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就是你们新学期的态度吗？啊！老师一不在就在这里瞎嚷嚷！你们当这里是菜市场了吗！一个假期都没有个长进！就用这样态度对待学习吗！”
这种时候，全班肯定不会有抬头的二愣子，全部埋头做深思状，即使这几句话因重复太多次无论是让谁都觉得索然无味。
毕竟是个喜欢喧闹的年纪嘛。
班主任在愤怒地例行训斥着我们这帮“不争气的玩意”，虽然合情合理，但我心里却依然有点不是滋味。
大概就是那种，嗯，缺乏认同感的感觉。
老师，我刚刚干了那么大的一件事，多多少少训斥我一下吧？
老师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努力啊？知不知道我刚刚的心理活动有多精彩啊？这种不被当回事的感觉超不爽啊！
班主任又训斥了我们十来分钟，这才停下来喘口气。辛苦了，老师。
“我还要去开会，课代表把作业给我收一下，班长组织纪律。都给自己长点脸啊！”
班主任转身离开讲台，课代表也纷纷下地收作业去了。
目送着老师离开教室，我把椅子向后挪了一下，侧过头悄悄问孙炜：“喂，现在的老师是不是不管高中生谈恋爱了啊？”
关爱智障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
“那老师怎么不管我刚才......那个啊？”
“因为只有你们两个才是全校公认的情侣啊。”
“......这玩意儿还能公认啊。”
虽然之前老师的话我已经隐约感觉到了。
“哎，说真的，这种简直能载入中国高中生史册的事情你也能忘？”
“少说这些没用的，告诉我怎么回事？”
那个叫刘梦嫣的女生在一旁捂着嘴窃笑了一声，说道：“今天皓轩真是好奇怪啊。”
啧。
又是你。
我把头转过去，带着敌意认真地审视起这个不应该存在的人物来。
栗棕色的长发，额前留着斜刘海，白皙的皮肤，没涂口红依然红润的嘴唇，脸上挂着清纯的笑靥，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啊。
但是我对她的敌意丝毫不减。
她就是刚刚孙炜所说的“平行宇宙”理论的漏洞。
在我的那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即使我真的抽风了，去向尹怡菲表白，但只要有她这个人存在，那么就意味着我不可能处于原来的世界里。
这两个宇宙也根本不平行。
有一种叫“蝴蝶效应”的理论，相信大家都知道。
微小的不同，很轻易就能造成很大的影响。
所以我不相信这个世界里在我身边凭空多出了一个人，却没有任何改变......
......不对，有。
难道我向尹怡菲表白是因为她？！
这怎么可能呢！但按照逻辑来讲确实是这样......
总之，这个人是个关键人物。要弄清楚真想，首先要把她搞定。
“讨厌，”刘梦嫣笑着把脸向后移，“有女朋友的男生可不能这样盯着女生啊，皓轩。”
咕，糟了，走神了。
“喂，”孙炜无奈地看着我，“你还听不听了？”
“听。”
“那是一个星期一的升旗仪式。”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全校师生都在哦。”
知道了快往下讲！
“在升旗仪式和国旗下的演讲都结束之后，老师正要组织学生回到教室，你却一个箭步冲上了升旗台。”
你确定是一个箭步不是几个箭步吗。
“老师正要发飙，你却诚恳地向老师乞求给你几分钟的时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全校师生宣布。老师最后还是答应了。”
老师还真仁慈啊。
“紧接着你就开始了对尹怡菲的表白。”
啧啧，这小伙子真是作死。
“那是我一生听到过的，最感人，最真切的表白了，仿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吟唱。啊——”
要是你收起你陶醉的表情和呻吟，我们就还能做朋友。
“本来马上就要发飙的老师竟然听哭了，校长也在偷偷用手绢抹眼泪。”
......
