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宵半（肆）
于是，画面就此定格。
画面再次定格。或许如此。
或许是时间已然冻结，亦或是，这里，便是死后的纯白世界。
我很清楚自己仍拥有意识，但这“意识”，究竟是真是假，同样无从判断。
但，不可思议的，我却知道，这是我自己希求的情境。在我不曾知晓时，我做出了无论如何都无法被允许的选择。
我是人偶……
我是人偶。
我空洞着表情，对着虚空说道。
……出来。
无人回应。我继续，在心中说着。
出来。我知道你一直在。
……片刻的死寂，竟使我觉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我僵硬的脸上，露出了骇人的笑容。
（呵……这么快就忍耐不住，来渴求我了么？真无趣啊……还以为你能撑的更久一点呢。）
闭嘴。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还？你这个字眼用的还真是奇怪呢。这也是我的哦？）
闭嘴。这怪物——
（真是固执呢……啊，或者说，不得不这么固执吧。呵呵呵……）
我说，闭嘴。
（嗳哟好可怕呢。呵呵，那，就按照你说的吧，是我抢走了你的力量而不是你自己下意识的逃避力量……那么，你告诉我，你让我把这份力量还给谁呢？）
……什么？
（你看嘛，要还的话，总归要有个对象的吧？）
我的表情从令人作呕的笑容，变成了冰冷的空洞，随即又变回那狰狞的扭曲怪笑。
（我是还给洛月轩呢？还是还给天宫月呢？他是世界最强的圣仙众，还是懦弱脆弱的人渣男？是橘的哥哥？宁音的徒弟？还是，还给……那个只是，暂时还没有出现的某个人呢？）
……
（“persona”……所谓的人格面具，有时不仅仅是对付世界方式的体系。那说到底，也只是一种自我保护吧？你太过热衷于自己所扮演的诸多角色，妄图忘记最真实的自己……但就结果来说，你原本的空洞过于强大。而为与之对抗而衍生出的，强大的伪人格不仅没能将之消灭，反而在你的体内产生了激烈的对抗。而为了维持这些虚假的人格，你也不得不拼命的榨取自身。）
我没空听你在这——
（但是你的自欺也已经要到头了。为了能够继续做梦，你妄图将渴求的，厌恶的，一切的一切，就那么轻轻地，轻轻地压在心底。一面渴望入世，又一面，妄图同释迦牟尼一般超脱。真是贪心呢。明明自己心灵的力量不够，却还是渴望这种看似弱小，实则强大到可怖的诉求，同时用这虚假的表面加以欺瞒。因为知道真实中的很多东西可望而不可即，从而选择活在梦里，继而……标榜自己，自己的梦独具一格——）
给我住口！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但是给我闭嘴！
（呵呵……是嘛是嘛。好好，如你所愿。）
他……我带着傲慢的笑容，轻轻地用我的右手，摩娑着左手的手臂。我的心底产生了厌恶与舒适，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但是，就算我不说，你也早已察觉了吧？毕竟我只知道“你知道的事情”呢。）
……
（哦，好可怕呢。呵呵，那我还是老实告诉你吧。如今的你，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取回自己原本的力量的。）
……如今？
（是呢。自己潜意识拒绝，就算别人硬要塞给你也无济于事。所以……）
我……他摩挲我身体的手法越来越令人作呕。笑容也越来越扭曲。不出所料的，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老掉牙的台词。
（所以，你就接受我吧。接受你自己，同那份力量一起。）
……
他的话，似乎同我所理解的有着，微妙而不可挽回的偏差。
（接受自己，并不是什么难事哦？只要你承认，并且认同自己的卑劣，承认自己的懦弱，胆怯，虚伪，自己的贪嗔痴，自己的傲慢，惰怠，贪婪，色欲，嫉妒，愤怒，接受这个肮脏的，一无是处且不被人需要，不被人接受的自己的话，我就能够给你毁灭这个世界的力量——）
……可以啊。
（哎呀哎呀，真是过分呢。明明是你自己把我叫出来…………啥啊？）
似乎是没有很好地理解我的回答。“我”的表情突然冻结，“我”发出了蠢笨的可笑声音。
而在那之后，“我”的脸上，浮现了似是失望，似是欣喜，似是鄙夷，似是怜悯，似是嘲笑的复杂表情。
……
又是许久的沉默，我发出了，我从未听过的，甜美的声音。
（呵呵……哼哼呵哈呵……为了看似漂亮的东西，理解之前就行动；不惜出卖自身也要逃避，也要自我满足吗？你还真是极品啊！）
……
（为了一个不算熟悉的少女……只是因为不愿意背负她的生命，就连自身都能够舍弃么？看到了吧！你对你徒弟，对自己对他人说的，全部都只是漂亮话啊！）
