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蝉（叁）
我漠然地盯着突然出现在我和老伯之间，那轻描淡写地挡住我的攻击，一脸妩媚地笑着的漆黑恶魔。
那金色的眸子……把那个老伯变成恶魔的八成就是她。
“啊哈哈哈哈！剑……剑！啊啊，好想见你啊！”
完全不听人说话，带着一脸兴奋的表情，自顾自地将那只看似纤细的手臂砸了过来。
我眯起双眼，后退半步后猛蹬地面，用空蝉对向她的拳头将之弹开，接着再立刻斩出第二刀硬生生的吹散余波。
“哈呜呜呜！太棒了！你果然又变强了呢！看来这一次可以认真一点啦哈啊啊啊哈！”
“啧……碍事！”
突然冒出来……她难道是在保护那个老伯？
压倒性的体能差距出现在眼前，庞大到人类都能感受到的魔力几乎令人窒息。
“‘碍事’什么的……呵呵，还是老样子那么无情呢！但是嘴上这么冷淡，手上却每一刀都想取我性命的你，果然是最棒的啊！真想好好将你抱在怀里紧紧扼住，好想被你抱在怀里紧紧扼住呢！”
“吵死了……！”
一边冷淡的应付着她的聒噪，一边谨慎地卸去仿佛来自另一次元的重击。
她没有将汇聚着的，那可怕的紫色魔力向我发射出来，反倒是汇聚在拳上，在临界点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于是每一拳，都具备了超出常理的威力。
无法与之硬撼，我改用抚子斩向她的手腕，以此改变拳路和魔力的流动。
“……你为什么在这？人极会处理自家事的场所……怎么进来的？”
“啊哈哈哈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呐！比起那个，更加！更加激烈的和我**吧！”
“——？！”
稻姬在脑海中不断地催促着，催促我去阻止那个老伯。然而希尔德仿佛真的是为了扰乱我远离那个方向一般，刻意的迫使我。
“怎么回事？让开让我斩了他，我好好陪你一场如何？”
魅惑的恶魔突然一滞，露出了考量着什么的神色。但那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连破绽都不足以出现的瞬间，她的拳头再次落了下来。
“呵呵，虽然很诱人，不过这次不行哟！虽然我是恶魔，但是还是要信守承诺呐！”
……承诺？
“明明是个恶魔！说谎不是你们的招牌么！”
不断地架开她的拳头。突然，那拳头被我架开的瞬间，汇聚在拳上的魔力猛地对着我的头部发射出去。
“恶魔死守契约，也是常识呵！”
慌忙下腰躲开意料之外的攻击，接着本能地将稻姬横在腰前。虽然顺利的防住了她的踢击，却依旧被过分强大的力道送了出去。
拼死稳住身形，我有些严峻地抬起头。希尔德脸上不知为何带着一丝像是不满与寂寞的神色，向着我的方向走来。
“把人家和那些低贱的相提并论……感觉真糟呢。”
还以为你是理解我的……这么低声囔着不满，希尔德背后艺术品一般的蝠翼突然泛出金色的玄妙纹路，一晃闪到了我的眼前。
在最后一刹向后跳出，我看见方才自己站立的地面被她夸张地炸开。伴随着巨响飞溅而出的碎石几乎能够贯穿我的身体。我抽出，稻姬将那些石子尽数弹开。
“金色……那电车是你的杰作？”
“……呵呵，在人家的面前和妖刀亲热什么的，真是过分的男人啊。”
“过分？你才是吧。为什么要把老伯变成恶魔？”
“啊啦，为什么这么断定是我做的呢？”
“……少废话。”
那种程度的力量，只有魔将等级的恶魔才能给予。并且，这种金色的魔力……魔将中拥有这魔力的只有一人。
“呵呵呵，没错！没错没错！看来你也有好好的看在眼里嘛！”
“……我没空跟你口水。”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重新看向了希尔德身后，老伯的方向。从刚刚开始，他周身的气息便变得十分的危险……仿佛来自另一个次元的东西，唤起生物本能的戒备。它悲鸣着，告诉我千万不能让那个完成。
“……让开。”
“呵呵……不要哟。”
慵懒的，随便至极的回答……于是我提刀斩了过去。
一脸兴奋的刺出拳头。空蝉被弹开，那拳头势如破竹的飞向了我的胸口。
尽可能保持内心的绝对冷静，我任由握着抚子的右手顺着拳头的方向崩坏架势，直接用左手抽出腰间的稻姬侧身横架在胸前，挡住那能够将我直接贯穿的攻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用那种夸张烦人的魔力光束……不过这样正好。