“在所有人的声援下，尹怡菲也红着脸登上了升旗台，最后答应成为你的女朋友。周围好像有你事前安排好的同学，直接放起来彩纸礼花。那绚丽的场面......啊——！真是浪漫的爱情故事啊！”
“我当时刚转学过来不久哦！当时觉得皓轩好帅气啊！”
没人问你的感想！
唔，这里就应该是梦的开头了。
我记得梦里面周围好像有彩色的粉尘，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带的特效，没想到还真有啊。
嗯，那开头就连上了。
......嗯？
那结尾呢！
“亲上了吗？！”
“呃，是说尹怡菲的脸吗？亲上了啊。”
哦，亲上了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亲上了啊！
“......那又怎么了？反正你都没印象了。”
不对啊！问题很大啊！
我亏大发了啊！！！！！！！！！
这是我的初吻啊！！！！！没了不说，至少让我感受一下啊！！！！！！！！
老妈啊！！！！你还我女朋友啊！！！！
“那边的，安静点！收作业用嘴吗？”
班长于子辰的声音也充满了怒气，看来已经进入班主任模式了。
冷静，冷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深呼吸，吸气——，吐气——。
“然后呢？不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吧？”
“午休的时候，校长还把你叫到校长室里了，和你谈了一中午。最后达成的协议是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允许你们两个谈恋爱。”
这种情况照常理不应该是一棍子打死吗？
校长其实是个有故事的人也说不定？
“之后啊，还有几对不知死活的想要模仿你来着，结果都被记过找家长了。”
......可怜的孩子们啊。
那我们怎么一个假期没见面？
“那我不知道，这是你们两个的私事。”
私事吗......
那不对啊，这么大的事，我们家长总该知道吧？
“知道啊，你们家长还见面了呢。最后也达成了共识，只要不耽误学习就行。还是你告诉我的啊。”
......这绝对是假的家长。
她的父母不说，光是我妈就经常在家旁敲侧击地给我讲，她的同事是如何去她儿子的学校给勾引她儿子的女生一耳光的故事。
这个绝对不能称作是有风范的案例听的我毛骨悚然。
我也反复向她郑重声明，我绝对不会在高中谈恋爱。
（其实主要还是没资本。）
所以说，我的告白到底是有多感人啊？连石头都能煮熟了？
我倒是十分好奇，老师都是怎么被我洗脑了啊？
“我说......”
“那边的！”
班长愤怒的声音又传来过来。
我只得悻悻地把椅子往前移了回去。正巧课代表收到了我这里，我就把相应的作业掏了出来，并且小心翼翼地叫醒我的同桌大人。
下课再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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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是每学期都一样的套路。
老师回来之后，又是一阵训斥，说了几句关于新学期的话，然后对没交作业的同学实施恐吓，威胁明天再次到校为最后期限。
然后，再分配几个学生自主留下来打扫教室，今天的事就结束了，下午又是难得可贵的没有作业的小假期。
一般来讲，这个时候留下来的人应该有我一个。
我也正打算留下来。
放学的时候是最嘈杂的时候，这个时候所有人就都毫不顾忌地大声交谈，在楼道里打闹也不足为奇。
蜂拥而出盼望回家的学生群堵在了狭小的大门口处，从教室里的窗户能看得一清二楚。
避开高峰期也是我选择留下来值日的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我还有事情要问。
“孙炜......”
我刚刚开口，就感觉衣袖又被人拉住了。
我为什么要说又？
回头一看，果然是尹怡菲。
看来我以后要习惯被人拉衣袖了。
“梁皓轩，你要值日吗？”尹怡菲的脸上也没有了红晕，换上了甜甜的微笑，“一起啊。”
“好、好啊。虽然一般都是男生留下来，但还是有女生能做的事情吧？”
这时，孙炜用力地敲了一下我的头。
“痛！”
“喂，你这样可不行。男人怎么能让女朋友干活呢？”
“她说要值日的啊......”
又敲了一下。
“疼啊！你个混蛋！”
“你能不能不这么缺心眼啊！我现在相信告白的肯定不是你了！”
喂喂，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能往外说啊！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尹怡菲，她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并没有起疑心。万幸。
“不不，我来值日没问题的。要不然我留下来就没意义了啊。”尹怡菲连忙说道，一边把我拉了过来，“女生可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的。”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孙炜无奈地一摊手，“那我就先走了，不看你们两个撒狗粮了。”
然后他悄悄踢了我一脚：“加油啊，兄弟。不打扰你了。”
然后他就拎起书包转身就跑。
......