吵死了。
漂亮话？
你也能说得出来。
而且，就算这是一种逃避，但也存在看似逃避的面对。那种守住本心，不背叛坚守信念……有着为了什么东西，舍弃某些事物的觉悟。
什么都能够被定罪。什么都能从两方面被理解。而我，只要带着纯粹的心，就算是用逃避来抗争也不曾屈服的话，终有一天，我也会拥有触碰到入口石的资格——
（哦，真漂亮。恩很有道理。但是……说到底。）
我的表情，再次由狞笑，变为轻蔑。最终变得空洞。
（说到底……你有么？自我。）
……就给你看看。
第一次，我们彼此没有因为对方而改变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努力摆出一副坚定的表情，对我说道。
……我，不会接受你。
（哼恩？明明刚刚才——）
但是，我会交给你更多的，身体。
（……）
扭曲的交易。它会得到苏醒的机会，而我，能够取回我的东西……
接下来，就是“自我”的较量。
（……）
一直高高在上的“我”，终于收起了对我的轻蔑，同我一起，站在了片虚无中。
（……呵呵，的确，这也是一种“面对”。但是，要是说成走投无路后的欣然接受，也并没有什么问题。比起那种帅气的觉悟，这更像是一种妥协后的条件，一种虚张声势呢。）
……闭嘴。
他开始大笑。前所未有的，疯狂地笑着。用着我的脸。
最后，我的脸上，只剩下了扭曲。
（还真是，无药可救呢……我。呵呵，算了。毕竟对“我”来说，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呢。）
你就没有别的辞藻？拯救一个人的生命有什么错？
（当然没错……但是所谓的拯救，是将他人看得比自己重要，进而为他人做出的“利他行为”。就算看似崇高，为了自己的行动，可不是用那么高尚的词汇来描述的呢。你也是时候卸下伪装了吧？用真实的自己面对他人，就这么可怕么？区区存活了18个年头而已，就不要总是装出一副冷静老成的样子啦——你，还嫩着呢。）
在我脸上的狰狞笑容定格的瞬间……感觉到从体内涌出了气息。
——————？！？！？！？！！！
然而，我无法仔细去感受。我只想抹消自己的意识，快一点离开这里。
……纯白开始流动，我确认了将要回归的世界。然而，在我完全清醒前，那令人厌恶的声音，依旧从我自己的口中倾泻着。
（哼哼，最后告诉你一件事吧——别人对你说的话，先不要急着否认。她为什么这么看你，不论对错，一定有她的原因与道理……不过，呵呵，照你这样狡猾卑怯的作风，大概，也没有必要了吧。）
……虽然知道没有用，我还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双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住。
于是，在一片纯白中，我看见了这个保险箱……我的世界的真实。
世界变成了灰白色。浑浊不清的，灰白。
……与痛楚而生的幻觉不同，真实的失色寂静而强烈地呈现在面前。而更为诡异的，不仅色彩，连时间，仿佛都变成了单调的灰，悄悄地定格在“此刻”。
近在咫尺的巨大吐息，在已经吞噬我些许头发的距离下定格。
我漠然地，看着自神龙之口，近在咫尺的巨大的光束。
即便是在如此灰暗的世界中，它仍旧，散发着最为明亮的白。
低下头，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刘海下，那闪着诡异光芒的白瞳，顷刻间喷发出如海啸一般的，宛若浓雾一般的，灰黑色黏腻气息。
周身的一切的“黑色”……皮肤上的黑色色素，自己黑色的头发，甚至是白色校服上的黑色线条与自己暗红的血液……此刻都以那只诡异的左瞳为源头，一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同感染一般向外蔓延着苍白。
“纯白”侵蚀着我的全身。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唯一一个黑色的瞳孔，此刻也变成那种，令人作呕的白。
……那是凄惨的白，可悲的，白。
而仿佛自己一切的“黑”都被驱赶在一处一般，原本刘海上那一束苍白的刘海，此刻却变得漆黑。映衬原本苍白的漆黑左眼。犹如深渊。
仿佛被未知的蛆虫爬满，占据了身体内外一般。非常的，非常的……舒服。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出奇的平静。隐约间有热流从胸口溢出……我轻轻地挥出右手，挥向眼前那团巨大的彗星——
