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初夏的日半尾声,还是带着些许的凉意。床上的卯困已经呼呼大睡。夹着被子,垫着枕头,方方白白的门牙露出来,压在下嘴唇上,口里还会时不时地嘀咕几句,总之,就是一副难以言表的睡相,让安晴明很是头疼。
还真的只能和她同眠共枕了。睡在她身边,他片刻都不能安心。害怕她掉到床角下,他主动要求睡在外面。但如此一来他又多了一件头疼问题:怎么防止被她踹到床下去?
兢兢战战,他睡得很是不安稳。其实不安稳的哪里又是怕被她踹醒呢?
「安大人要有心理准备哦。」
这句话像缥缈的烟,一直在他耳边袅袅萦绕。发散迷幻的气味,把他催入梦里。
带着惊慌和困意,躺倒的他很是不安稳。心脏像被千万根银针所扎,酸麻疼痛。想要逃跑,左胸口处跳动得更快,只留下一堂悸悸。
「不能睡的……」他嗫嚅着,眼睛只剩下两条细细的缝,努力睁开,徒劳无功。
困意像一只手,把的直往柔软的梦中压下。下沉,下沉,再下沉。被一阵柔软包围,舒适得想偷懒一次。于是微微闭上眼睛。
一下就好。
一下……就好……
「呼……」
终于,在乳白色的烟雾里,他合眼睡去。
……
他有最怕的事情。
白狐,火把,母亲。
眼前又出现了那副场景。村民把现出原型的母亲逼到墙角,嘴里说着粗鄙之话。那双双遍布汗毛的,毛茸茸的手,举着耀武扬威的火把,时刻准备着把它们扔向那只可怜的狐狸。
火把的热气,和夏夜时男人的汗味,交杂在一起,贴着侧脸,嗡嗡地在耳边奏响。
是真实的触感。
他皱起眉头,手指抑制不了地发抖。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现在的他是何种境遇?拿着火把,像首领一般地,站在男人们的前头。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此事的操纵者似的。
心脏突突地不安跳动,全身力气好像被抽干。面色苍白,火焰倒是鲜艳无比,就像汲取了他的精魂一般。
「快啊,大人。快一声令下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是啊,是啊。把白狐杀了吧,它是妖精!」
呼三喊四,七嘴八舌。被一阵阵沙哑之声包围推搡。无赖之声,摄住他的本意,要他快快做下决定。耳根子红得发疼,他觉得,好像自己才是要被处以火刑的人。
该如何是好?他额头沁出滴滴汗水。这是他那么多年以前,头一次如此慌张。手流了好多汗,好希望下一场雨,把火把浇灭啊。如此情景,像是阴阳符也用不了了。他知道这是梦,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心慌。被本能拉坠着,越来越投入。
有没有人可以叫醒他。
「等等。」
人群里混进一阵娇媚之声,男人们停下躁动,纷纷回头观望。看吧,有时候女人就是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化开一阵骚动。
「安大人,为什么还下不去手呢?」
那女人凌波微步,步步生花,绰约之姿,朝安晴明移过来。她走到他面前,双手抚上他的脸庞,揉了揉。
「是不忍心吧,那么我帮你。」
她拿过他手里的火把,朝墙角的白狐扔了过去。
白狐仰着头,对着血红色的天空发出一声惨叫。
「嗯……」他沉吟一声。
现在的他可不慌不乱了。
双手下垂,目光呆滞,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的是卯困捂嘴遮笑的模样。
为何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她?
「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
卯困笑着,拉住了安晴明的手。腕上的佩环玎珰作响,给发着霹雳炸火之声的混乱之夜,火上浇油般地添了一抹骚动。
「它逃跑了,它逃跑了。」
躁动之声开始响起,眼尖的村民,见白狐顺着墙角处逃脱,又急急忙忙地,举着火把朝它奔去。
「就让他们追去吧,我们自有该做的事。」
一时间,人群离散,此处残留着皮毛烧焦之味的境地,就只剩他们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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