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值日吧？
话说我的问题还没问呢。
没办法了。
这时，刘梦嫣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下子搂住了尹怡菲的脖子。
“梁皓轩梁皓轩，老是叫他梁皓轩，多见外啊。菲菲，你就不能叫他皓轩嘛。”
说完，还向我狡黠地一眨眼。
这啥意思？我可没拜托过你让她这么叫。
“知道了啊。真是的。”尹怡菲嗔怪地瞪了一眼刘梦嫣，又转过来笑着对我说道：“皓轩，我们来值日吧。”
“......哦。”
一看到我，你就马上笑起来了啊。
我心情稍微有些复杂，从清洁橱里拿出了一把扫把，递向了尹怡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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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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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我的手腕一阵压迫感，仿佛是被卡车碾压过去一样，疼痛感瞬间席卷我全身的神经。
一刹那，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手腕处，血肉模糊的横截面。
白色的手骨，鲜红色的血液，一股血腥的气息钻进了我的鼻孔里。
扫把从我的手上滑落，清脆地砸在了地上。
“啊——”
我弯下腰，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住我的手腕。
然而痛得发出声音的讯号刚刚传输到大脑中，痛觉的信息却瞬间烟消云散。
“啊——？”
浑身上下一点痛感都不复存在，手腕也依然完好无损地连接在一起。
一切都毫无预兆的开始，又毫无预兆地结束了。
周围的人都被刚才的那一声吓到了，尤其是尹怡菲，更是焦急地蹲在我面前，用手轻抚着我的后背问道：“怎么了皓轩？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没事，我刚刚可能是抽筋了......”
我用袖子抹了一下额头，随便应付了一下，袖口立刻被额上的冷汗浸湿了。
“真是的，小心一点啊。别让我担心啊。”
我头脑恍惚地站了起来，看向我的右手腕。完好无损。
我知道，肯定不是抽筋。刚刚的痛感使我以为我的手真的被撕下来了。
即使我的痛觉是虚假的，那么我的视觉与嗅觉也会同时出现幻觉吗？
......怎么回事？
这是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吗？
“哎呀呀，”旁边的刘梦嫣突然喊道“我都忘了，我哥还在等着我呢。皓轩，菲菲，明天见！”
说完，她一溜烟地跑出了教室。
......
这种不自然的反应，想不注意到她都难吧？
是她搞的鬼吗？
她的背影转过教室的门，就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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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梦嫣跑出了教室，脸上的笑容立刻就被抹去了，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四处张望后，并没有发现有人影。
她斜靠在走廊的墙上，闭上了眼睛。
半晌，才缓缓睁开。
“切，竟然是‘梦者’。”
刘梦嫣心不在焉地撩了撩自己刘海。
“看来，无论是对于哪一方，都不能放松警惕了。”
自言自语完这意义不明的话，她便站直了身子，把自己隐在了光明所照不到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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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确认自己的身体毫无异样之后，我终于舒了一口气。
教室也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同学也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我拎起了书包，也向门口走去。
“皓、皓轩。”尹怡菲叫住了我。
一不小心又把她忘了。我还是不习惯有女朋友的日子啊。
“什么事？”
“你下午有事要做吗？”
我要回去打游戏啊。
当然不能这么说。
“没有啊。”
“那，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尹怡菲期待地看着我。
......想做的事？
男女朋友之间，想做的事？
......做的事？
......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的思想太污浊了！
约会，一定是约会。就是逛街嘛，对，一定是逛街看电影之类的。
“那我们先一起吃个午饭怎么样？”
“好啊好啊！”
呼，搞定了。
现在就开始怀念单身的生活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背着书包，和尹怡菲一起走出了校门口。
书包本来就没什么重量，把作业再一交就更是轻飘飘的了。
想必尹怡菲的手提书包也是一样，所以我问她要不要帮她提包时，她拒绝了，我也就没再坚持。
说真的，我还真是有些感谢那个手提书包，它让我不用考虑要不要牵手这个问题。
对于肢体接触这种事情，我还是很拒绝的。
毕竟她不是我的对象。
......诶，不对，她是我女朋友啊。
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呢......