将力的一小部分硬是用身体接下，改变受力的方向。向着不自然方向倒下后，顺势从下方踢向希尔德的腹部，接着将向外弹出的抚子拼死收回，斩向她的肩膀。
“啊哈！”
没有闪避，希尔德直接弯起巨大的蝠翼架住抚子的刀刃。我保持着伸出一腿一手的怪异姿势，把挡在胸口的稻姬再次当做了撑杆跳的长杆，跳出希尔德的身边。
为了阻挡抚子的刀刃，对方向前伸出的翅膀将自己的视野同样阻隔。我向后方退去，同时将双手搭在稻姬的刀身。
踏上地面的瞬间蹬地，再度向她的位置冲去，。
“神梦白夜流，次型：玉兔宫。”
模仿剑术中的“剑术文字锁”……将自己所创的剑术中含有共同性的地方，通过省略，微调等等相互补充使剑技相互连接的剑术。使本身毫无亮点基本剑法演变为崭新的剑术的派生技，让对方应接不暇的技术。
“——壹番，峨眉月。”
较空蝉来说稍逊一筹的斩击砍向希尔德的胸口，她用藏在翅膀下的左手轻描淡写地挡下。
但就算不及空蝉，极致的拔刀斩，也足够使对方的肌肉产生一瞬的失控。顺着那强大左手所带来的反作用力，以稍逊于“雨霁云龙”的斩击反向斩向她的右肩。
“——贰番，上弦月。”
“唔——！”
慌忙的将翅膀像砍刀一般挥了过来。没有动摇，我顺势移动身体。
为做到做高效的移动，将左脚向右迈出，转身，下腰。
将身体移步，置于稻姬刀柄下方。紧接着再次将右脚迈向右方，使背对着希尔德的身体再次转回面向她，同时快速地以右手手臂为支点，以杠杆原理向下拉动刀柄。
砸在身后的刀刃以惊人的速度绕过自己的头顶，从上而下垂直地斩向前方。
用背部抵住稻姬扛住魔将羽击，顺势模仿老伯那垂直斩击砸下的拔刀斩。
“——叁番，盈凸月。”
“砰——”的巨响，火星四溅。
“啊哈哈哈！这是什么！完全反应不过来呢！好刺激呀——！”
几乎能将地面分开的劈砍，女性的恶魔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反倒露出一脸沉醉的模样……甚至将包裹在手上的金色魔力都尽数褪去。
“好痛！好痛啊！啊哈哈哈，好棒！好痛啊啊啊！”
……这变态。
即便如此，手上的动作却无从停止。盈凸月，满月，亏凸月，下弦月……
然而，应该说不愧是魔将么。我施展的，几乎无人能够从中逃离的剑技地狱，竟然被她单纯凭借着体能硬生生的扛了过去。
连钢铁都能斩断的斩击，在那看似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仅能点缀下一道道诱人的红痕。
“太棒了！这是存在的实感！活着的实感！这是活着的真谛啊剑之极！你也来感受一下吧！天门星：间奏曲（Intermezzo）！”
不顾自己正穿着暴露的漆黑魔装，希尔德直接将右手高举，抬起头视线追随而去。
原本蜷缩着的蝠翼，仿佛为了彰显自己一般彻底舒展。那金色的澎湃魔力以她的右手为中心，炸弹一般向外爆散开来。
为了在这突如其来的魔力下生存下来……迫不得已……我……对着刀路偏向右下的稻姬……右脚狠狠地踢向了她的刀身。
（啊恩恩恩呜呜——！？！吾、吾主的脚踢哦哦哦！）
你给我安静点。
……因为脚踢而改变方向的野太刀，砍向了即将吞没我的，那骇人的魔力海啸。
被巨大的冲击带离地面，防住攻击的稻姬仿佛成为攻击本身一般砸向我的身体。
但错过这次机会便再无翻身可能……余波消散之前，我以不顾自身受伤的气势吃下惯性，改变方向冲向前。
将停留在半空的稻姬猛斩向前。希尔德在调整架势的同时，再次以巨大的蝠翼挡住了斩击。
野太刀划过光滑且坚硬的翅膀，砸在她身侧的地上。我立刻以支撑着稻姬刀柄的右手为支点，旋转跳起，用左脚踩住，单脚立于稻姬的刀身……
（踩、踩诶诶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哦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宇宙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踩，踩住她的身体……刀身后，将重心移至左脚，利用方才回旋身体的向心力，以右腿对着女性魔将踢出一记鞭腿。
