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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偏移的轨迹

28.偏移的轨迹

温雪屋后院的温泉,在松树下洋溢着硫磺的气味,从山间流来的泉水温度已经降低了些许,不是特别高,但也足以让我身体发热,肌肤变得红润起来——顺便,遮掩住我小小的脸红。

印在我露出水面上的瞳仁中的,是正在跟豆油打水仗的米娅娜,水花四溅中,阿莱蕾靠在池边,一手搁在石上,无所事事般随性地拨动着水面,另一边拿着盏小酒杯,同身边的老板娘小酌着。她好像是觉察到了我的目光,视线忽的瞟来,看到将脑袋半藏在水中,目光中带着几缕忿忿不平的我,轻笑两声,招呼着老板娘一起看过来,真是令人气愤。

“小千千,别生气了呀,过来一起啊。”

“才不要!”

冒出水面来嚷了一声后,我又缩回了脑袋,咕噜噜地吐了几个水泡,用眼神传达着自己的不满。

可瞧见我这般模样,阿莱蕾又是笑了笑,居然也不管我了,转过头去便是跟老板娘对饮起来。

而在池子中央玩的正欢的米娅娜更是彻底无视了我,看着她跟那蠢狗玩得那么开心,我小小的嫉妒心也跟营养充足的幼苗般,迅速成长了起来。

哼,再不理我,我就,我就……

藏在水下的腮帮子嘟了起来,望着那又开始玩起举高高游戏来的一人一狗,我眼神中的情绪逐渐变为了哀怨。

……我就哭给你看呀啊呜呜!

可惜,被无视了的我自然是没法传达什么东西过去。米娅娜又是跟豆油嬉闹了一阵,才在不经意间瞅到了我委委屈屈地在水中吐着泡泡地模样。

“呣?小千在做什么呐?”

“……”

我扭过头去,嘴巴仍然没在水线下。

“呣?”

见我这动作,丝毫不知晓自己的所作所为对我造成了多大心理阴影的少女疑惑地歪了歪头。她在泉水中站了起来,只有一米三四左右的温泉泛起几丝波澜,少女有些消瘦的身子克服着液体的阻力向我挪来,从我手中抢过被我戳扁揉圆发泄着情绪的咕噜噜,将它往豆油那边扔去,随后轻轻抓住了我的手。

“怎么啦?”

“……”

耳闻她轻声细语的话语,手中也有着熟悉的柔软触感,原本自以为坚定的心防瞬间垮塌了下去,我鼻间有些泛酸,还不争气地呜咽了两声。

“被看光了……”

随后,哽咽着解释了一声。

“呜?”她歪歪头,“……这有什么吗?”

“小娜娜真是迟钝呀。”

原本坐在对面位置的阿莱蕾不声不响地从池边走了过来,手中还拎着盛装清酒的酒瓶,在追着她过来的老板娘无奈的眼神中,这家伙一点淑女风范都没有地蹲在了池边的石块上,虽然将放在池边盆中的毛巾围在身上,但在她这种姿势下,该露的不该露的,也是全都让人看见了……

即便如此,她也根本不在乎自己露出了多少春色,仍是带着那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考虑到这家伙**的本性,倒是没什么好让人意外的……

“啊?”

听到她的话,米娅娜半蹲在池中,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呵呵,迟钝的小笨蛋,自己想吧。”

“呜……”

阿莱蕾没有给出个明确的回复,留米娅娜一个人在那里纠结,接着,她视线一转,又看向了被米娅娜抓着双手的我。

“放心吧,小千千。”她摇了摇手中的酒瓶,斟酌片刻后,闷了一口下肚,接着舒了一口气,“小文文他……总之,你不用太在意被他看到的事情了啦。”

“……为什么?”

自觉身子变得不干净,情绪仍然有些低落的我不由在水中缩了缩。

“那……”

跟在她身后一直没开口的老板娘忽然张开了嘴,她皱着眉,表情有些焦急,不过阿莱蕾第一时间伸出了手,在她面前遮挡住,还摇了摇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一贯没什么正经的女子忽然露出了追忆的神色,抬起头来,看了看已经升到了半空中的一轮弯月。

“为什么……”

再重复一遍,她的音调有些低沉,蕴含着什么东西,一如被掩埋在土壤中的种子发出了新芽,破土而出的那一瞬间,一些东西被释放了出来,终于见到了天日。

“小千千,你知道我们家族的姓氏么?”

