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出发了啊。”
破旧的木板传来吱嘎吱嘎的急促声。“等一下，把这些吃的也带上。”
“背包已经放不下了啊。”
“那就拿手上。”瘦薄的双手硬是往我手里塞了两张饼。“勇者，你也已经十八了，和妈约定好，要是闯不出名堂就回来和妈一起织布。”
“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织布织不好，而且勇者这名字还是你取的，现在总不能拦着我去实现梦想吧。”
“妈懂你，只是咱这穷乡僻壤的，也没教会你啥能耐，妈怕你去外头吃亏啊。”
“啊啊~我知道了。”为了逃避母亲的唠叨，转身撒腿就跑出了几十米。
啊，忘记让妈保重身体了，嘛，算了。
即将出村的时候在田边发现了小时候的玩伴，倒也称不上是玩伴。往路边靠了一靠，把脸藏在树荫下，装作没看见。
“哟，这不是勇者吗，这是要上哪挨打去啊，记得被赶回来的时候带俩土特产啊，哈哈哈哈哈...”
所以说并不是玩伴。
目的地在我国唯一的人魔交界处——开罗，因为家乡比较靠内陆，路途有些长，多是步行，没钱也坐不起马车，硬是走了五天才勉强看到城镇的轮廓，要不是母亲塞的粮食多，怕是要饿死在了路上。
“最高的是教堂，第二高的是领主住的地方，第三高的就是冒险家公会，好的，找到了。”
穿过数个街道和嘈杂的人群，心中所想只有那片天堂，冒险家公会。
这是玻璃！我的天啊。双手蹭了蹭，冷冰冰的，仿佛冰块一样，果然和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那个，我想成为冒险者。”有些羞涩的对门口站着笔直的一人说道。
“前台在里面。”
“啊，抱歉。”丢人，丢大发了，老板难道不是都站在门口呦呵的吗，果然，城镇深不可测。
那张最显眼的大柜台。“那个，我想成为冒险者。”
伸出一个阔硕大光头，略微凶狠的目光扫了我一眼，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虽然，我是没啥肌肉，硬要说还是那种比较瘦弱的，个子也不高，一米七多一点，但也不带你这样鄙视人的啊。
“那个，我想成为冒险者。”为了表示决心，我这次的声音大了一些。
“五金币。”
啥？还要钱！我显然没了底气，声音小了不少“注册费是不是贵了一些啊。”
“是学费。”
“那个，你可能没听清楚，我是来报名成为冒险者，不是来上学的。”
“唉...”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气。
我不自觉地把脖子往衣领里塞了塞。这时旁边走来一位穿着十分清爽的男生，黑金搭配的服饰，比我还小的感觉，是这里的学生吗？
学生直接插队挡在我的前面，右手后指了指“要饭的？”
“要饭倒也好打发了，估计又是一个被巡游诗人忽悠来的农村小伙。”
“这个月都七个了吧。不说这事了，会长让我来通知，明天的演习结束后再和会长会和。”
“嗯，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啊。”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让出离开的空间。全程我都没敢吭声，因为自己是仅次于奴隶的最底层。果然和书里说的一样，越是处在底层，阶级意识就越浓厚。
“那个，我...”
“你还在啊。唉，没钱是吧，这里出门直走两条街，有几个商铺还在找苦工，你去试试吧。”
想不到任何反驳的言语，这个壮硕的男子仿佛洞穿我的一切一般令我瞠目结舌，仅存的只有逃离这里的想法，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处在了商铺口。
“打工是吗？”
“嗯。”
“有什么特长吗？”
“特长...读了一些书。”
“识字的啊，哪个学院出来的？”
“不是，我母亲教的。”
“母亲是教师？”
“不是，农村一个织布的。”
“唉...”