下一秒，诡异的世界如玻璃般破碎。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将那可怖的纯白吐息打散，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将神咬院从眼前救下……那个世界破碎后，我仅仅是，这么静静地站在空无一物的天地中，站在橘那惊讶的目光中。
“那姿态……是吗……这就是……终于……”
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没有兴趣听清她在说些什么。如今我感受着无比强大的力量，心里感觉无比的安心。
哼、呵呵呵……是啊。这才是……这才是我应有的样子。趴在地上狂吠什么的，一点都不优雅啊。你说是不是呢，宁音。
啊啊，神咬院……没想到她也，有着这样惹人怜爱的容颜与身体啊。这少女的香味，娇弱……啊啊，何等的甜美诱人……
我情不自禁的，从她的身后抓住那胸前的两团硕大的柔软，同时吻上她的脖颈。
“哈啊恩……”
昏迷中的娇喘也如此动人，我的手指深深地陷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这就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呵呵，橘……你嫉妒，生气的模样还也是那么的惹人怜爱呢。真是令我着迷。
“啊哈，不要那么生气嘛，橘。如果想要我好好的疼爱一番的话，不用害羞，过来投入我的怀抱也是可以的哟？”
“别开玩笑了！这就是你真正想做的吗？！”
“不不不。我想做的，可不是这种肤浅的事哟？”
轻轻地，将神咬院放在不远处的树旁，我悠然跃起。
数十米的距离在瞬间的瞬间归零，我凭空出现在橘的面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了树上。
“唔——？！这、这是？！”
不给她挣扎的时间，我直接堵上了那惹人怜爱的娇嫩唇瓣。
“——？！”
啊啊，多么的……柔软，冰冷，强大；不屈的，脆弱的……充满了渴望的，最值得夺去的唇啊。
一开始还在奋力地挣扎着，随着舌吻的深入，她也渐渐地放弃了抵抗。不知不觉中双手已经环住了我的脖子。呵呵……我同样，不讨厌诚实的孩子哟？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离开了她的粉嫩。极近的距离下，我能感受到她炽热的吐息。狐耳耸立着，含着泪珠的双眼扑扇着睫毛，带着微微喘息的，有些红肿的唇无比诱人。
于一丝不舍的表情中，她勾出了一丝魅惑的笑容。
“……这还真是，效果比想象中要大……比想象中还要强呢。”
“呵呵，这不是你一直追求的吗？”
“是呢……但是。”
我的小鸟，突然温柔地笑着，离开了我。
“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笨拙的那个呢。”
极力的向后跳去，橘将右手举到眉心，大声喊道。
“龙神神祭！高龙神！”
言灵降下，降下的是更为夸张的白龙吐息。
更多的龙身从云层间现出身形。盘踞着天空的白色神灵，伴随着轰鸣的雷海，对我张开巨口。
……然而，即使是这等震撼的，能够让人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渺小的情景，我却冷静得有些异常——那可怕的身影，在我眼中，除了为达成目而必须的排除的对象，不是任何其他的事物。
啊啊……真是开心呢。
“橘。你问我，我真正想要什么是吗？”
轻松而冷淡地说着，对着高空中怒吼着的巨龙，我将右手搭在稻姬的刀柄上，将体内，那本就属于我却又不属于我的，未知的，异质的，黑色的不祥力量注入她的刀身中。
（咦，吾，吾主？！咿，咿呀啊啊啊啊啊——这，这是什么啊？！）
啊，忍着点呢……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感觉么？这是主人我，赐予你的快乐哟？
（额，啊，可、可是……——？！ 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做的啊，就是将你们，全部变成只属于我的小鸟啊。”
我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冷静地安慰着稻姬，我一面将她彻底地拔出。
“……神的话语：暗夜嘶吼（Howler in the Dark ）”
染上一层可怖色彩的修长刀刃，散发诡异的光芒。将之缓缓拔出，刀身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宛如一面巨大的旗帜。又宛如缎带一般，在本就昏暗的夜空中牵出一条巨大的光幕。
我将这妖艳的光带高高的举起，而那片仿佛实体化的光芒，也随着脑海中猛然浮现，落下的辞藻，化为毁灭的实体，向着远处高空中的巨大龙身砸去。
