痕很小，但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看见的。
“没错，你想的……嗯，其实我现在连你的思维也不能完全读取了，只能大概了解到你在想关于哪方面的事……假如说你的想法是正确的话，那么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之间的契约被削弱了。”菲娅的眉头微微皱着，“尽管独立于你存在对我来说是得到了更大程度的自由，但是……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好处。”
“我倒是觉得不错，”我的眉毛挑了一下，“没有你这么一个总是读取我思想的家伙，我觉得自由多了。”
“但是契约被削弱的话，很可能我就不能借助你的身体，作为我力量的载体，使你暂时获得我的力量，甚至最后……”菲娅有些担忧的看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假如它碎掉的话，我就没办法感受力量的发源地，很有可能……到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法恢复全部力量。”
“那你的意思是……”我大概明白菲娅的意思了。
“嗯……”菲娅点了点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所以，有些事情，希望你能理解，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多考虑一下。”
“唉，但是现在我也是身不由己，毕竟……”我想起今天在白石面前承诺的……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会尽力争取这样的话。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也没办法反悔了吧……毕竟，想到白石颤抖的啜泣声，我的心就免不了的揪起来。
尽管……本质上来说我和菲娅一样，都是幽灵，然而……我曾经也和悠纪和白石一样，是个简简单单的学生……仅此而已。
“算了，不说这个了，难得你今天精神不错，出去走走如何？”
……
街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大多都背着一个漆黑的公文包，想来也是下班时间了吧。
带着一天的疲惫，还要回到家中面对着晚餐一类的其它问题，这也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工作吧。
菲娅看起开也很久没有走在街道上了，她走起路来有时还会一跳一跳的，但是……当我将目光放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又恢复了原来，那有些沉重的走路姿势。
“我猜，哪怕生前你是樱见的住民，你也不会来到这里吧。”我看了看跟在我身后的菲娅，自顾自的朝前走去，我相信她一定能跟上我的速度。“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是……在我死掉之前，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消磨时间。”
落了一层浮灰的长椅好像在诉说着这里寂寥的气氛，说不定上一个在上面坐着的，只是一个在深冬匆匆而过的流浪汉，水蓝色瓷砖的喷水池，早已干涸，甚至……上面还有一层细密的蜘蛛网，好像是在向我们这两个不请自来的闯入者宣告，这里已经是有主之地。
我在一块草坪上蹲下来，只是随手轻轻一捻，满手都是杂草，春天……的确是春天，不过可不是鲜花们的春天，只是那些蓬乱的杂草们的春天啊。
季节可真是一个公平的事物，因为它赋予了万物生长的权利，也为每一种事物掘好了它应该安睡的墓穴。
“就算主城区没有什么太好的地方，你也不用带我来这里吧。”菲娅皱了皱眉，“还特意坐两站电车，只是为了来这个破旧不堪的地方吗？”
“这里算是市郊了吧。”我没有回答菲娅的话，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但是啊，十几年之前，这里可是一处公园呢。”
的确，假如说你仔细看看那落满灰尘的滑梯，形状早就不规则了的有些干枯的灌木，漂着一层绿油油的水藻的小湖……还有入口处风化的厉害的石英牌子，风化程度厉害到，你连上面曾经用红油漆刷过的字，都看不清楚。
“我还……从来没到过这里呢。”菲娅抬头，看着长的有些歪斜的樱花树，想要用手扶着树干，但是……还是因为幽灵的缘故，没有成功“不过，这里除了杂草以外，剩下的……好像没有一点生机了。”
“每个人都有故事，我也不例外，这里就算是我的回忆之所吧。”我叹了一口气，“其实，尤其是在我初中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来这里，那时候这个公园就废弃了，当然……还没这么破败而已。”我直接坐在了草地上，也不在乎自己的裤子会不会被弄脏，“一个人坐在这里，没有人打扰，也不会有车辆经过，总感觉什么事情都能想明白呢。”
我曾经的故事……那是，我不想再提起的故事，因为……它太过让人怀念，假使和现在的生活比起来，那便是天堂。
我能做的，不过是压抑着这份回忆，用我能想到的一切手段，麻痹着自己的神经。
所以……哪怕是菲娅，和我现在每一寸血肉都有关系的幽灵，我也不想说起这段往事。
起风了，空气中传来淡淡的水汽的味道……那是，有些潮湿的杂草和泥土的气息，我因为只穿了一件夹克衫，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尽管……”我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这一年我没有什么疑问，也不迷茫，更不需要思考，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但是现在。”我仰头，看着站在我面前，嘴唇轻咬的菲娅，“我感觉……有些纠结。”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向菲娅坦露心迹，毕竟，之前的事情没有什么复杂的，不过是菲娅力量的发源地和便利店两点一线之间的距离，哪怕是遇见了悠纪，在教训偷拍的冒失鬼之前，我的生活亦是如此。
平凡且单调着。
菲娅在我心中的份量自不用说，但是……与之相对的那些东西，又应该怎么衡量呢？
“而且啊，这种纠结，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呢。”要说我曾经没有纠结过，那是不可能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纠结的时候，尤其是在二者中选择其一的时候。
当两样自己都想要得到的东西摆在眼前，有的时候只能忍痛割爱，但是日后想起来又不免会后悔，也许会想着，“假使我当时选择了另一件，会不会有不同的结果？”这种想法。
“唉，也许是我太勉强你了。”看到我的样子，菲娅紧皱的眉头在一瞬间舒展开了，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完全释然，“毕竟……你曾经是她们中的一员，让你一下子完全像一个真正的幽灵一样生活，一时间接受不了吧。”
菲娅想要用双手托住我的下巴，但是她在外面也不过是……只有我才能看见的，一个透明的幽灵而已，连声音，都是直接传入我的脑海里的，带着……些许的空灵气息，“就像我开始说的，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看清这个世界，至少……现在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正因为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一味的让你遵从我的意愿，确实是有些过分了呢。”
“你的意思是……你允许我去帮助白石她们了吗？”我感觉到，菲娅的口气不像之前那么凝重了，稍微……柔和了一些吧，“假如我这么做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虽然我确实想帮助白石，但是假使菲娅因此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能幸免，所以……菲娅没事才是首要考虑的事情。
“哼，我才没那么脆弱，反倒是你，因为这点小事就露出这么恶心的笑来。”菲娅的嘴撅着，看起来稍微有点不满，“一点矜持的样子都没有，难道我的样子你就一点没学到吗？”
“啊？我……笑了？”我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在嘴边，“我怎么会笑呢？你不会又在耍我吧。”
“我耍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菲娅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起来，“总之，你就小心点吧，假如我的力量得不到补充的话，就不能借用你的身体了，接下来出了什么事的话……就要靠你自行应变了。”
“等一下，那你……”
“我回去休息了，你就自己一个人回去吧。”菲娅朝我做了个鬼脸，身体彻底融入了面前的空气之中。
“去看清这个世界吗？”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将其攥成拳头，用力的握住，“我也想看清这个世界呢，因为……只有置身局外，才会明白所有当局者看不懂的事情，也只有经历过一切，才不会在告别的时候有所盘桓。”
为了告别而见面，为了泪水而欢笑。
不远处传来自行车铃清脆的响声，间或夹杂着我听不清楚的方言和土话。
是啊，哪怕是城区的边缘，生机还是有的，只要还在这个世界上……就有权利去感受那温暖人心的春光。
樱花如此，杂草亦如此。
我的世界，需要多几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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