又是一声叹气，这已经是我今天听到的第几次了啊，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剩下只是迷迷糊糊的声音。
“拜托你说谎能不能高明点，织布的能识字？算了算了，就一般的劳工吧，工期是三年，工钱三年后一次给清，一共五金币，中途要是跑人了或者违约，依照协议会有很重的惩罚。不过也不要灰心，年轻人刚来大城镇都这样，没本事就从底层慢慢做起来，我这管吃管住，没有第二家了，明白了的话就在这里盖个手印。”
夜晚的降临让这个城镇归于了平静，与自己的陪伴只有稻草。
书里常说，年轻人就要爱拼爱闯，趁着年轻多吃点苦，将来能过个好日子。
妈妈的声音。“勇者，勇者，可以吃晚饭了啊，今天有你最爱吃的马铃薯哟。”
书中也常说，只有当你失去某样东西的时候才能真正明白自己曾经的幸福。
妈，我好苦啊...最起码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人会看到自己的眼泪。
“你在哭吗？”略带温涩的口音。
“谁！”迅速的擦干自己的眼泪，爬了起来。
嘈杂的头发，长长的，仿佛用几层稻草裹住了脑袋似的，黑不溜秋的脸蛋，破烂的衣服，如果说我是乞丐的话，这简直就是垃圾的感觉，啊，是奴隶。
“不要和我说话，我和你不同，我比你们奴隶高一个层级！”
“对不起，对不起。”垃圾爬着离开了我的视线，蜷缩在了一个角落里。
“真是晦气，竟然让我和奴隶住在一个屋子里。”捧起一把稻草，走向了另一个角落，尽可能地和奴隶拉开距离。就这样一边提防着奴隶，一边抵抗着睡意，最终还是倒在了稻草中。
鸡鸣三声，天微微亮，我好像依旧在母亲的身旁暖和和的沉睡。
“让你偷懒，让你偷懒，还不起来赶紧干活。”激烈的殴打声惊醒了我，商人正在殴打奴隶，仿佛注意到我也醒了一般。
“你也醒了啊，先去吃早饭吧，这个奴隶等会儿再去。”
我吓得没敢作声，偷偷瞄了一眼奴隶，巨大的锁链锁住了奴隶的手脚，满身的臃肿，有点可怜啊。等下，那是...尾巴？魔族！我昨晚竟然和魔族对话了？巨大的恶心感席卷了我肠胃，真是影响我的食欲，给我狠狠地打，心里默默地给商人叫好。
餐桌上只有一个面包，显然不够我吃的，看来商人也没打算给奴隶东西吃，理所当然啃掉了整块面包。不出所料，出来的商人并没有在意空空如也的餐桌，倒是出来的奴隶瞄了眼桌子。不过，不愧是魔族啊，十分惊人的恢复力，被打的那么惨，这就已经可以走路了啊。
“今天因为演习的缘故，我们要出去摆摊，奴隶去推车，勇者，你过来帮我搬些商品上车。”
“好的。”不知为何，我心情还不错，感觉有个奴隶在旁边一对比，自己简直是天堂。
道路上的行人很多，都是去观摩演习的，十分的嘈杂。
“唉，劳工还是不够用啊。”
“你家也不够用啊？我这也是啊，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
哗啦哗啦的，奴隶的锁链声很吵，我和商人坐在马车上，不，应该叫奴隶车，因为实际上拖动车体的就是奴隶。这次的演习在开罗城外一片广阔的平原里进行，平原的尽头是一片森林，那就是魔族的区域了，据说即使是人族较为强大的现在，依旧有些魔物在森林里伺机攻击一些过往的人类，这次演习的主要目的也是为了威慑这些魔物。
望向车外，人头济济，仿佛水流一般涌向演习的区域，更远处，军队和公会都已经严阵以待，仿佛随时都能将魔物撕裂般的锐气刺的我心脏怦怦直跳，恨不得现在就提起嗓子大声呼喊给他们助威，对，所以我才想成为勇者，成为他们中最耀眼的那一个人！
商人有特殊的通行证，可以更加贴近的看到演习的全貌，只有这一刻我非常庆幸自己在一间商铺工作。
“可以了，停下来吧。勇者你等会儿就在这里贩卖车上的商品，价格都在车外在表单上，我和奴隶去别的商铺采购一些物资，会晚点回来，你好好干啊。”
“了解，请安心去吧。”感觉现在的自己有点过节的兴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商人藏在帽檐下的肮脏嘴脸。
开罗城郊魔界森林内部：
雪白的独角兽，金白为基调的车体，车内。