（呜哦哦哦哦哦哦旋转——！哈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吵死了！
不只脑内的变态，眼前的变态同样发出高亢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刚刚的，人类的身体绝对进不来的吧！你一定动用了邪恶的力量吧！”
“……”
“是吧！果然是这样的吧？！果然，你是最棒的！”
“……闭嘴恶魔。你说‘邪恶’，真好笑。”
吐出恶言，我从稻姬的身上跳向前，并在最后一刻抓住稻姬的刀柄将之拔起，斩向前方。
“啊哈哈，为什么？我是恶魔，不是邪恶哟？”
“开什么玩笑，你这梅菲斯特。”
“说我诱骗真是过分呢。那不是那个老人自己所期望的东西吗？”
“……”
“啊呀啊呀……所以说人类真是又麻烦又虚伪呢，你学什么不好，偏偏要学他们啊？”
她很疲惫似的呼出一口气，随手挥开了我的斩击，露出在那之后被遮挡的，毫不矫饰的邪魅笑容。
“真的，和‘他’说的一样呢。排遣空虚，渴求充实，希望得到认同与崇拜，这不是你们人类生存的唯一动力？利用、炫耀、排他、共感；践踏、否定、崇高、狂热……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啦。你明明就痛苦不堪。”
“你住口。说到底，让他堕落的还是你——”
“啊啦，剑……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
连贯的劈斩被她挡住，刀路被她的拳头打向右边。稻姬的刀尖狠狠地砸在地上，抓住刀柄的双手感到了一阵剧痛，虎口似乎裂开了。
借着希尔德击飞稻姬的力，我顺着刀尖飞去的方向，向右倾倒身体。
“嗯嗯？”
闪过呼啸而来的可怕拳头，猛蹬地面。对着她的侧腹先后祭出二重踢。随着自下而上踢击所产生的惯性，飞上半空后的身体回旋，借着抓在刀柄上的右手，安全地落在稻姬的……刀身。
脑海中传来无法表述的高亢鸣叫……拼死无视了那个，我低下头，希尔德不知为何同样解除了战斗的姿态。
“……搞错？”
“呵呵，是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人类如何解释自己堕落的途径……但是啊，请你们能不要把自己的卑劣与软弱，归结到我们的头上吗？为自己的卑劣寻找借口，为自己的本能寻找理由，何等的愚蠢——”
——所有的一切——都是欲望。
张开双臂的恶魔，竟然，有一种恶质的圣洁感。
“……什么意思？”
“呵呵，其实你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若有所指的轻笑，不知为何，我没有直视那笑容的勇气。
就在这时，我本应第一时间排除的目标骚动了起来。
“GEEEEEEEEEEEEEEEEYYYYY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
如同巨龙，如同恶鬼。
夸张的吼声，诉说着男人彻底远离人类的这一事实。
黑紫色的粘稠光雾宛若爆发的岩浆一般猛地暴涨开来。声波随着碎石与空气一层一层地韵开，我立刻从稻姬的身上跳下。
“……滚开。立刻。”
“呵呵呵，不行的哟，剑。你要更加的，和我更加疯狂的交媾，感受彼此的存在——”
“……”
“——唔！”
一瞬间没能控制住自己，空洞出现在自己的脸上。
而目睹这神色的希尔德突然脸颊潮红，露出了沉醉的笑容。
“哈呜呜呜呜呜呜呜——！！这个！就是这个！漠视一切的虚无！空洞中散发着锐利的，怪物的眼神！好棒！太棒了！啊啊，我要去了——”
“……”
“哈啊……哈啊……啊哈哈哈，太棒了。不过……虽然这样真的很棒，我也十分渴望就这么，被这样令人兴奋的你斩了……但是约定就是约定呢。就算对方是卑鄙的家伙，真实之魔将，布伦希尔德的信用也是不可玷污的呢！”
“……我管你。不让，就死。”
“啊啊啊啊……来吧，来吧啊啊啊——！！”
一边失神般大叫着，希尔德的周身，都着上了最为炫目的金光。蝠翼上金色的纹路组成了一种玄妙的图形，她对着我伸出了右手的食指……
赫然是当初，在河堰改变了地形的可怕魔力——
“啊哈哈哈哈哈——天门星：咏叹调（Aria）！”
