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又一次痛苦地降临。
但是那个梦境，却依然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梦中见到的到底是什么，明明不是我的记忆，却感觉那么真实？
“哼。”
我冷笑一声。一会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竟然还在为梦里的事情上心。
屋里依然是一片狼藉。
算了吧，反正等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就算以前，我也不是没有整理过吗？
总是嘴上说着明天做，但明日复明日，就这么一直拖下去。
但是，我知道那个房东一定不会再宽容了。
我的容身之所，已经没有明天了。
当然，她所做的并没有错，我所在的旧城区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在这里，钱是人们生存的根本。哦不，应该说在哪里都一样。我也只能被当成垃圾一样抛弃掉，甚至连回收的价值都没有。
人们依靠互相吸血活下去，然后被剩下的渣滓就被无情的抛弃。
趁着房东还没有来，上网看看新闻吧。
我还真是淡定啊，明明是个连房租都交不起的人。
《三人猝死街头，疑为毒品吸食过量》。
这类的新闻在这么个是非之地并不少见。
在这个混乱即秩序的地方，人命，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钱。
这些人的死亡，对我，对别人来说也不过是几个字而已。
“唔……？”
忽然，新闻配图的死者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好像有印象……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似乎，就是昨天的那几个混混？
我不禁一愣。我回想起来了，真的是他们。
看着他们的脸，虽然只是生前的照片，但是我有点在意。
我以为我会体会到同情可怜，要不然就是幸灾乐祸的感情。
但是没有，事实上，我没有任何感触。除了震惊。
不，震惊也不需要吧。
这不都是偶然么？
世界上的偶然太多了。
他们与我无关。
我与他们无关。
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事情吧。
“臭小子，三天了，钱呢！？”
房东那张扭曲得如同马里亚纳海沟的脸出现在门口。
“没有。”
我很平静。陈述事实用不着多余的感情。
“什么？！没有？之前可是你自己说的，后天就还钱，这都过去三天了，你还没有钱？我早就知道你这人渣，还他奶奶的是大学生，人模狗样的，答应别人的时候张口就来，等到要钱的时候，连个屁都没有，现在，你也别妄想我给你机会，甭废话，要么交钱，要么滚蛋。”
“好好，我马上就走，等我收拾好东西就走。我跟你说，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还想收拾东西，你算算，这两个月的房租有多少？水电不要钱？网络不要钱？还给我拽文。我就欺你了怎么样？不想被欺就把钱拿出来啊？什么欺人太甚，少来，你们这种人我见过的多了，开始都牛气冲天，以为想什么有什么，实际上呢？不过就是个人渣，而且到死都是人渣！”
“我的电脑换算之后付你两个月的房租都绰绰有余吧，何况还有其他的，你真要拿走这些东西，多少得给我一些补偿吧？”
我尽量压抑中心中的怒火，反正，出去之后，这里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用了，就给她吧。但是，最好不要和她再起什么冲突，多少也要得到一些补偿。
“还想要补偿，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没有收你的违约金就算好的了，你最多可以带上几件衣服，别的免谈，崽子！”
她完全没有用正眼看我，打量了一番室内。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废话，马上拿着你的衣服滚蛋。”
然后转身冲着门外招了招手。
“你们两个，来搬东西，小心别弄坏了。”
房间里进来了两个壮汉。我无言地站在门旁看着他们在房东的指挥下手脚麻利的拿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知道，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于是我忍下满肚子的愤懑拿走了几件衣服。
临走的时候，我强压怒火瞪了房东一眼。
为什么，这种人能够生活在这世界上？
这种只有自己的人，这种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为什么还能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为什么不去——
死！
拿着两件衣服，我落魄地走在街上。
由于长期不打理的缘故，现在失魂落魄无处可归的我应该很引人注目吧？