“长公主殿下，此行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软椅下的黑影缓缓地流动着。
火红的底衬，白雪般的绒羽镶上金丝，如雪莲般依附着身躯，扶着脑袋，嗜血的红瞳孕育着粘稠的忧郁望向窗外，微动着鼻尖叹息道：“黑，你去通知王子殿下推迟这次的会晤，时间我会另行通知。”
黑影动了一下。“但是您的护卫？这...”黑影开始剧烈的翻腾起来，愤怒地咆哮道：“这...这首歌！”
开罗城郊平原：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整个草原瞬间安静了下来，铿锵有力的鼓声是祭战之歌的开始。
女祭司大人起头：“我的血肉，我的家园。”
士兵整齐的步伐仿佛旋律般回应着，随即一同起声：
“两半的大陆，吼以吼以
在教皇大人的恩惠下
今日也得以残喘，吼以吼以
还要被魔族剥削多久
还要被魔族残杀多少
村庄被大火吞噬，孩童被掳走虐待，吼以吼以
太阳为证
铁器为身
教皇大人请您看着
大家都勇往无前，吼以吼以
不灭魔族，誓不回头
为人类永远繁荣，吼以吼以。”
数万人的歌声唱的我热血澎湃，恨不得拿起武器现在就和魔族厮杀起来。围观的群众也开始呐喊助威，其声震天，整片魔族森林都仿佛颤抖了起来，没有比此刻更为自己生为人类而感到骄傲。
“将魔族屠杀殆尽！”不自禁也喊了出来，哈哈。
吼~一头巨大的怪物在军队的前方缓缓成型。那是幻影魔法！只有极少数出生就能感知魔素的人才能使用的魔法。真好啊，要是自己出生也能感知魔素，也就不用现在还是个劳工了。
“嗯，有人生火了？”摆手驱散了下眼前一条淡淡的透明雾丝。
“架抢，射击！”随着指挥官的发声，整齐的枪声响起，巨大的怪物就这样挣扎着显得痛苦不堪。
那是！那是！那是燧发枪！我的天啊，真物还是第一次见，也就在书上听过是马汉的改进，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
“升龙斩！”一名壮阔的大叔一招上砍，一道巨大的剑气自下而上将怪物砍成了两半，随之泯灭。
这是武技！只有公会的冒险家才有机会学习到的武术的精髓！真帅啊，勇者肯定也是这样漂亮地完成最后的致命一击，然后在万众钦佩下缓缓落地。
光头？啊，是那个前台大叔。因为印象很深，所以人群中一眼就注意到了。等下，进入森林了？那可是魔族的森林啊。
“给我一瓶饮料。”一名士兵走了过来。
“好的，两个铜币，谢谢。”
“多嘴下，公会介绍的工作？你也被巡游诗人忽悠过来的？”
“嗯，是公会介绍的，话说巡游诗人忽悠过来的是指？”
“最近有很多你这样被巡游诗人口中的传说啊，诗歌啊忽悠过来赚钱的年轻人，这个城镇的话估计得有上万了吧。”
“啊，这么多。不过我不是的，我是母亲从小就给我讲勇者大人的故事，然后就非常的憧憬，所以才来的。”
“嗯，你母亲很了不起呢。”
“是的啊，我母亲很了不起的，虽然只是一个织布的农民，却识字，知道很多不一样的知识，家里也珍藏了很多书，教会了我很多很多。”
“你识字啊？”
“对啊，而且还看了很多书的。”
“那怎么能埋没在这种地方呢，你知道为什么最近有那么多巡游诗人忽悠农村小伙过来吗？”
我马上想到了出城前听到的最多的话。“为了增加劳工？”
“哇，你很聪明啊。”学生压低了声音：“只是这里的话啊，你可别说出去，好像中央决定要打仗似的，劳工和这次的演习就是做事先准备。”
似有所想地说道：“所以这次演习才装备如此多的遂发枪啊。”
“对对，我看你蛮有潜力的啊，留在这当个小伙太可惜了，再多句嘴啊，成为勇者的捷径就是参战。”
“对啊！但是我现在有三年的劳动协议，参不了军啊。”
“三年？仗早打完了，然后再四年公会学习，一步一步慢慢爬？怕不是要等成老头子哟。”
“那咋办啊？”
“我倒是有个法子，但是要我承担点损失。”
“兄弟，我要是能参军，咱俩就是战友，以后你的背后就是我，除非我死，不然你的背后绝对是安全的。”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上钩了...