脑子中转动少许,早上净那咸湿太刀的话语在脑海中闪现而过。

“……伊莫?”

“嗯,对呢,伊莫……伊莫啊……”自言自语般念了念自己家族名,阿莱蕾又叹了口气,“小娜娜,你……呃,回魂了啦。”

“啊呜……”

被敲了一下的米娅娜抬起头来。

“真是……埃维诺可没跟我说过你还有钻牛角尖的毛病啊。”

埃维诺?这又是谁?

“妈妈?你到底是……”

米娅娜的母亲……?呃,等等,那不就是我婆……

啊啊啊,不对不对,我还没有要嫁过去的心思啊……不管怎么说,都要从谈恋爱做起才是,可现在这种状况,我又被格洛文给看光了……呜啊,不会被抓去浸猪笼的吧……

忽然间接受了这么大的信息量,我可怜的脑细胞又在自己的瞎想中阵亡了一批。

“这个回头再说啦。”

而与此同时,在打断了米娅娜的话后,阿莱蕾耸了耸肩,面色平静地简直跟另外一个人一样,“伊莫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

“伊莫?”米娅娜皱眉思索片刻,随即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被她这一动作搅动的水花打在我脸上,又让我的样子更显几分凄惨,“咱想起来了,四百年前卡赞河边的大战中,有一个叫阿露瑞的上位女魔人反叛了恩德,协助联合军拿下了卡赞大桥,然后又没了踪迹,怀疑是被暗杀了,她好像就姓伊莫来的,当初妈妈还专门跟咱提过这……呃……”

忽然想起了什么的她声音一滞,目瞪口呆地看着阿莱蕾,“……伊莫?”

“嗯,伊莫。”

阿莱蕾浅浅的笑了笑,有着一些同往常不一样的情绪在其中。

“重新认识下吧,阿莱蕾·伊莫,伊莫家第十八代家主。嗯……阿露瑞是我的祖先,她之后不是**掉了啦,而是跟着个叫林斯温的人类,也就是我家的先祖跑了,来到低语之森中……嗯,创造了一个新的家族。”

创造……大人的世界真是让人惊讶……

“原来你们是魔人的后裔啊……”听懂了她话里的弦外之意,我砸吧砸吧嘴,皱了下眉,“呃,可是这跟小文文他……”

“呐呐,你看,我们都有着魔人的血脉,算得上是半魔人对吧?而小千千你嘛……嗯,小千千你看到一只公猩猩时,会是……诶,不对,公猩猩挺棒的来着,小千千你肯定把持不住……”

“我才不是你啊喂!”

我冲她龇了龇牙。

这可恶的家伙……我何时变成这种能够随意**的存在了?!

“啧……不过差不多也就这个意思吧?”她手指摸在嘴唇上,“对于我们而言,外在完全就是魔人地小千千你,就也跟母猩猩……”

“你还敢讲!那你有种以后别占我便宜啊!”

“老婆大人我错了!”

丝毫没有节操的阿莱蕾瞬间便举手投降了。可惜即便是打败了她,我也没有获得什么**,不过被她这一通打岔,倒也对先前被看了个精光的事情没什么感觉了。成功收起自己的小小心思后,我也开始认真思考了她的说话,并打算以此展开反击。

“说起来,族长一职……不应该是让家族中德高望重的白胡子老爷爷来担任的吗?阿莱蕾你……”

我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莫非……你其实是江湖人称天山童姥的老妖婆?”

“虽然不知道你又在乱说些什么……”她叹了口气,“不过,肯定是些很失礼的东西。”

“呃……”

果然,代差是人类无法弥补的东西,玩梗失败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了啦,我只是……”

“只是好奇而已……哼哼,就知道你会这么敷衍的。”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她继续说道:“想不通你老公我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当族长了,对吧?”

“唔……”

“小千千,你的好奇心呀……嘛,这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毕竟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对我家族有点了解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事……”

说到这里,她瞟了眼在一边有些愁容的老板娘,“是吧,老板娘?”