“那个，要吃什么呢？”
又走神了。这可是个危险的习惯。
“啊呀，要吃什么呢？你想吃什么？”
“随便啊。”
......哎哎，这个段子我听说过！
女朋友如果回答“随便”，那么她的潜台词就是“看你表现了如果不合老娘胃口那你就死定了”。
太可怕了。暗藏杀机啊。
但偏偏尹怡菲笑得又那么人畜无害。
吃什么呢。
我摸了摸瘪瘪的钱包，不由得暗暗叫苦。
本来我是打算回家吃的，也就没向父母要钱。
平时也没有固定的零花钱，因为我本身也不太会花钱，所以这大概是我妈发现等我主动向她要钱要比按期发放更省钱的缘故吧。
总之，去不了什么高级的餐厅了。
“要不......就在学校旁边的店里选一家？”
试探性地问道。
“可以啊。”
呼，太好了，大范围划对了。
那么再细细地筛选一下。我的大脑开始了飞速地运转。
快餐店都是些高热量食品，感觉女孩子注重身材应该很少去吃。黄焖鸡一份的量感觉也不像女生能一个人吃完的，两个人吃一份的话我也拒绝。感觉面条之类的应该没问题......
啊啊啊啊啊啊！又是“感觉”又特么是“应该”的！我平常就不能多关注一下女孩子吗！
而且我现在才发现，我对尹怡菲一无所知啊！
这样的我到底是怎么泡到妹子的啊！
“喂喂，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试探性地问道。
“没有啊，什么都可以。”
啊啊啊啊啊！难伺候的女人！
“那就去桂林面馆！”我自暴自弃地随便捞出了一个饭馆名字。
“好啊！我们走吧。”尹怡菲兴致勃勃地答应了，两步跑到了前面。
......嗯？
这就，蒙到正确答案了？
“真的没问题吗？这家，真的行吗？”我反倒犹豫起来。
“当然行了！”尹怡菲转过身，假装生气地鼓起了嘴巴，“真是的！其实哪家都无所谓啊！能和你一起吃饭才是主题啊！”
“走啦走啦！”尹怡菲把手伸过来，好像停顿了一下，然后拉起了我的袖口，兴冲冲地拉着我往前跑去。
......
意外的，是个容易伺候的女人？
面馆本来就离得不远，没跑几步就到了。
走进来，挑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
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是怎么都吃不穷我的。
其实现在也不过十一点钟，还没有到饭点，再加上主要客户学生大多都回家了，所以店里上也没有什么客人。
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告诉老板打算一会再点菜。
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笑呵呵地答应了，对我做了一个“我懂”的口型，便乐颠颠地跑到了后厨。
你懂个六啊......
不过正好，我还有事情要问尹怡菲。
“尹怡菲啊——”
“叫怡菲。”
“怡、怡菲。”
“嗯嗯，什么事？”
我也要考虑一下问话的技巧了啊。
“那个，你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一个假期不见面吗？”
尽量装的有底气一点。
“当然记得啊！如果刚刚热恋就黏在一起，学习就要耽误了嘛。分离一个假期，能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啊，才能以最正确的姿态应对这份感情啊。”
“......这还真是清新脱俗的想法啊。”
“这不是你提出来的吗？”尹怡菲疑惑地看着我。
“对啊对啊，是我提出来的。我是、我是看看你有没有忘记这个初衷嘛，省的你到时候又怪罪我了。”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任性吗！”
“不不不——”我慌乱地否认道。
“噗。”尹怡菲又笑了出来。
......又来？
“真是的，皓轩，想要制住你简直太容易了。”
那你也不能以此为乐啊！
“谁叫你总是把我想的那么小气！这点小事我就能生气吗？你就这么小瞧女生的度量吗！”
“好好好，是我的错。”
不过话说你现在不就是在生气吗？
这句话当然不能说，这点情商我还是有的。
“呐，皓轩，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尹怡菲突然将话题一转，从身后把书包拎到胸前，从书包的夹层里翻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笔记纸，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情书吗？
我满腹狐疑地接过纸，在尹怡菲期待的注视下将纸条展开。
里面的内容展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由得愣了一下。
倒不是内容有多么精彩绝伦。恰恰相反。
这不是一张笔记纸，这是一张五线谱。五条线上画着的是歪歪扭扭的蝌蚪状的音符，勉勉强强地排列在纸上，即使我这个一点也不懂音乐的人来看，也知道，画这个的人绝对是一个门外汉。