金色的光芒宛如河流一般炫目地流淌着，向着她的指尖汇聚着。立刻以麒麟躯跳至她的面前，接着快速地，将腰间的抚子拔出——
“神梦白夜流次型：玉兔宫。”
峨眉月，上弦月，盈凸月，圆月，亏凸月，下弦月——
毫无缝隙，相互联结的剑术之网。完全不给对手丝毫喘息机会的剑技，竟被汇聚力量的恶魔用着背后的翅膀硬生挡下。
完美抓住了剑术间斩击的节奏……那双灵活的翅膀几乎完美地挡下每一记斩击。耀眼的光芒在她的指尖不断地汇聚着。
“啊哈哈哈！真漂亮！真遗憾哟剑！但是，是人家赢了！接好了，我满满的爱意——！”
“……我拒绝。”
察觉到我的执念，希尔德狂妄地笑着，打算将指尖即将达到临界的魔力，在零距离下对我尽数释放。没有在意那个，我不依不饶地斩向她的胸口。
似乎是为了嘲笑我这最为平淡的一击，她的右翼在十分恰当的时机迎向了抚子的刀刃。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就是现在——
在刀刃即将被蝠翼阻隔的瞬间，我将摩擦力、离心力、反作用力等等一切的，暗中刻意保留在腕部的力道，在即将被那翅膀阻挡之际，一口气放出。
“——零番：新月·朔”
……当月亮运行到太阳与地球之间的时候，月亮以它黑暗的一面对着地球，并且与太阳同升同没，人们无法看到它。这时的月相叫……“新月”。
为了彻底封杀敌人的连贯的剑术，即便是能够将之破解，也会身中暗藏其中的“毒”。
节奏鲜明的毒刃，会将对方在潜意识中带入我的节奏。而最后的一之太刀，先用同之前同样的速度斩出，再动用预存下来的力道突然加速，拔出透明的斩击。如同在众多月相之后，终归会回归最为初始的虚无之月。
稻姬的刀刃仿佛从那只金色的蝠翼上穿透而过一般，在希尔德骤然僵硬的表情下，斩向了她的胸口。
“什——？！”
修长的太刀，在希尔德惊讶的视线中划过她的胸口。鲜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刀路绘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以此为开端，在她体内保持着完美平衡的魔力瞬间出现了紊乱……汇聚在她指尖的魔力滞涩一瞬，在这天地间悄然消散。
“咕呜——”
十分难得的，强大无比的魔将露出了有些痛苦的表情。捂住伤口弯腰的动作中，扭曲的痛楚中竟能看到一种无上的愉悦。
“啊哈，啊哈哈哈……什、什么啊那个斩击……简直就像直接穿过我的翅膀一样诶……”
竟然还说得出话么……
我缓缓地以人字纳刀法归鞘，并对着这名狂人，发出最后的通牒。
“结束了。让开”
“……呵呵。这是不可能的呢。”
“……”
“啊，不是在小看你，这么气势汹汹的也没用哟？只是……看。”
十分突然地伸出手，指向了我的身后。即便怀疑，我还是因这份“突然”，顺着女性魔将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而，当那个完全隐去气息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中时，我不由得骇然地瞪大了双眼。
“……什——？！”
……我只能骇然地睁大自己的双眼。对新的难以置信的情报的刺激与畏惧思考而造成的混乱，使思考发生了当机。
“……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对着那渐渐现出身形的红白身影，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够挤出这一丝声音。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那里啊！”
宁音走后，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仅存的实感。
妹妹。
青梅竹马。
拥有一切密切羁绊称谓的灰白少女，此刻正静静地站在恶魔，魔将的身侧，对我送去陌生的视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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