“呃……可是……”

“安啦安啦,来吧,替我跟咱的小可爱好好说说那事吧。”

“哎,你这又是何必……”

“没什么啦。”她摇摇头后,猛地灌了口酒,“你们知道这件事,家里的大家也知道这事,就连改革派那些让人讨厌的家伙也能探知地一清二楚,干嘛非得就瞒着我可口的小可爱们呢?”

可口是什么鬼……

“那……你为何不自己说呢?”

“……啊呀。”我发现她身子僵硬了一瞬,“嘛嘛……这种事情嘛,嗯,还是让别人来提比较好嘛。”

“……”

老板娘不作回答,清冷的眼神带起一股忧伤,笼罩着她。

“呃……好啦,我自己来嘛,我自己来……”

动作僵了好几秒,阿莱蕾才叹了口气,“真是的……非要让我来,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把你们给……”

“不要转移话题。”

被老板娘打断了话语后,阿莱蕾顿了顿,也不知道被下属这般对待的她,此刻心中是什么感受。

她抬起手来,望着手腕的地方,嘴唇微微抿起。将那酒瓶放到池边,随即抛去身上的毛巾,在我一声惊呼间,跳到了温泉中来。

池水四溅,砸在我跟米娅娜脸上,让我俩闭上了眼睛。也是这一刻,原本总是兴致勃勃的抚媚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缕……无可奈何的味道。

“事情……啊,从这里开始说吧。”

她清了清嗓子。

“嗯——我们家族的人呀,自一出生,便有着堪比成年人的力量,而随着年龄的增长,这力量也会慢慢提升,同时呢,在领悟力呀记忆力这些方面也比常人强出许多哟。”

我揉了揉眼睛,擦去眉毛下边的水珠,眨了眨眼,有些模糊的视线中,阿莱蕾保持着一种安静的姿势,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只余下那精致的面庞露在水面上,用那双天蓝色的眼睛,凝视着空中的月亮。

“不过……有所得必有所失吧,等到三十岁左右,我们便会急剧的衰老下去,一年内基本就会……嗯,所以,咱们家族的族长自然是换的很勤啦,轮到我身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呀。”

“三十岁,阿莱蕾你……”

“……很好笑,对吧?”

没有理会我,她自顾自的说着话。从她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迷茫。

“明明是继承了魔人血统的家族,却连魔人最普遍的长生都没有遗传下来,只有这些没什么用的力量……到底有什么用啊!”

她猛地举起手来,甩手一砸,温泉的水面静滞了一息,然后……恍若被陨石砸中的洋面一般,陡然炸裂开来,无数的水珠四溅,自她双手砸下的地方,两圈波纹涌动而出,竟是在这平静的小池中营造出了分惊涛骇浪似的气势。

“……明明,跟普通人一样就好了。”

将米娅娜抱在身前,替她挡住暴雨般射来的水珠时,阿莱蕾有些无助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入了我耳中。待周围平静下来,环顾四周,院落中本就是湿漉漉的,就算是被泉水洗礼了一遍,也没多大的变化。只是看到不言不语地待在原处的阿莱蕾,发觉原本淹住她脖子以下部位的泉水仅仅只到她胸口位置时,才能明明白白地确认到,刚才那一切,并非是幻象。

“……抱歉。”

沉默片刻后,抱着米娅娜的我开了口。

因着自己的任性,便将同伴的伤疤给揭开了……

好奇心……真的可以害死人呢。

“呃……”大概刚才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阿莱蕾的反应慢了半晌,她呆呆的抬起头来,看了我几眼,才像是理解了我的意思一样,挤出一丝笑容,“……没什么啦,大家都知道,都知道的……没什么值得抱歉的。”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望着她有些憔悴的表情,还是闭上眼,开了口,“会不好受的吧?”

“……”

她愣了愣,嘴角抽动几下后,表情又变得柔和了起来,“小千千……谢谢你关心我了。”

“呃,我只是……”

“不好受什么的,倒也有点。”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这自顾自的说这话,根本不理会我的家伙,可,也没什么心思去打断她了。

“不过……其实早就习惯了,只是……有些事情一直想不懂罢了。”她叹着气,望向很久没开口的老板娘,“已经……三年了?”

