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明和卯困度过了还算太平的几天——除去她浇死三盆仙人掌,剪坏五盆吊兰,摔坏十六只碗,还不小心(卯困说她真的是不小心)放飞他饲养多年的绿毛鹦鹉这些七零八落的事情,真的还算太平。
他院中种有一排青竹。风吹,竹丛被握住腰身,一边倒倾,弯腰下垂,密集硬叶铲起红土,倒也成风景。墙根被泥土所污,黑漆漆的底部,白花花的墙身,像白发中又返老生出黑发。院中间植有一株桂树,去年结了几串穗花,步摇般地插在绿坞中。
「我不会生气的。」他抱着手,站立在庭院中沉默。面前是一棵倒下的桂树。昨夜卯困喝醉酒,要表演吴刚伐桂——于是她真的就把桂树给砍了。也不知她哪来那么大力气。
「我不会生气的,是吧,兔子小姐姐?」安晴明勾起微笑,转身望向被捆在柱子上的卯困。
「唔……呜呜!!」被封住嘴的卯困拼命地点下头。救命啊,她真的不是故意得罪这个男人的。
「但做错事情就是坏孩子,所以,我还是要惩戒你一番的,对吧?」安晴明摇着手里的鸡毛掸子,朝卯困走去。他的步子很稳,一阵一阵,被风磨砺后愈见刃利,割得卯困耳朵发疼。
他转身。
他走上台阶。
他离她越来越近。
「唔……不……要……」
她瞪大眼,瞳孔里倒影的,是他挥动鸡毛掸子的模样。
……
现下是午饭时间。
卯困握着筷子,把盘子里头的胡萝卜全都戳到安晴明碗里。
「你不吃胡萝卜?」安晴明问道。
兔子不都喜欢吃萝卜的吗?怎么到了她这里就变样了?
「拒绝。很拒绝。」卯困一边含糊不清地回答,一边把排骨鸡腿之类的肉食全数倒进自己碗里。
「那么……你为什么要在做饭时,把所有菜里都放上胡萝卜?」安晴明歪着眉毛,发问道。
「你今天话很多啊。」卯困拉开袖子,露出像藕一样白的手臂,伸手抓向烤得发黄的鸡腿。
她居然嫌他话多……安晴明抿抿嘴,夹起胡萝卜往嘴里送。
糊了。
安晴明瞥了一眼卯困。
她吃得正欢。
算了。
他闭上眼,咽下嘴里的事物。
是初风骀荡的季节。戳酸腰骨的风把人哄得乏懒,大脑运转的速度也缓慢下来,恍惚之间会不小心产生幻觉。挂在居室里的银铃清脆发响,像有人在他耳边细声叮咛。
他放下筷子。
「安大人,安大人。」
痒痒的,好像有毛茸茸的尾巴在蹭他的脸颊。
「你喊我?」他对着她发问。
「喊你做什么?我才没那么关心你。」她回答。
奇怪。安晴明皱起眉头。
「安大人,安大人。」
编织成绳索的阵阵鸣叫伸进耳朵,把他的注意力拴紧。
「发什么呆呢?」卯困的嘴被塞得满满的,嘴唇边一圈油,像缝了一转光晕在上头。
「安大人,安大人。」
没错,就是它了。安晴明站起来,朝会客廊奔去。
「喂,要去哪,等等我啦。」卯困丢开手里的鸡骨头,把油蹭到衣领上,接着提起长长的袖子,踩上安的脚步。这身衣服是安晴明的,弄脏了也不心疼。
「你要去哪?」
「跟着你去啊,你别想丢下我。」
「你不许跟来。」
安晴明厉声按住卯困的动作,看到卯困乖乖坐下后,他才转身,急匆匆地往外奔去。
「不许我来,我偏要来。」
卯困揉揉鼻子,顺着安晴明遗留的脚步声,一路跟去。
访客室内。
点燃的香炉,里头烧出的味道是清新水果味。
「安大人的熏香,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木梨檀了。」狐御史摇着尾巴笑道。
「嗯……」安晴明捧起茶杯,小噙一口。
卯困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把他的香炉换了?
躲在屏风后头的卯困捂着嘴,得意闷笑。有人肯定她的品味了呢。她翘起耳朵,贴在屏障上,继续偷听二人的对话。
「白狐夫人她很想见您。」 它长着人的躯体,狐狸的首,手腕上拴着铃铛,捧起茶杯时,撞得瓷面叮当响。
白狐夫人居然还活着?
