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
【地平线】
【西风】
【茶】
台上那个女生已经一言不发地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谁都看不懂的公式了，我停下笔看着她和那位正在擦汗的教授，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有点好笑。
又过了几分钟，那位教授搓了搓手说：“额，这个地方我确实讲的不准确，不过毕竟在座都是其他专业的同学，得讲的通俗一些嘛。”
“证明的逻辑无限广大。”那个女生说了这么一句话，随手把粉笔扔了出去，砸在窗户上发出了不小的一声碎裂声。我觉得接下来说不定要出现什么不太雅观的撕逼场面，于是赶紧收拾东西跑路了。
“我也听说了，那个女的是程雨境。“说这话的是林轲，我的舍友，是一位MtF，也就是Male to Female，性别认知障碍的一种，也就是生理上的男性患者会把自己当成女性。据说是和遗传有关的，并没有什么治疗的方式，国际上也不是很支持进行“治疗”，貌似是因为人权之类的原因，不是很明白。
“这人很出名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非常出名，不过不是在你们这一届。我搬来你们宿舍之前和她是住一起的。”
林轲走过来，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5个人的合影，背景是一间很普通的宿舍，林轲站在靠近阳台的门前，戴着一顶蓝色贝蕾帽，一副不是很愉快的表情；旁边是一个很瘦的男生，黑框眼镜，黑色风衣，耳朵上夹着一支很旧的蓝色钢笔，左手拿着一沓纸，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右手搭在自己脑袋上；前面一把转椅上坐着一个穿红黑色格子衫的人，背对着镜头，仿佛在和那个男生说话；最前面是我今天见到的那个女生，不过这张照片里她穿的是一件迷彩色的军装一样的衣服，手里拿着手机，她旁边还站着一个似乎是大一新生的人。
“这是她参加的那个社团第一次集会，地点居然选择我们宿舍。程雨境这个人很厉害，他们几个人一起吵闹到了凌晨，宿管连一声都不敢抱怨，半夜的时候还专门给他们开门。”
“听起来似乎是个黑社会大姐大一样的人物啊。”
“并不，”林轲皱了一下眉头，“她家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人物，也不算有钱。她特别喜欢打探别人的事情，而且搜集别人的照片和录像，据说只要和她聊天超过半个小时，就能被她把隐私掏干净。”
“简直就是天生的记者，而且还是很差劲的记者。”我对这样一位竞争对手的存在感到很兴奋，“说实话，我现在对她产生了兴趣。想一起来打猎吗？”
“你自己去找自己的树吧。”林轲转过身去，继续刷着知乎。
我拉开抽屉，打算装备一下，去会一会这位跑得很快的新闻工作者。
带着战术手电，备用手机，拍立得相机，马克笔还有速记本，我离开宿舍准备前往食堂。在这之前我简单调查了一下，程雨境他们那个社团每周这个时候都会去八食堂二楼开会，因为周二的八食堂人是最少的，大部分人这一天课很多，不会选择绕远路去这里吃饭。
我在最近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掏出速记本，写下了今天的日期。毕竟是周二的八食堂，整个二楼几乎一个人都没有，我看了一下表，现在是15点48分，理论上那个神秘的社团应该马上就会出现了。我买了一杯saltDJ，准备等程雨境来的时候装作路过，坐到她身后。忽然，我听到身后响起了一声碎裂声，转身一看，身后一块窗玻璃裂了一道口子。
“是谁这么无聊，居然砸玻璃？”我喝了一口豆浆，打算走过去看看，一个穿藏青色风衣的男人忽然伸手拉住了我，我朝旁边一看，看见一个黑框眼镜，耳朵上夹着一支笔。
“你是那个推理社的社长？”
“幸会，鄙人正是。不过眼下，我建议先省去自我介绍，专注一下我们面临的状况。”
“什么状况……？”我刚刚想发问，一阵巨响传来，刚才那块有裂纹的玻璃整个被打碎，伴随着四处迸溅的玻璃碎片，一个女生从碎裂的窗户里飞进来，重重的摔在我们面前。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我赶紧抓起相机，对好焦距，按下了快门，而社长轻轻的走过去，拿下耳朵上的笔，戳了戳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个女生。
“她……是自杀？”我拿着刚刚打出来的照片，不安地问道，社长又用笔戳了两下，见她还是没反应，摇了摇头，把笔高高举起，对准她的不能描写狠狠地插了过去。
“啪”，笔被一只手打飞，落在了后面的一张桌子上，那个女生缓缓地坐了起来，另一只手抚着额头，然后慢慢放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针管笔，突然对着社长狠狠地刺了过去，社长灵敏地掏出一个记事本挡住了攻击，同时向后退去，拾起了自己的钢笔。
“停一下，你们这是在玩什么？这就是你们的社团活动？”我忍不住发问。
“并不”那个穿着红黑色格子衫的，坐在地上用针管笔指着社长的女生说，“看来你是第三个人，真是有意思。”
“什么第三个人？”我有点糊涂，四周望了一下，忽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刚才还在的清洁工和卖豆浆的大妈都不见了，整个食堂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看了一下表，时间是16：12.