“三年零四个月。”老板娘淡淡地应着,“从你接过族长一职以来。”

“这么久了啊,我还老以为是前几天的事呢……”阿莱蕾砸吧了一下嘴,“嗯,那天的画面太清晰了呀,母亲大人躺在床上,忽然就不能再跟我说话了……我跟小文文则是终于从你们这些部下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我才多大啊?十八岁?我记得我那时还在幻想,会不会哪天有位王子经过我家门口,然后将我娶走呢……”

她寻到之前丢在一边的酒瓶子,往嘴里倒了倒,接着又挪开它,疑惑地凑上去从瓶口中往里望,随即叹了两口气——没酒了。

将酒瓶随意地向身后甩去,‘砰’的一声后,柔媚的声音再次响起。

“可是,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吧……从那天起,一切就都变了啊……”阿莱蕾回过头,看了看散落一地的白色碎片,“就跟这瓶子一样呢……不谙世事的大小姐开始为了几百人的生计而拼搏,学习起了从前根本没接触过的东西;一向调皮的小男孩也不再跟着那群孩子乱晃,拿起了刀剑,瘦小的身子混在军人中间,挑起了抵挡森林中魔物的担子……得到了一些,抛弃了一些,嗯,或者是失去的更多吧。”

她有些嘲讽的笑了笑。

“被怀着恶意的人欺骗,被原本认为值得信赖的人出卖,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染上了一些颜色,再也没办法回到过去……这些都不算什么了,只是……”

声音,又沉重了些许。

“知晓着几年后便会作别这世界的事实……明明觉得这世界这么令人讨厌的,只会给人强加上上各种枷锁,将人变得自己都看不懂自己,早就想离开了,可……为什么想起这件事,又老是自己就哭出来了呢?”

嘀嗒的水声中,回荡着受伤少女凄苦的疑问。

“我明明都试着麻痹自己了呀?也放纵着自己不再去克制欲望,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了呀?但是又为何,为何总是在深夜醒来,看着身边陌生的人,还是会觉得心如刀割般的苦楚呐?小千千,小娜娜,你们……”

“咱不知道。”抢在我之前,米娅娜开口打断了她,“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变得有些……不认识起来。不过,咱觉得,你该休息一下了。”

“休息……”

她一愣,随后有些疲惫地松开了紧绷的肩膀,整个人躺在池边,脖子软趴趴地靠在石子上,“也是啊,我最近好像是有些太累了,各种事情一堆堆的……抱歉,有些没控制住,让你们看到我这副样子……嗯……”

这家伙露出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没什么啦。”放开米娅娜的手,我慢慢挪到了她身边,帮她肩上按摩起来,“你之前这么忙,不也有我俩的关系吗?只是不知道你还藏着这么多心事呢。”

“也不算心事啦,只是很久没跟人说过这些东西了,突然一下子讲出来,有些……”

“忧伤?”

“算不上吧,只是觉得命运有些不公……但是仔细想想,我比起柯漠城里那些乞丐,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些活不下去的人们,又不知道幸运了多少倍,其实,根本犯不上这样自怜自艾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按摩起了作用,她舒服的哼了两声,面色有些绯红。

“只是,偶尔想起真的没剩下太多时间了,总会有种命运早就被安排好的无力感会涌上来……我到底该做些什么呢?现在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吗?是我应该做的吗?”

“我很迷茫呀,完全弄不懂……这几年也不是一次两次想到这事情了,时不时想起这些,如果心情也不好的话,莫名其妙的,自己就跑出去做了一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呢……不过,可能这也不错。”

说着这种话,她伸出手在我身上捏了捏,娇憨地笑了两声。

好在小千大人是个心胸豁达,开朗大度的人,对于这种趁我没有防备进行袭胸的行为,我也就是白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手中帮她按摩的动作,但是心中,也不由为之有些感慨——

也是为了躲避现实,她才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养成了那有些放浪的习性吧。

曾经看到过的一些小说中,描写了那些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雇佣兵们肆意挥霍,形骸浪荡的生活。这家伙也是差不多的吧,那些雇佣兵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还有没有命去享受,而她……也是在默默的工作中,静静地数着自己剩下的日子,无从抵抗,也无从改变这一切,叹息着命运,并且接受它,由此渐渐积攒下的压力,最终将那曾经的大小姐变成了这般貌似豁达,内心却在无声无息间堕落下去的女子。

从金丝雀变成这样,究竟是好是坏呢?我无从评价。

“其实,大家都是这样的。”

“呃?”