不，不。什么引人注目。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没有一个人看着我。
都是一群……只看得到自己的家伙。
走来走去。
走来走去。
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个城市当中。
我不知道做什么，到哪里去。
萧萧西风的哀鸣让人不住颤抖。
漫无目的，我为了什么。
要去工作吗？
等死吗？
成为一个乞丐？
让别人践踏自己的尊严吗？
应该蛮不错吧。
尊严这种没用的东西，在我失去依凭之时也一并失去了。
只要有吃的，只要能睡觉，只要还能呼吸，或者能活下去。
这才是人类的本质。
我到底做了什么才落得如此下场？
命运？这种没有条理可言毫无公平可讲的命运？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
仿佛木偶一样的，是人类吧？
面无表情，好像只是廉价的木偶的脸庞一样，还是次品。
在如此熙攘的地方，为什么我会感觉此处只有我一人？
夕阳随着不断西下变得愈发的猩红。
那是吸食人们的血液才发出的璀璨光芒。
不知不觉，已经快到晚上了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我已经走了很久了。
大概已经一天了吧。
肚子可不管我的心情，向我发出强烈的信号，如果，再不吃点什么的话。
身体很有可能就罢工给我看。
兜里还有几块钱，能够找一些最便宜的伙食。
我来到便利店，买了一些吃的。
说起来，便利店这种东西真是方便啊。
只要有钱，二十四小时，你能够买到你需要的大部分生活用品。买到你的大部分生活。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依然可以在这里买到支持明天必需品。
钱，当然，需要的只是钱。
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公园，今天就在哪里吃吧。
晚上可能也得在那里过一晚。
那里的长椅对我来说是一个完美的过夜的地方。
在这个旧城区里居然还有一个公园，真是不知所谓。
这个公园是以前有领导来市内视察时临时建设的面子工程，视察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人打理了。
不过现在的一派荒凉景象正合我意。
而且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晚上，人们是不会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的。
那么就不会有人打扰到我了。
已如丧家之犬，自尊，并不能安然帮助我度过一个晚上。
所以那种东西，早就扔掉了。
值得宽慰的是。那里有合适的长椅，并且公园里面的空气不错。
至少，比我家里好多了。
哦，不对，现在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想到这里，我又明天产生了一些迷茫。
明天，我又会在哪里呢？
走了一段不远的路。
我终于到了公园。
随便找了一个椅子坐下。
正打算吃掉从便利店买来的东西的时候。
两个个衣衫不整的人站在我的面前。
油腻蓬乱的头发，遍布污迹的衣服，看不到原来颜色的裸露皮肤。
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我甚至不想在他们的身边多待一秒钟。
从他们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只是遗忘了其实我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我站了起来，打算离开这里，另外找个地方。
这时候，其中一个流浪汉说话了。
“臭小子，你到了我们的地盘知道吗？”
公园应该是一个公共场合，不属于任何人，难道他们是以撒尿来划分地盘的物种吗？
“对不起啊，我这就走。”
能少惹事就少惹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是啊，在这里警察都是吃屎的。
“那你要干什么？”
“看你也和我差不多，也没什么东西，不过哥们儿今天还没有吃饭呢。看你还能买得起东西吃，说明你还有点钱。我也不要你的钱，哦，对了，你手里那几件衣服看着还不错，你把衣服和吃的给我就行了，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都是用我最后的钱买的……我一天没有吃了。现在天气这么冷，我就只有这几件衣服了。大哥，都是一样的人，何苦互相为难？”
“一样的人？谁和你是一样的人。你一天没吃了，谁管你啊。总之，进了老子的地盘，就要留下点东西。”
“跟他废话那么多干吗，揍他，把东西抢过来。”
另一个流浪汉不耐烦地插话。
说着，没有任何预警，这个人的拳头就向我飞来。
我被强大的冲击力冲得向右后退了两步。
左脸颊传来非同一般的钝痛感。
我该怎么办……
以我的身体素质，我不认为我能打得过……
但是——我摆正了架势——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这孑然一身。
不如拼了。