「嗯。」安晴明含声,紧紧盯着白狐御史腕上纹有的铃铛。利牙长舌的纹样陷在银环中,像夜穹星河被抠挖铲除了几个部分,留下凹凸不平的残痕。
这只狐狸有问题。
他敛下眉目,不发一语。
「希望安大人给个明白的回答。」
「我知道。」
「那安大人的意思是?」
「嗯。」
「安大人,不要再看铃铛了……」
「啊……抱歉……」
白狐夫人?孩子?说法?卯困掻掻头顶,瞇起散洒红光的眼睛。手握这两个模糊的关键词,她的脑袋开始胡乱撰造起来。莫不成,安晴明是个负心汉,勾引了名曰白狐夫人的女子,诞下一子后,又把人狠狠抛弃?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他又不打算负责,打算蒙混过关?
「真不是人。」卯困啧啧嘴,暗骂了安一番,想不到他衣冠楚楚的面目下,原来藏匿着如此恶劣的灵魂。
「她是您的母亲。」
母亲?
「是她抛弃的我。」
被母抛弃?
卯困咬着大拇指,撇着八字眉摇起头来。
「真是太可怜了。」卯困露出悲悯的眼神,突然开始心疼起安晴明来。原来安大人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啊,背负着这样的身世长大并活到现在,也是难为他了。
太阳悬得很高,光斑抖擞,穿跨栏窗,绕越横梁,在地板上刻画光片。几束光滴进卯困的眼眸里,吓得她缩着身子趴到背阳处去。
「趴在这里做什么?」沉稳的声调在她的头顶扬起。
安晴明来了。
「啊?安大人?」
卯困抬起头,对他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吞吞吐吐地回话。
「擦地板啦。」
卯困「呵呵」直笑,揪着袖子在地板上无比认真地擦起来。他亦是不揭穿,抱手,歪靠着门柱,监督面前的仆人是否是真的孜孜汲汲。
「白狐御史呢?」卯困问。
该死,这个男人怎么还不走?她这身衣服可是他的,这样擦下去,弄脏了,她才不要帮他洗。
「回去了。」安晴明答。
该死,这只兔子还要装到什么时候?诚诚恳恳地和他道歉不就完事了吗?她身上的衣服,可是他的啊。
「这样啊……也不坐坐,我还准备给她做饭呢。」
「别乱扯了。」
安晴明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他还是败下阵了。
「听到也就算了。」
「啊?太好啦。」卯困站起身,眨眨有些发疼的眼睛,「那我先走一……」
「不行。」
安晴明揪住她塌拉着的耳朵,扯得她龇牙咧嘴,舞手挥脚。她对着他挤眉弄眼,心下已破口开骂,究竟是如何得罪了这个暴君,老是揪她的耳朵!
「干嘛啦?」卯困不满地嘟嘴。
「你刚刚听见了许多吧。」
安晴明把卯困拉近怀里,贴在她耳边缓缓说道「虽然说出了听到就算这种话,但我还是不打算放过你的。」
有传说,安晴明是神明派到人世的阴阳师,为人类斩妖除魔;有谣传,安晴明是玉化作的美男子,无爹无娘,体为天予。
皆是杜撰。他父亲是一介刍荛,母亲是千年白狐,人妖相恋,悲剧收场。父亲疲而早逝,母亲扔下他归还狐群。无依无靠,形单影只,他在人与妖的界限之间,晃悠悠地活过了多年。长大成人,无亲无靠,仕途不顺,回归山林。
然后就遇到了卯困。
「嗯……其实也没听到什么,只是知道您的母亲是白狐,然后离开了您而已……」卯困咽下口水。她背对着他,肩背恰好靠在他胸膛的位置,左边的震动隔着肌肤,一下一下地触碰着她,让心有些不能平静。
心脏被上了发条,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皱眉,捂住有些发疼的胸口。
「这些证据,就已经足够惩罚你好久了。」安晴明曲起手指,敲了敲卯困的脑袋,在看到她露出愤怒却又不敢发作的表情时,他终于憋不住,大声笑起来。
「哈哈哈哈……」卯困僵着脸,陪着安晴明一起干笑。在发现面前的男人笑得越来越猖狂时,她垮下脸,小声嘀咕道「神经病。」
「你说什么?」
「没有哦,哈哈哈哈……」
他眯着眼,停下笑容。
还有正经事要办。
「收拾好东西,明日出发。」
「去干嘛?」她长长的耳朵竖起,一副准备认真听讲的模样。
还挺乖。他挑挑眉,继续说道「带你出山,去找解决你奇怪血脉的方法。」
阴阳师大人请给我你的亲亲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带着修真界仙子们天下无敌》、《足控勇者的目标是魔王的丝袜》、《修炼成仙的我只想养成女徒弟》、《被触手怪养大的少女》、《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