她扭过头,看向把晕头转向的豆油从池子中捞出来抱在怀中,又贴在我身上的米娅娜,“为什么这么说?”

“大家最后都会死去的吧?”

忽然开口的她继续说道。

“是这样,但是不同的,跟我这种,不一样的呀……”

“有什么不同呢?”米娅娜站起来,将豆油放在了阿莱蕾脑袋上。视线突然被拉高的蠢狗有些不适应,划拉了几下爪子,最后还是在阿莱蕾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木然表情下,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大家都不想死,都想活着,所以都在拼命地生活下去。咱们战斗,捕猎,采集,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因着这些行为,我们也在世界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有些人比较厉害,留下的痕迹深一些,明显一些,有的人没这种能耐,只能留下点点浅浅的印记,指不定哪天就消失了,但是终究还是留下了。”

“妈妈跟咱说过,这些痕迹就是咱们活着的意义,不想死的根源是还未能划出自己想要留下的痕迹,而不是想要活下来而已……阿莱蕾,你是不是弄错了些什么东西?”

她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

“只是单纯地,跟你说的那些不知努力,只是祈求别人施舍的乞丐一样,那些满足于‘活下去’的流浪者一样,行尸走肉似的活着……你想要的,是过上几十年这样的日子?”

“我……”

“你是想做些什么,留下自己的痕迹,所以才会因为这事儿而为之悲伤的吧?”

“……”

眼神中露出茫然的女子没有再接话,她嘴唇嚅嗫着,像是在喃喃自语,但是离她咫尺之遥的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米娅娜也不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后,又钻回水里去,不知道在搜寻些什么。

夜晚的山间,风有些冷,让人哆嗦,但吹在人的脑袋上,却又能带给我们一丝清醒。

场面寂静了许久,无人开口,就连并未参与到我们讨论中的老板娘也没什么动静,只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池边,就连叹息也不曾发出。

该我说话了。

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明悟,我手中的动作停了停,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帮阿莱蕾按摩起来。

同时,张开了嘴。

“呐,你今年二十一岁了?”

“嗯……啊……”

反应很木然,不过算是给出了本能的答复。

“你那十八年间,做到了什么吗?”

“呃……”

这家伙总算是有了点生气,她思虑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只是看了些书,学了点东西……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这样……那你这三年,不就已经做到了很多事情了吗?”我松开手,点了点手指,“譬如说……嗯,你看,你们军中那些士兵,他们过得很好,比我在帕尔纳看到的城卫队好了太多,他们对你也很尊敬;还有你那批手下,你继任都三年了吧?他们对你有不满吗?我看他们也是很高兴在你手下做事的,肯定是没有的,对吧?”

“嗯……”

“那么你看,你接触这些东西才三年,大家都对你的所作所为很满意,大家也因为你,可以更好地生活下去,更好地去刻画下属于自己的痕迹,你做的事情,难道说做错了吗?”

“我……没有出错吗?”

“没有,你做得很好了,真的。”我拍了拍她的脑袋,一向以我老公自居的她这次并未躲开,而是接了下来,“所以……别总是看着以前的日子了啦,你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呢,可以做到很多事情的呐。”

“……也是啊。”

她总算展露了笑容。

“我不是因为不能碌碌无为地活着而伤感,而是……在担心还有事情做的不够好,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呀。”

“我也……应该珍惜眼前的一切才是呐。”

阿莱蕾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她晃晃肩,让我的手从她身上脱离开,然后一只手拢在嘴边,向着潜在水中的米娅娜喊道:“谢谢啦,小娜娜!”

“……”

一阵泡泡浮起,破碎,接着,少女的脑袋从那里钻了出来,她甩甩头,抹去脸上的水珠,随后睁开眼看着这边,方想开口,又叹了口气。

“你下次说这种话之前……可以先放开咱家的女仆吗?”

“哎呀,这事情又不冲突嘛。”

她另一只手依然摸在我身上,笑嘻嘻地做着回应,甚至还犹不满足地冲过来舔了我一口。

喂,注意点你的口水啊!

