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多人都说我是「魔鬼」。
他们说我来自地狱，说我毁掉了无数的人，说我是电击狂人。
哼。这群「愚民」。
我拯救了多少人。
我让多少误入歧途的少年少女「改邪归正」。
我又挽救了多少家庭。
而你们却指责我，指责我的所作所为。
你们不过是群伪君子，远远地观望，大声地指责。
我是他们的「拯救者」，是他们生命中的「先生」。
我会告诉他们何为「正确」，会指引他们去往「正确的地方」。
当然，如果他们反抗，我会用小小的「惩罚」昭示他们的错误。
在伟大的目标面前，小小的「牺牲」——在所难免。
我拒绝接受世间所有斥责。
他们是愚昧的，愚昧的人不足挂齿。
我是他们人生的导师，是他们的「救世主」。
我将带来秩序和规范，带走迷茫与怠惰。
我是带来快乐的「医生」。
所以，我更喜欢叫自己「快乐使者」。」
“任先生，这是这个月医院的收支情况，请您过目。”
小刘毕恭毕敬地把账本摊开，把它推到了院长面前。
“小刘啊，在这里你可不得喊我先生。先生这个称呼听起来高高在上似的，好像我地位很高一样，我呢也不过是个小医院的院长。你以后就喊我名字就行，别喊得那么生分。”
面前的院长正笑眯眯地看着小刘做的账单，他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白大褂，戴着一副无框的椭圆形的眼镜。
他的身材微微发福，头发也有点发白，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几岁的样子。
“任先——不，任院长，这哪行啊。毕竟您是院长，这里所有人都非常敬重您，我喊您一声先生，总也不会错。直呼名字像什么话，给别人听去了要说我不尊重您了。”
小刘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得努力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在来这之前，他也听到不少关于任院长的传闻，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任院长似乎是平易近人的上司，应该不会太难相处。
“现在的小同志一个比一个会说话，看来是把我看成蛮不讲理的领导咯。”
任院长看上去很高兴，露出了老干部般和蔼的笑容。
“哪里哪里，我这是尊重领导。”
小刘连忙接茬，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干部家庭出身的他，在对付领导上有着一套独特的经验。
任院长也没多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看起了手中的报告。
趁着院长正看报告，小刘偷偷地打量起了任院长的办公室。
任院长的办公室并不是特别的大，和普通医院里办公室的格局大致相当。
一套高档的办公桌椅，桌子看上去大概是用什么名贵的木头做的，椅子的皮革也是高档的料子。
办公桌旁摆着茶几和一套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茶具，这种级别的茶具小刘曾经在某位身居高位的领导家里见过一次，保守估计起码也得有个一二十万吧。
墙上的字画大概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上面写着「医者仁心」四个大字，笔锋凌冽而优美，整体豪放而富有韵味。
小刘四处张望着，对周围这些奢华的小物件啧啧称奇，看起来任院长这些年可赚了不少钱。
自己什么时候能有这样的一间办公室就好了，小刘的心里暗自羡慕。
突然，他注意到了任院长的桌上摆着一个奇怪的小物件。
那是一个破旧的刻满划痕的塑料小相框，它看上去是如此的廉价而破旧，摆在这富丽堂皇的奢华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就如闯入宴会的乞丐，滴入清水中第一滴墨水，尽管微小，但却是一切的焦点。
小刘的注意力被它吸引了，他偷偷地向前倾斜着身子，企图看清楚相框内的东西。
“小刘，这些账目做的没问题，你拿下去给他们审核吧。”
任院长突然抬起头，吓得小刘打了个激灵，他赶紧站直了身子。
“哦！好！”
小刘下意识回答，他抹了抹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任院长没有注意到小刘的异样，他把账本递回给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啊~年纪一大，骨头就散咯。”
“院长看起来比那些小年轻还要壮呢，哪里会老。”
“哈哈，得了吧，就会捡好听的说。”
“嘿嘿，那院长我先回去工作了。”
小刘点头哈腰，他摸了摸头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行，正好我也有事找你们主任一趟，就一起过去吧。”
“好啊，那就院长先请。”
小刘马上帮院长拉开了门，领导可永远不会讨厌主动的下属。
“你这小子……”
任院长的话虽然听上去像是有点无可奈何，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对于小刘这一套，他还是很受用的，有这么个会拍马屁的手下，心情也愉悦不少。
“我说小刘，你们家是做什么的。”
任院长在前面走着，小刘在旁边跟着，他有意让自己稍落后。
讨好领导应该从细节做起，正所谓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润物无声。这叫思维决定出路，细节决定成败。
小刘虽然初入职场，但在这方面可是深受父亲的影响。
大概是任院长看这位新来的小同志顺眼，主动和他拉起了家常。
“我爸是公务员，在市政府上班，我妈在家当全职主妇。”
“没想到你还是高干子弟呢，誒，那你怎么会想到来这儿上班。”
“嗯——想要积累一点工作经验，这不刚出来工作么，多历练历练。”
“那你可就来对了，咱们这医院别的东西可能没有，问题倒是挺多的。（笑）你就好好的跟着前辈学习。”
“院长说得对，我会努力的。”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沿途经过了不少教室。平时这条路是封锁的，今天跟着院长自然是畅通无阻。
其实刚来的时候小刘困惑了好一会，这家医院有一个很奇怪的部门，好像是专门治疗精神疾病的，听说使用的是一种先进的疗法，治疗的对象也大多都是青少年。不过这个部门是由院长亲自管理的，和医院的管理是分开的，所以具体情况小刘也不大了解。
不过小刘也不敢多问，免得触碰什么禁忌。
此时，小刘听到教室里传出一阵歌声。
「当我有一天走进了虚拟的世界，
我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 」