但这样乱七八糟的音符我见过一次。
我怎么也忘不了的那一次。
也就是，在我记忆中过去的时间里，我被尹怡菲所讨厌的“那件事”。
————————————————————————————————————
糟透了。
真是糟透了。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从操场一路狂奔回教室。
珍惜度极高的体育课让我忘了正事啊。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
跑回班级，只有尹怡菲坐在教室里写着什么，似乎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没有参加外面正在进行的女生800米体测。
用余光瞟了一眼，我就直奔向我的座位。
语文书，语文书。
我一边默念着，一边在我一片狼藉的书桌堂里摸索着。
该死，越是着急的时候越翻不到。
虽然已经背了个大概，但我不再看几眼就根本没有可能把《归去来兮辞》背下来。
我烦躁地瞟了一眼表，离和老师约定的期限没几分钟了。
这次再背不下来班主任一定会杀了我的！
没办法了。
“尹怡菲！语文书能借我一下吗？我要找老师背课文！”
“哦，可以。”说着，尹怡菲就慢慢地转过身去翻书包。
我扫视着她的桌面，突然就看到了压在最底下，只漏出一个角的语文书。
“不用找了，就在这呢！”我欣喜地一把把书抽了出来，转身就向门口跑去，“谢啦！”
“在桌子上的吗......？”尹怡菲有些疑惑地看着桌子。
突然之间，她如同受惊的小鹿一样一下子跃了起来。
“糟了！”她慌乱地叫喊道，“梁皓轩！不是那本书！先给我一下！”
可是我已经跑的太远了，一丁点都没有听见。
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我快速地翻着书页，翻到之时也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
拼尽所有脑细胞，我目不转睛地进行了最后一次的短暂性记忆，然后不甘心地合上了书。
握着书，我小心谨慎地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
“进。”
呃，听声音，老师好像心情不太好。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踮着脚尖进去了。唔，办公室里只有我们班主任一个人。
老师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着我，问道：“怎么才来？”
“我忘了......”
“心可真大，”老师轻叹了一声，“开始背吧。”
“哦、哦。那个......”
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里了。
第一句是啥来着？
“老师，我能再看一眼书吗？”
老师皱了一下眉。
我就当是默许了哈。
这个时候一定要动作快，不然只能积累老师的怒气值。
我马上把书从手里抽了出来，噼里啪啦地翻起了书页。
就在这时，书页里夹着的一张纸被我翻书页引起的风掀了出去，飘到了空中。
“梁皓轩！”
门口突然传来的尹怡菲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转过头一看，尹怡菲正手扶着门框，弯着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晕。
“把书还给......”
她停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在空中那张纸。
我也茫然地仰头看着那张纸片。
纸片轻盈地在空中跃动着，灵巧地躲闪着我们的视线。
然后，顺从了地心引力，飘到了班主任的头上。
哎呀。
好像不太妙。
老师沉着脸，伸手一抓，把纸片抓到手上，凝视了许久。
然后，班主任把纸片递向我，问道：“这是你的吗？”
我没敢接，仅仅远远地观察起来。
......这什么啊这是？
虽说从小学以后我就没见过了，但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一张五线谱，。
关键是画在五线谱上的符号，实在是难以给出明确的定义，承认它是音符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而这些象形文字的下方似乎都写着一行小字，但具体是什么我就看不清了。
“是你的吗？”老师的声音里透露着不耐烦。
“不是，”我回头看了一眼尹怡菲，下意识的回答道，“是尹怡菲的书......”
然而，话一出口，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一瞬间，尹怡菲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
......