“我是王望月，那个猥琐的男人是李锐，我们本来打算来搞社团活动，但是似乎这里发生了很神奇的事情。”她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继续说，“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什么叫被困在这里？”
“你试试从楼梯口走出去，别忘了拍照留念”李锐坐在桌子上对我说。
我看了他们一眼，起身走向门口。门外似乎有点亮，我推开门口的布帘，一瞬间，我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我克制住恐惧，走了过去，从后门走回他们身后。
“回来了？”王望月回头看了看我，“你不需要再试着走回去。我们在刚才的一个多小时里已经试过很多次了。”
“一个多小时？但是我刚到这里才半个小时不到，看到你们还是几分钟之前的事情！”我掏出速记本，上面写着我进来的时间。
“正门连接着后门，窗外景物因为毛玻璃的缘故无法观察，过去这段时间里也没有其他人过来，整个房间里也没有空气对流的迹象，看不出出口在哪里。”李锐总结道，“真是完美的密室，程姐要是在的话肯定要感叹说无限广大什么的了”
“这……完全没道理啊！”我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这根本就无法用科学解释！怎么会这样？”
“科学？你说科学？”王望月瞪了我一眼，“你懂个屁的科学。”
“望月，别这样说，术业有专攻。”
“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科学，我是环境工程专业的，普通物理课我拿的是……”
“社长你听到了吗？”王望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环境工程！比化学还夸张！”
“你再这样黑化学，程姐和她的小朋友就要杀进来了。”社长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我身边坐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社长眼睛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是多半是我的错觉，因为社长马上拿出笔开始轻松地转笔玩。他转过身问我：“现在几点了？”
“4点34，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供应晚餐了，餐厅的工作人员应该会进来吧？”
“有件事情我得和你说说。”社长看了一眼王望月，悄悄跟我说，“跟我过来。”
社长起身告诉王望月他要去后门看看，让她也去看看周围的窗户能不能翻出去。然后他拉着我走到了后门的那架钢琴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剪报递给我。
我花了很久才辩认出上面已经模糊不清的字迹。读了一半，我把报纸还给社长。这上面的内容实在是太荒谬了，即使是科幻故事也过于虚假。
“你不相信也没办法，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事实。因为我从来没在这里遇到过其他人，很可能你也和我一样即将陷入这种困境。”
“你想告诉我这个食堂是宇宙中的……一个连通器？这根本不符合任何科学理论，即使是平行世界假说也没有这种可能。我们现在最可能的情况，应该是集体癔症，一种集体的心理作用导致的幻觉……”
“我上高中的时候，”社长把报纸叠好放回口袋里，“认识了王望月，那个时候是高三，除了学习，我几乎天天与她一起讨论推理小说和各种谜语。大一的时候我们再次遇到一起，然后仅仅过了一年，就发生这件事。我当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八食堂二楼的煤气爆炸，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情？”
“当时学校正在搞评选项目，涉及诸多利益关系，这件事最后仅仅传到了市级媒体就被封杀了。这份剪报是几乎仅有的证据。”
“但是……她现在完全没问题啊！你说的这个故事也太玄了！”
“还有3分钟，16点45，也就是一个半小时之前，这是我能做到的最长时间了。”
我看着表，秒针无声的在表盘上滑行着，16点44分。
“过一会，你可以闭上眼睛，因为周围会很亮。”
56，57，58，59，16点45到了。
忽然，王望月大喊了一声：
“这里有问题，这边的煤气阀门是开着……”