有点遭不住的我想要逃走,可是这家伙用力束紧了我,根本不给我半分从她手中溜走的机会。

“放开我啊啊啊!”

“不行不行。”这家伙跟蛇一般灵巧的舌头从我脖子处滑了上来,让我有些头皮发麻,“明明是小千千你教会了我要珍惜眼前东西的呀,我才不会让你逃走的呢。”

可、可恶……我是为了让你恢复正常,不再哀叹自伤,重新变成我熟悉的那副样子,而不是为了给你找个占我便宜的理由啊……呃,等下……

这货正常的时候……不就是在成天占我便宜的吗?

该死……失策了!

内心的明悟出现的太迟了些,无可奈何之下,毫无反抗余地的我也只能继续承受着阿莱蕾的轻薄。

“呼呼呼,小千千你虽然一脸不高兴,可是身体已经……嗯哼,真是诚实呀!”

“你……你别乱讲啊!”

我双手抱在肩上,努力抵御着她的咸猪手,心中的抑郁开始积累到了质变的程度,不堪受辱地嚷出了声,“你这家伙……怎么跟小文文一样,就知道辱人清白呀!”

“小文文……”

听到自己弟弟的名字,阿莱蕾突然停止了动作,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

“说起来……他似乎早就发现我的不对劲,一直在迁就我了呢。”

这家伙叹了口气。

“原来,就我一个人这么迟钝啊……”

“哼……你知道就好。”趁机损了她一句,我顺势摆脱了她的魔爪,赶紧往米娅娜身边逃去,在这过程中,对于她刚才的话,也是不由有些好奇。

“小文文他迁就你……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也没什么啊。”大概是对于以后能够再次捉到我这件事充满了自信,她并不在乎我的落跑,而是晃着脑袋地咬起了手指,“也就让他……”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提这件事!”

话音还没落下,隔壁温泉中便是爆发出了格洛文中性嗓音的大喊。不过,他妄图打断阿莱蕾大招的事情,终归还是失败了……

“……让他穿着我的内衣去练剑什么的……”

夜幕下,月光泄在池水中,倒影成双,显得不是那么孤单了。薄薄的雾气从泉水中涌起,漂浮,仿若一件轻纱,只是……

嗯,众所周知的,轻纱并不能阻挡声音的传播……

耳闻格洛文被自家老姐逼迫着做下的这种事情,我不由自主地扭过头去看向方才他说话的那一边,感受着从那处不断传来,威压逐渐扩大的压迫感,不禁吞了口唾沫。

接下来……

继而,后退半步,躲在了米娅娜那让我充满了安全感的身后。

从哪里逃走比较好呢……

不待我思索好这个性命攸关的问题,黑历史被爆的格洛文似乎已经抓了狂,用于阻隔池子的木墙忽然传出‘嘭’的一声巨响,还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凸起。

“诶,你别生气啊……”

罪魁祸首的阿莱蕾似乎也没有料到格洛文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纳纳地开了口。可话语刚落,她便眉头一皱,单手撑在池边的石子上,然后跳了上去,同时将那毛巾重新裹在了身上。

“不对,这是……小文文!”

“我没事。”

木墙瞬间爆开,木屑翻飞,遮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格洛文的声音并未被阻隔开,飘忽的话语在空中荡着,最后,于阿莱蕾的身边,传来了他的喘息声。

“哈……哈啊……”

我扇了扇手,将面前的尘埃吹散,只见格洛文站在那儿恢复了片刻,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同阿莱蕾一样身上只批了件毛巾的他,此刻的目光中,满是疑惑。

“你……是什么人?”

“……”

他所朝向的,正是那面木墙被撞破的地方,飞舞的尘屑中,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出现在了那儿。

但还没等这来历不明的家伙开口,我身边的米娅娜便猛地抬起头来,松开她找了好久才寻回的,在池水中泡得太久,已经晕乎乎地瘫软成一团的咕噜噜,握死了拳头,紧咬着牙关,身体上下,都开始咯咯作响起来。

“在下……”

有些轻佻,也有些耳熟,更是让得我不由为之一寒的声音,同我家主人的怒吼声一同,取代了周围安宁的树叶沙沙声,激荡在了这小小的院落中。

“……湮库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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