这种时候甩锅简直太不爷们了啊！
这种情况稍微承认一下也没什么啊！
但是为时已晚了。
“你先走吧，明天再来找我背。尹怡菲，你过来。”老师的音调里似乎在强压着怒火。
这张五线谱有什么地方触动了老师的神经了？
“......是。”
仿佛是从尹怡菲唇的缝隙里挤出来的字眼，渺小而又无力。
我从尹怡菲的身旁低垂着头溜了出去，再也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
我不知道老师到底和尹怡菲说了些什么，只知道她攥着书回来时眼眶是红的。
再然后，就是我之前所讲过的状况了。
虽然按照常理来讲，我觉得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一切也不过是意外。
但我怎么也忘不了那时无助的眼神，和那声无力的回应。
我不知道那张五线谱对她来将意味着什么，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现在，一张神似的乐谱，就在我的手上，而尹怡菲正坐在对面，看着我的眼神里写着期盼。
我把这张乐谱端在手里盯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啊？”
“五线谱啊。”
“这个我知道啊......我问的是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乐谱啊。”
“......好吧。是你写的吗？”
“怎么样怎么样？”尹怡菲急切地把头向我这里凑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往椅背上靠了靠。
“这个......我看不懂啊。”
“那，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比如说，就是——嗯——那样的感受？”
到底是哪样的啊？
“额......很飘逸？”
“飘逸个鬼啦！”尹怡菲恼怒地把谱子一把抢了回来，“我又没学过！能画成这样就不错了！”
她气呼呼地把脸别到了一边。
“抱歉，我是真的看不懂啊。这是什么的乐谱？钢琴曲么？”
我讪笑着，试着岔开话题。
“......是歌曲啦。”
“那是谁的歌啊？”
“谁的也不是，”尹怡菲偷偷瞄了我一眼，小声地说，“是我自己写的。”
“哦，你自己写的啊——你自己会写歌？！”
“......自己瞎写的啊，谈不上会。你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我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到桌子上了。
班级第一的女生会写歌，就好比班主任会打LOL一样不可思议。
我可不知道我身边的同学还有这么有文艺细胞的。
而且还是班级的尖子生。
我之前也说过，我们高中在全省能排到前三名。
生源却并不是特别突出，之所以成绩这么好，完全是因为学习抓的死严死严的。
作业多，自习少，除了主课以外其他的课随时都能被占，丝毫没有主权。
这种强压的环境下，竟然还有人能发展自我的艺术修养？
若是说尖刀班那群怪物也就罢了，尹怡菲虽然成绩优异，却怎么也谈不上是有多么天赋异禀。女生的理科思维总是要比男生要差一点，那就只能靠勤奋来弥补。我曾不止一次看到尹怡菲拿着在家里刷的题去向老师提问。
我作业都是勉强写完的啊！这哪里像有时间去发展兴趣的样子啊！
......我好像有些明白，老师当时那么生气的原因了。
“你很厉害啊。”我由衷地感叹道，“可是你说你没学过音乐，你怎么写出来的啊？”
“.......我自己瞎写的，我自己看得懂就行了。”
你别蒙我啊！音符这种东西也能DIY吗？！
你是莫扎特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自己记得住是什么调就好了嘛。”
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但这上面没有歌词啊？”
“歌词......还没写好。”
“那就哼一下给我听听呗？”
“不要。”
“诶？”
你拿出来就为了给我看一眼吗？
“你不给我唱我怎么知道好不好听啊。”
“......还没到时候。”尹怡菲小声地嘟囔着。
“什么？”我没有捕捉到她说的字眼，问道。
“没什么。啊啊啊，饿死了啊！快点点菜了啊！”
“怎么突然之间就饿死了啊......”
真搞不懂女人。
不过尹怡菲有音乐天赋这件事，似乎是确定了？
我们到最后一人点了一碗面，加了一盘小菜，我又拿了两瓶汽水。
作为人生第一次和女生的约会，这样的午饭是不是有些太简陋了？
不过尹怡菲看起来挺高兴的，姑且算是合格了？
“那一会打算去哪里？”我一边吃着面条一边问道。
可千万别再说“随便”了，姐姐。
“唔——要不去步行街逛逛吧？”
得救了。
不就是轧马路吗。我对我的体力还是蛮有自信的。
“没问题。”
过了一会，我的面吃完了，尹怡菲还在小口小口地吃着。
我是不是吃的有些太快了？我开始有些担心我的吃相了。
先把账结了吧。
“老板，收一下钱。”
我招呼了老板一声，从我的上衣兜里摸出了钱包。
尹怡菲也马上把嘴里的面条一口咬断，把自己的钱包也掏了出来。
“你干嘛拿钱包？我付钱就行了。”
“AA。”她一边说着，一边埋头从钱包里把钱掏了出来。
“别啊！请女朋友吃饭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都懂这个道理啊。
尹怡菲抬起头，看着我，笑了笑。
“皓轩，如果等你有自己的收入了，再来请我吃饭，我会很开心的。”
“......”