趁着第二拳还未袭来，我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打我的那个人的腰，并用膝盖不断踢击他。
但我似乎忘记了现在的场合，有着复数以上的人存在。
另一个人——另一个流浪汉，猛地抓住我的头发，我被撕扯的疼痛强行拉开。
街头打架靠的几乎只有蛮力，很少有人会思考下一手的招数。
我顺势钳住揪着我头发的手，用力把手腕拽到眼前，然后——张开嘴使劲咬了下去。
汗的咸味，以及不知什么污垢的酸苦在口腔内荡漾而开。反胃。
受到这突如其来的刺激，这只手立刻松开了我的头发。但下一瞬间，另一个人的拳头又迎了上来，实实在在地落在了我的腹部。
几乎同时，我双膝跪地，失去了作战能力。
“这臭小子，还敢还手啊。往死里打！”
“嘶——这小子还真敢咬，你看看这牙印……不过打打出气就好了，真的打死了，到时候‘那帮人’问起来不好交待啊。”
听闻此言，这个流浪汉像不解气似的又在我背上狠狠踢了几脚。
“妈的。便宜你了。”
“这几件衣服还不错，来咱们分了。看看有什么吃的，面包、矿泉水……这小子生活的还不错嘛。”
他们就坐在我刚才坐在的椅子上，吃着我用最后的钱买来的食物。
还谈笑着什么。
我蜷缩在地上。意识似乎渐渐不在此处。
为什么不去死呢？
无论是我，还是他们。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死吧。如果没有未来的话，就死吧。
死吧。如果没有希望的话，就死吧。
我这样的人渣，他们这样的人渣，死吧，不需要，再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有什么想法在这阴郁的内心悄然降临。
期盼死亡驾临的想法，在心中横冲直撞，甚至，让我身体上的疼痛都减轻了。
慢慢地，撑着残破的身躯，我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活下去。所以，我想要爆发出最后的怒吼。
这样的人，凭什么还能活着！滥用着，生命的权力。
虽然痛，但我在站起来。
眼眶被奇怪的咸味液体沾湿了。不……为什么我要感到悲哀？
有股力量控制着我，强制般的想让我面对着流浪汉。
但我不想直视那两个流浪汉，不愿目睹那丑恶的模样。
“哐当——”矿泉水瓶落到了地上，未喝完的液体随之倾泻而出……
不……那并不是矿泉水……矿泉水瓶里是不会有这种……暗红、腥臭、恐怖的液体的……
地面上，红色的浑浊逐渐铺开……
我的心登时传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这到底是什么……
我惊恐地想到了些什么。
同时，两个流浪汉原本吵闹的声音不知何时停止了。耳畔传来什么黏稠的摩擦声音。听了就让人起鸡皮疙瘩，那声音就像被虫子咀嚼一般……
不！不是的！
我不敢想象……或者说，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强迫自己不去想象。
我没有勇气去看个究竟，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连滚带爬离开了公园。惊恐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在地上爬行一样的奔跑着。
的确是这样，每跑几步就会狠狠地跌倒。
嘴唇破了，血腥沁入口腔。
我这是在恐惧着什么？
是在害怕着什么？
好冷。
冷的就像在冬天一样。
不，现在就是冬天。
我蜷缩着。
寒冷贯彻肢体的四处。
虽然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一闭上眼，似乎就会感觉到什么。
冷风灌进身体里，我开始后悔，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把衣服也带走。
恐怖的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
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又饿又累，精神也快撑不住了。
但是，我还是不想睡，也不敢睡。
一闭上眼是不是就会发生刚才那种恐怖的事？
但延绵不断疲倦感毫无止息地涌上来。
眼眶有着灼热的感觉，眼皮不住的打战。
……直到我失去意识。
梦境
这次又是什么呢？
每次置身于梦境中的我总是以外的放松，仿佛这里才是属于我的世界。
但每回梦醒后却又忘却了一切。
这次又是哪里呢？
上次的少女又去哪里了？
摸索在黑暗之中，仿佛受到冥冥中的指引，我来到了一个小巷。
在那里我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少女。
为什么会说朝思暮想呢？
我自己也不明白。
“你终于来了。”
“！”
是在对我说话？我连忙看了看周围，没有一个人。
难道是错觉？我看向少女。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少女早已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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