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正因为我无知，所以我才不畏惧。
我从不担心会有真相来临的绝望感，也从不担心会有堕入深渊后的无助感。
让我们一起面对吧。
“老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早有觉悟。”
0.烟与茶的青春
烟灰离自己越来越近，快燃到烟嘴的时候，罗竞吐掉了烟，用皮鞋踩灭了余烬。这是今天的第八根烟，在和王斓约会时，绝对不能抽烟。他叮嘱着自己。
冬天一如既往的那么刺骨。
这个年代就业并不难，拿到学士学位后不管去哪里都能找到工作，只是难找到和专业对口的工作。
现在的他独自在街道上游荡，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欢笑着的脸孔，
都是不属于自己的。
想想如果真的就业了，那可能真的得丢下学了一辈子的专业。中国已经改革开放十二年了，工业化的进程不断加速，大楼拔地而起，电影里看到的那些豪车如流水高楼如群山的时代就快来了。觉得自己稍微努下力，大概就能在这里买套百平大房。
自己只是一个过客，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再怎样的热闹，城市再怎样的繁华，却越发衬托自己的形单影只在人群中。
但还是丢不下自己那可怜的爱好，不是很甘心跟同学一样进矿厂实习，去野外考察，或者在企业岗位上无奈走过一辈子。
出生在山村家庭的罗竞靠着父母在衣食住行上日夜节约的钱考上了研究生。曾经为了这个事和父母吵过架，但罗竞声称，从研究生第一年，就不会再向家里要一分钱。
在兼职家教期间赚了钱，后来也慢慢学会了抽烟。开销紧张起来后，日子过了也不是那么顺利。
直到王斓的电话打来。
“罗竞，还记得我吗？我是王斓，和你一起上过高数的同学。”那通电话让罗竞的日子一下子又有了热情。
思绪又飞回来1985年的9月。
课桌前的自己看着刚买的教材发呆。上过几天后才觉得，其实高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不过这样的日子久而久之，也会对课堂产生厌倦。每次上课时，默然抬起头，却找不到一张熟悉的背影。
年轻气盛的罗竞讨厌社交。单纯为了剥削利益以及相互利用的交友最为让他感到恶心。周围不断充斥随时代潮流而选择发型的人。
坐在阶梯大教室倒数三排的罗竞面前出现一个人影。影子遮住挡住了他看教科书的视线，罗竞也像往常一样，带着不满的表情抬起头。
女孩留着齐耳短发，没怎么化妆，穿着白色连体羽绒服，微笑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也许因为是女生的关系，罗竞音调相比平时小很多。
“我能看看你的笔记吗？”
“我……没怎么做笔记。”刚回答结束，女孩就抢过了他的笔记本，吃惊地翻阅起来。
“好厉害！你的解答比老师还详细！”她满足地合上笔记本，”求求你！借我看看吧！”
真是个漂亮的女孩。罗竞想着，但还是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缓缓将剩下的笔记递给了女孩。女孩呈幸福样的双手接住了那堆颜色不一的笔记本。
“我叫王斓，差不多该告诉你的名字了吧？”
“我……”
“罗竞是吧。”她打开了笔记本，看着扉页的签名。
“嗯。”
最受不了自来熟的人。罗竞心想。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结束，每天高数课和英语课都能碰见王斓。而王斓，也总是热情地向他挥手。某天的高数课，罗竞迟到后低头向讲师表示歉意。正当他打算尴尬地坐在最后一排时，靠过道的王斓挥舞着胳膊。
“这里，来这边。”
他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旁边的空位。她给罗竞在前排留了座位。王斓自然的起身，罗竞也明白她的意思，绕过她的身子，坐到靠讲台的前排。也是王斓的身旁。
那是甜蜜而又美好的大学生活，是罗竞曾经妄想过的生活。
也是来之不易的生活。
食堂的饭票罗竞有时会叫王斓帮他多买一份，王斓也欣然照办。两人共食午餐虽然不是经常的事，但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难免让古板的罗竞也怦然心动。
现在回忆起来，那天骑着自行车送她上学的日子，仿佛就像昨天一般。有时下着小雨，王斓横坐在罗竞的身后，雨滴落地弹起水花，也落到正卖力骑着单车的罗竞肩上。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普洒在红砖绿瓦或者那颜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给眼前这一片简单平凡的都市夜晚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三年的大学生活有她在，就不是那么无味了。
我想守护这份平静。
1989年初
应用化学系的夏楠向外语系的王斓求婚。那时大学里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率先开上中国一汽制造的私家轿车的夏楠，在学校里成为了风云人物。
事后罗竞整个人懵了几天，每天的高数和英语课习惯性的往左边看有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迟到也没有人再为他留座了，快四年的日常变得支离破碎。不对，应该是，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我放弃了。”罗竞默念。
毕竟这些年，他从没对她说过，我爱你、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这类的话。毕竟，界限上，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看着中国一汽生产的黑色轿车那倒映着自己身形的车身，他暗自下了决心：我要考研。
1990年12月
名为”窄巷子”的老城茶楼远离着工业化的市中心，没有那些日子里的喧嚣。木桌上摆着两碗用青花瓷器装着的碧螺春，两人坐在茶前，深深对视着。罗竞用瓷盖滑动着杯面立起的茶根，接着缓缓端起茶杯。
王斓的妆容相比大学时候浓了不少，黑色眼线与腮红都是那么明显。除了熟悉的短发外，穿着打扮也都大变了。皮革风衣与高跟鞋，那可不是当年在学校看得到的穿着。
“罗哥，我……”
“近来怎么样。”
她深吸一口气，回答：”我要离婚了。”
“噗！咳、咳咳！”碧螺春的茶叶差点卡进了罗竞的气管。猛烈咳嗽着的同时，王斓为他从身旁的位置拿来一盒抽纸。他迅速抽了几张，在嘴角和下巴周围擦拭着。
“你肯定很难理解吧。”她语重心长地说着。
“难，比那年你问我的考研题还难！”
“这些年的日子并不好过。”
罗竞重新端正了坐姿，一边擦拭了外衣的水渍，”为什么找我谈。”
“你是我大学里唯一愿意耐心听我话的人，我难得的朋友。”
话一出，罗竞开始有点焦躁不安。也许是与初恋相遇时的害羞？这种感情不太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本以为消失殆尽的那份情感，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我还是喜欢这个女人。
“你和夏楠发生了什么？”
“那些日子我受不了了。”王斓眼眶湿润起来，带着啜泣声。
“还有我在……”
“结婚之后，那些日子和我当初所幻想有很多出入。他给了我物质，也给了我束缚。夏楠还是和大学时一样，放荡而又自负。”
罗竞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他不像安分守己的人。”
“罗哥……”
“什么？”他品着由沸水冲泡茶，感受着那份苦涩。感觉就和自己的人生一样。
“我们结婚吧。”
“噗！”茶水又一次喷在了好不容易擦拭干净的木桌上。
此时，他也开始为这口茶奉献上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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