我默默地看着尹怡菲把她的那一份钱付给老板，没说一句话。
其实，她所说的话，和我原来想的一样。
这也是我之所以会觉得初高中生谈恋爱很逊的原因之一。
明明是在依靠着父母生活，就年龄来说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却还要用父母的钱来请自己喜欢的人吃饭，送各种礼物，好像显得自己有多气派一样。
明明只是一个个扔到社会上还什么都做不到的小鬼，却硬要装成成熟的模样。
说到底，这都不是你的钱啊。
自以为理所应当地拿来挥霍到女朋友身上。
想想就逊爆了。
虽然说起来难听，但就像拿父母的钱来养女人一样。
但怎么说呢？好像现在总体的风气就是这样。
少男理所应当地为对象购置各种昂贵的包和鞋子，或是去各种价值不菲的饭店请客吃饭，少女也都理所应当地接受了。
说不定还会主动索要。
而且我也无法想象没有这些具体的东西，两个人的感情会怎样维持下去。
也许是我偏见太深了，所以这种带有排斥的情感我也不再让它出现了，也逐渐认为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是理所应当的事。
反正我也不谈恋爱。
但是，尹怡菲，她也有一样的想法吗？
稍微，有点出人意料啊。
尹怡菲把钱递给了老板，转过头看到我时，像是吓了一跳地往后一缩。
“你干嘛啊！笑得这么——诡异？”
嗯？我笑了吗？
我现在不会是满脸痴汉笑吧？
快抹掉快抹掉。
“没什么，突然想到了高兴的事。”
我还是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尹怡菲，”我用手拄着下巴，注视着她，“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啊。”
尹怡菲先是一愣，却也笑了起来。
“真是的，”她也学着我的样子，注视着我来，“明明是这么过分的话，怎么还有点小高兴呢？”
“皓轩，‘有点喜欢上我’还远远不够啊。”她笑着把耳边的碎发捋到了耳朵后面，“你要爱上我才行啊。”
“爱”吗.....
这个字，怎么都不像能轻易说出口的样子啊。
不过，尹怡菲刚刚说了吧，等我工作以后？
……她已经有这么长远的打算了吗？
“这个，以后再说吧哈哈哈。”我讪笑着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可乐。呃，没有了。
“你这个人......”
尹怡菲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在我手里的玻璃瓶子，没有任何征兆地，在我的手里炸裂开来。
我清晰地看见了，那个瞬间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完全地展现在我眼前。
不是某一点受到了冲击，而是整个瓶子如同在内部分崩解离一样，碎化成玻璃屑，同时地向四周迸发。
碎屑闪烁着着屋顶的灯光，在空中划出诡异地抛物线。
然后，时间轴回归正常。
“砰”的一声巨响，玻璃的碎屑溅到我的脸上，但并不是很痛。
“啊！”
倒是尹怡菲吓得惊叫了一声。
老板也惊得一个踉跄，险些坐到地上。
我愣愣地盯着着我手心里的玻璃残渣几秒种后，确定了一个事实。
不会复原了。
这回，无论如何，肯定不是幻觉。
—————————————————————————————————————
因为是在眼皮底下发生的意外，老板一个劲地向我们道歉，虽然他也完全游离于情况之外。
尹怡菲一个劲焦急地问我有没有受伤。
虽然这次的视觉效果要比断手差了好多，但我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完全没有头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有刁民想要谋害朕吗？
喂喂，下次爆炸的是我的头话，可就没这么好笑了！
我总觉得这两次的事件是有关联的，但是又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除了有一个人很可疑。
刘梦嫣。
她现在也在附近吗？
走出了面馆，我探出头四处张望，却并没有发现有她的身影。
不过本来这也只是推测，说不定我错怪她了？
“喂，你找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
“那我们还去步行街吗？你的手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走吧，现在就去。”
说真的，那么一个瓶子在我手里炸裂，我的手竟然没有被割伤，简直像是故意吓唬我一样。