“不就一点违约罚金吗，我替你给了，你现在就去入伍报名吧，这里我替你看着。”
“好。”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一些啊。
看着我渐行渐远，士兵慢哟哟地喝了一口饮料‘我说的每一句可都是真话啊。’
很快我就拿着成功入伍的证明回到了摊前，只是等待我的除了士兵还有商人。
“事情我都听这位士兵大哥说过了，你想要违约？”商人的声音刺的我浑身打起了冷颤，仿佛就像等待着我一样，手持棍棒。
“是的。”我看了看士兵，有些后怕。
“这是一个金币，作为违约罚金应该够了吧。”士兵及时的回复让我瞬间有了底气。
“我就是想去当兵报效国家，您看是不是通融下。”
“哼，一个金币恐怕还买不下一个人类的奴隶。”
“什么奴隶，我是劳工好吗。”
“在你违约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是我的奴隶了，自己看看协议书吧。”
“怎么可能，当初不是说只是严重的惩罚吗，严重？！”
“白纸黑字还有你的手印，自己看去吧。”紧接着商人提高了嗓音：“大家都来看看啊，这个劳工违约还想逃跑，他手上的入伍证明就是最好的证据，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奴隶了。”
那张自己迷迷糊糊盖上手印的协议，就像锁链一般宣示着自己的死刑。魔族奴隶被虐待的景象一一映射在自己的脑海中，我只是人啊，要是受到那样的对待，会死的啊，会死的啊！
“不，不能这样，我不能成为奴隶，我还有自己的梦想，我还有我的母亲等着我回家。”
“梦想？你也不垫垫自己几斤几两，一个穷要饭的，不好好打工赚钱糊口，还妄想当什么勇者。”
“你懂我的啥，你懂我的啥！”
“我是不懂，也不需要懂，我只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奴隶！”
不行，得跑，我不能成为奴隶，绝对不能！
一棒子重重的打在了右腿上，一股脑地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又是一棍子，撕裂的疼痛席卷大脑的每一片区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蜷曲着，路边的人仿佛看待奴隶一般的看待自己，没有丝毫的同情，只有觉得肮脏的厌恶。
“嗯？狗东西你干啥。”商人有些惊讶。
“快逃...”和那晚一样的声音，是那个魔族奴隶的声音。
“快点逃，趁着还有自由，赶紧逃啊！”
逃？往哪里逃，我还能逃去哪里...
“快啊！！”奴隶的声音是那么撕心裂肺，那么的歇斯底里，控诉着自己惨无人道的遭遇，将自己所有的希望转交到了自己的手中。
撑起身子，撰紧的泥土从手心中洒出，只是拼了命地向森林中跑去，向魔族的森林狂奔，仿佛不是自己的双腿一般，逃离着这片已经不属于自己的天地。
哎嗯...魔族奴隶抱着商人的右脚，牙齿紧紧地咬住裤腿，无论商人如何用力地殴打，只是更深更深地咬紧，鲜血掺着丝丝唾沫沾满了商人的裤脚，所有的痛苦都凝缩在一声一声的，哎嗯！哎嗯！...视线紧紧地盯着逐渐远去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仅仅只是对勇者的憧憬，自己仅仅只是为了实现梦想，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遭到这种遭遇，为什么！
“对不起！”头也不回的，身子更没有任何的停顿，对着身后，对着自己曾经蔑视的奴隶，嘶吼地喊了出来：“对不起！啊！......”只是拼了命地向魔族森林的深处逃去。
勇者啥的，没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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