牵出的暗色光幕，于空中，描绘出一面巨大的黑扇。
————————————————！！！！！！！！！！！
寂静的巨响。
被直击的巨大白龙，在几乎变大数十倍的稻姬面前，先前的压迫感早已不再。将不住悲鸣的稻姬挥下，我，字面意义上，将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伤害它分毫的巨大白龙碾作尘埃。连同它身下的大地一并毁灭。
碎成无数块的雄伟山体，令人无法想像地凹陷了下去。
然而，尽管将山移为洼地，尽管造成了宛若陨石坠地般巨大的坑洞，尽管……将巨大的式神碾为尘埃，这些惊天的声响，吭长的悲鸣，却都变成了一阵尖锐的，持久的刺耳嗡鸣……
那仿佛耳鸣一般的声音，令人不快，令人愉悦。
……待声音消去后，降临的依旧是死寂。
犹如世界的终末。而亲手做出这一切的我，心中却是一片漠然与舒爽。而随之而来的却是截然相反的剧痛与无力。
“呃——”
仿佛有什么东西，又从胸口流走了一般……随着散去的力量，熟悉的黑发黑瞳，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
而刘海上的发束，则再次由漆黑变为苍白，并遮住那唯一的，依然诡异的白瞳。
抚平狞笑，取回平时状态的我，忆起自己方才的异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而此时，失去了一切咒力的“普通少女”……橘静静地站到了我的身后。
……她似乎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那平静的目光，再次让我感到了未知的心虚。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做出了一切选择，“她”都是灯塔。
而此刻我才发现，我不过是被动地，在轻薄的信念与浅薄的事态中撕扯，被推到了如此境地
我所渴求的东西；
她所希冀的东西。
从一开始标榜信念的宝物，到头来，都变成了纯粹的，丑陋的暴力。神圣而狰狞的龙头，诡异而肮脏的黑泥。相互碰撞剥夺的生命与美丽……
到头来，这其中没有半点自尊与信仰。只有本能的欲望。
求生欲；
毁灭欲；
**。
说是寻找理想中的葬身之地，在这无数次的拔刀中，又有多少次是纯粹的“不想死”？
口口声声“绝对的连结”，我终究出卖了自己，伤害了自己唯一的家人。
会有更好的选择么？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有自觉，从一开始就能够将理性贯彻始终——
深沉的疲惫孤寂，液体般充斥着鼻腔，粘膜……我感觉自己像在一个明亮而幽暗的水中，不断地下沉，下沉……沉向海底的火山口。
“你究竟，想要什么……我做不到么？”
真是可笑。本应是一切的根本，却在最后的最后才被提及。
没有回答我，她只是用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的妹妹，她那双饱含着感情的双眸，注视着我。
“不是做不到……”
她温柔地，怜爱地说道。我从中听出了悲伤的欣慰。
“你一定要相信。”
这是第几次了呢？这次又代表着什么……她的手，若即若离地抚上了我的脸颊。
“虽然你察觉到……但是好像还没有亲口对你说呢。月哥哥……月。”
鲜红欲滴的脸颊，躲闪，不安，却笔直的视线。泪珠，双手不安地握紧，甜美而耀眼的笑容……我惊讶的发现。橘的狐耳狐尾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
那是，那起事故之前的，乌黑的秀发。
我瞪大了双眼，橘笑着，红唇轻启。
“那个陪伴橘，安慰，拯救，承认，否定，抛弃橘的月……喜欢。最喜欢了。”
“……”
不明白。
不明白啊。
原因，结果……那情感本身，都不明白。她的话语不明白，她的眼泪不明白，她的一切行为，举动，她的一切，我的一切，我都不明白。
头脑中一片空白。各种来自过去的，现在的画面填满了头脑，仿佛将要撑破一般的剧痛。本能的想要从那令人恐惧的漩涡中逃走，理性却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移开视线。
“惹人怜爱呢，真是……不过，放心。我从未想在你那得到回复，只是……唔——！”
突然，面前的橘十分痛苦地呻吟出声。我下意识地抱住了差点倒在地上的纤细身体。
受伤了么？
“不……没事。放开我。”
仔细一看，她方才变回的黑发再次染上灰白。仿佛那一瞬间，只是属于我的幻影。
“没事？你这样子，怎么看都不是没事！”
“别、别管我！快点离开！”
“怎么可能离开！”
“求、求求你，月……！快、快点离开我——”
“……”
我察觉了。