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整齐而洪亮，充满着军事化的气息。
啧……这医院怎么还会有人唱歌呢，真稀奇。
小刘心里暗自琢磨，他突然感觉身旁的院长有点微妙变化。
尽管任院长看上去好像没有变化，但是小刘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院长突然亢奋的情绪，那是一种隐藏在冷漠下的狂热。
“等等，我想先去看看「孩子们」。”
任院长突然挥手叫住了小刘，他的目光扫了扫，随意地走入了一间教室。
“院！！长！！好！！”
教室里的歌声戛然而止，随后爆发出了洪亮地问好声。
就像信号传递一般，下一刻，所有的教室的歌声都停止了。
“院！！长！！好！！”
所有的教室都整齐地用尽最大的声音地向任院长问好，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回荡在狭走道上，让小刘产生了惊天动地的实感。
小刘被这壮观的场景给镇住了，这样的阵仗让他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躲在教室门口偷偷往里面张望。
他看到任院长宛如教官一样背着手站在讲台上，台下是一群穿着军服的孩子。
台下孩子们的年龄有大有小，小的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大的大概接近十七八岁吧。
看上去军服都是制式的，只有几个码数。年纪比较小的，衣服耷拉着，袖子裤腿长出来一大截，只能挽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衣服反而显得短小了不少，露出小半截手臂和腿。
说实话看上去还挺滑稽的。
他们个个都绷紧着身子，笔直的站立着，远远地看过去像是一片高高低低的树林。
他们好像是三个为一组，彼此的相互的牵着手，而且是那种手掌相贴着的，五指相扣地牢固的牵法。
小刘记得上次看到这个情形还是在自己大学军训的时候，不过那时的纪律和现在看到可是不能比的。
此时的任院长完全看不出是刚才那个能和下属打趣的长辈，他神情极度冰冷，只是远远地望着都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冻伤。
小刘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肃杀的气息。
或许是错觉，他觉得孩子们的脸上全然不是敬重，也不是服从的表情。全部的无一例外的都露出的都是「恐惧」这种情绪。
他们看向院长的眼神如同直面恶魔，胆怯与惊恐混杂、憎恨与无助相交。当他们被院长的眼神扫过时，会出现明显地难以克制地像抽搐似地颤抖。
任院长冰冷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的人，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花名册。
“张丽！”
明明是同一个人发出的声音却是可以截然不同。
“到！”
“到、到！”
人群中那名叫张丽的女生大声地回答，而旁边那两个组员反应则慢了半拍。
三人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大概是触犯了什么规则吧。她们努力抬着头看着院长，眼神里满是哀求。
“你们三个出来。”
如同上帝只用言语让红海劈开一条道路。
人群自动地分开了，在三个女生前形成了一条通道。
三人缓慢而艰难地走到了院长的面前。不，用「走」可能不够准确，应该用「挪」更贴近她们的状态。
“对子不及时，不用我多说了吧，「例行」时长加五分钟。”
小刘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只能看到任院长抬得老高的下巴。
尽管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例行」，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什么恐怖的东西，因为当孩子们听到这两个字时，所有人都不自然地晃了晃，眼睛不自然地快速眨动着。
那三个女生的脸色变得更奇怪了，她们的嘴微微颤动，好像要说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来。雾气湿润了她们的眼眶，但她们不敢流泪。
气氛异常的沉默，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空气好似凝固了，好像是大事发生的先兆。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院长环视了一圈，然后转身离开，好像只是做了件稀松平常之事。
“院！长！再！见！”
正如同开始一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
院长迈着稳健的步伐在前面走着，不急不慢。
小刘沉默地跟着院长后面，不远不近。
气氛变得沉重。
他的内心泛起了无数的疑问，繁杂的念头在脑子翻腾着。
刚才的气氛也好，对话也好，还是他所看到的事情，都隐隐地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特别是「例行」这两个字眼更是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小刘怀疑是不是自己过分的敏感。
估摸着走出一段路，院长突然停下来了。
他笑呵呵地转过头，用着轻松惬意的语气说道。
“哎呀，刚才可能吓到你了吧。其实他们都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患者，大多数多少难以治疗的家伙，所以我就用了些稍微严厉些的教育方式。”
看着任院长笑眯眯的样子，小刘实在是很难想象刚才他冷漠的样子。
“……”
小刘想要说些什么，但话都堵在喉咙里出不来。
“哈哈，不用那么紧张，你以后可能会经常接触呢，习惯了就好啦。”
任院长拍了拍小刘的肩膀，脸上堆满了和蔼的笑容。
“「例行」是什么？”
“不过是一种常规的治疗方式罢了。”
“是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院长给了小刘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让小刘不禁打了个冷战。
他没有再继续往下追问，只是沉默着继续前进。
在医院深处的一个隐蔽的诊疗室内，传来了几声稚嫩的呻吟声。
而我们的院长先生此刻正微笑着从主任的手上接过了一份名单，那是一份新的入学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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