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前面传来，眼前仿佛无数道闪电划过，我捂住眼睛，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冲击波。
然而什么都没有。我正紧张地缩在墙角，忽然感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体戳到我脖子上，下意识的睁开眼睛，社长站在我旁边，眼前的食堂一个人都没有。
“你现在看看你的表，然后注意一下那边墙上的电视。”
“16点46分……怎么回事？”我惊讶地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新闻联播。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外面天已经黑了。
“怎么会这样？”
“看来你真的是被偶然卷进来的。”社长叹了口气，“我建议你检查一下随身携带的照片，就是你的拍立得相机拍下来的。”
我打开随身带着的装照片的包，不料刚刚打开拉链，一大堆照片散落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拍了这些照片？”
“人类的意识在没经过训练的情况下，很难和时间旅行相适应。”社长说，“我们刚才已经连续目睹了好几次爆炸了。”
我感到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有完全相同的大量记忆片段浮现了出来，但是细节又很模糊，感觉就像是在彩虹色的湖水中游泳一样。
“不过，这次你应该相信我说的了吧。”
“嗯。王望月在那次事故中当场死于爆炸，而你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了一个时空空穴，也就是爆炸发生前90分钟那段时间，这段时间在不断循环，相应的也解释了那个空间的封闭性。”
“说得对。不过我希望你能够保守这个秘密，这是严重违反国际炼金术师公约的行为，很多人可能因为这件事丧命。我已经停止了相关的研究了，你以后也不要再来这了。”
“社长”
“你又不是我的社团的。”
“李锐，你是不是尝试过把她带出那个空间？”
李锐手中旋转着的笔停下了。
“第五次告诉你，没有。”他坚决地说。
“你说时间循环一次是90分钟，但是我见到她从窗户外面飞进来仅仅有不到40分钟。我猜，你一开始的时候是打算把她推出窗户，避免爆炸发生，尝试打破时间循环对不对？而你的行动导致她每次都要从窗户里飞进去，或者说飞出来。”
“很好的猜想，可惜完全错了。”李锐转身拿起背包，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了。
我看着电视，新闻中正在报道蓝海科技取得的一项重大科研成果，似乎又是炼金术，时间控制之类的东西。说实话，经过今天的经历，我对时间旅行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看现在时间比较晚了，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收拾好东西回宿舍。
我一边向门口走着，一边翻看今天拍的照片。李锐说的没错，我确实在时间循环中丧失了一部分记忆，照片里我拍摄了好几张王望月摔在地上的图片，还有大量食堂的角落的照片。前门，后门，豆浆机，钢琴……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周围寥寥无几正在吃饭的同学，顺手找了最近的一张桌子，把照片摊开在上面。
如果把桌子当作这个食堂的微缩模型，那么我就可以定位每张照片的位置。我把照片按照拍摄位置依次摆在桌子上。前门，后门，后门的钢琴，王望月的窗户……
“好了”我把全部照片排好，终于发现了问题。
食堂的桌子是食堂中的一点，根据不动点定理，你总是可以在桌子上绘制一幅食堂地图，而这张地图上总有一个点与现实所指示的位置重合。
而现在，照片排列成了一个回形，中间是空的。相机从来没有拍摄到食堂中央的这几张桌子。似乎在刚才的封闭空间里，有一部分被刻意削去了。我数了一下，大概就是我之前坐的那个桌子，那附近有4张桌子只存在于这个空间。我对着电视上的时间把表调整到了19点13分，走向那几张桌子，打算这次仔细拍几张照。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干这么愚蠢的事情。”一个声音从我背后传来。我回头一看，程雨境正坐在我身后，拿着相机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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