她的这副姿态，同方才渴求鲜血的我，别无二致。
“你……”
我情不自禁地盯着她，心中五味陈杂。我直接划破自己的手臂，将这幽幽地流出肮脏血液，凑到了她的面前。
果不其然，橘的反应更加的剧烈了。
“不、不要……住、住手！……住手！不要这样！不要——”
“……别勉强自己了，橘。”
“——？！”
仿佛被雷击中，我的妹妹，突然停止了反抗。接着颤抖地，缓慢地将嘴唇凑近了我的手臂。
为了消除她的犹豫与不安，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梳理着她垂下的长发。
“你已经……很努力了。”
听到了我的呢喃，橘的身体突然猛地一颤，接着发狂一般放弃了我的手臂，直接将我扑倒，咬破了我的脖子。一如之前我做出的恶行。
一如过去，我与她在无人的幽神社中相互慰藉的空虚。
我不知道我的选择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我自己。我只知道，我做出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的不能再错的选择。
她疯狂地，贪婪地吸取着，仿佛饥渴了数百年的吸血鬼。
……但是，这是讽刺吧。至少，吸血鬼不可能没有獠牙，也不可能有我们这般，如野兽一般可悲地冲动。
“嘻嘻……”
我几乎被她榨取殆尽。似乎已经满足的少女，从我的身上坐起。
我那难看的血液点缀在她的唇与下巴，竟变得艳丽起来了。她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嘻嘻嘻。天眼，封印，血的诅咒……一切，一切都！完美地！，这样一来，谁也无法切断了！谁都无法介入……谁都……！”
仿佛依旧沉醉在梦中一般，恍惚的神色。我有些不安地轻呼她的名字，她露出了如梦初醒的慌张。随即十分快速地离开了我，收回了四处散落的妖刀灵剑。
“我，一定，会救你。”
“……橘？”
粗暴地，一把将我推开。
没有解释任何事。橘的周围，便出现了一圈奇妙的，充满古风的法阵。
那是禹步。比缩地术更加严苛的高难度术式、
下一秒，她便连同她那九把令人畏惧的武具残骸，一并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被留下的我，大脑中一片混乱。被莫名的凄凉感与缺失感侵袭的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稻姬的刀柄。
（啊啊，啊啊啊……吾，吾主方才……）
看着从来只会因痛苦而快乐呻吟的稻姬，第一次露出这种虚弱的神情，我不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无比的后悔。
……然而，虽然感到愧疚……却也仅此而已。
抱歉。
理解了我的愧疚，她反常地噤声了……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再说什么变态的话语。
……
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勉强能够动弹。
木然地走到方才被我砸出的，坑洞的边缘。
巨大到离谱的凹陷，使我此刻站立的边缘，好似悬崖。
无尽的远景，脚下深邃的深渊，其中宛若飘渺云雾的烟尘……我漠然地看着这些。
……曾经能够使我沉醉的，梦幻般的景色，如今，我找不到半点意义。
——“梦醒后，两滴眼泪就结束了。”不论我是否还拥有那种温柔的温凉。
一阵强风吹来，衣袍与发丝随之翻动。我低着头，死死地盯着远处的一片云雾……头脑中回响起方才橘的话语。
眼前，浮现了数张熟悉的脸庞。
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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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
这还真是讽刺。
——我不会爱上谁。
——我不会，不配拥有那种感情。
——过去已然失去，现在无法奢望，未来……
区区怪物，谈什么未来。
奢望自己的妹妹得知自己的求死后，仍旧能够支持自己……这是多么可怕的自以为是。
风吹得更加凶猛了。那呼啸而过的声音，宛如悲鸣，在我的耳畔，脑海，灵魂深处，久久地萦绕着……
我有着，“什么”，即将开始的预感。
然而，一切，仅仅是刚刚开始，却已然扭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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