学校离步行街不是很远，走个十分钟就到了。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商店和礼品店，树也都长得郁郁葱葱，所以这里也是学校里情侣经常光顾的地方。
如果老师在这里蹲守的话，肯定会收获颇丰。
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沦为他们的同类。
虽说世事难料，但这种“世事”也未免太难料了吧？
但这种体验，怎么说呢？
两个人一起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牵着衣袖，肩膀在不经意间靠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有说有笑，一起看着一样的风景……
这感觉，还真是奇妙哈？
我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高中生愿意顶风作案了。
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在旁边，真是不错的体验啊。
即使不去承诺未来如何，这一刻的美好就足以让人迷醉了。
……虽然这么做是错误的。
“呐，尹怡菲，你之前说过要等到我工作再请你吃饭。你——想得还真远啊。”
“这有什么的啊？你难道以后会成为无业游民吗？那也太没出息了吧？”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对我们两个，还真有信心啊。”
我是真没见过几对情侣能持续两个学期，能从高中处到结婚的也都已经在网上被奉为典范了。
尹怡菲我不敢说，但我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我很直截了当地告诉各位，我不认为自己可以坚持到那种程度。
我害怕未来，没有任何保障的未来。
我对自己命运的走向完全没有头绪，只知道按照现有的路途，一步一步走下去。
因为现在的我什么也不用管，什么文化修养，什么业余爱好，什么都不用管。我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好好学习就能上好大学，好好学习就能找到好工作。
只有一条线走向的人生，看似轻松，我也根本没有思考的必要。
但不去思考这件事，本来就很可怕啊。
越是这样，我的未来就越没有实感。
我连我自己的未来都无法去保证，我有什么资格去保证别人的幸福？
“我当然有信心了啊！”尹怡菲的声音从我的身旁传来。
“因为我不会喜欢上其他的人，你也不会喜欢其他女生，所以这样唯一的我们一定会走到最后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对我还真有信心啊。”我苦笑着说。
“喂！你难道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也不是说没有……”
“那我问你，你会去和其他的女生谈恋爱吗？”
“不会吧……”
“那你觉得我呢？”
“也不会……”
“这不就行了嘛。”尹怡菲笑着挽住了我的胳膊，“如果以后心存不安的话，彼此确认一下不就好了吗？”
一个回答就行，你还真是好糊弄啊。
放到社会上，你这样的小女生早就被骗得体无完肤了。
……不过，我倒是觉得，这样的她，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听你的。”
和她相比，我是不是有些胆小过头了呢？
在她的单纯面前，我实在是太畏畏缩缩了呢。
但这种单纯能持续多久？能一直到一切结束的那一天吗？
我摇了摇头，不再试图去想这些问题。
未来的事，交给未来的我好了。
喂，你要好好干啊。
————————————————————————————————————
“皓轩，皓轩！你看，那里聚了好多人啊！”尹怡菲兴奋地指着前方。
我回过神来，向前看去，的确聚了一群人，围着商场门口的一个高台，似乎是在进行什么活动。
“来嘛，过去看看。”
尹怡菲兴冲冲地把我往人群拉了过去。
逛街除了逛商店以外，就是去看热闹嘛。
“真是的，着什么急啊。”我无奈地笑了笑。
这种情侣的形式，我也逐渐能适应了。
我也跟着她向人群走去，无意识地向旁边瞟了一眼。
嗯？
我的目光，似乎与街道另一旁的一对目光对上了。
那是一个女生，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栗色的长发，额前留着斜刘海。
……
怎么看都是刘梦嫣啊！
而且她怎么在搂着一个又高又廋的男生的胳膊啊！
等等，那货不是老刘吗？
兄妹两人出来逛街的节奏吗？
德国骨科欢迎你们啊！
尹怡菲见我突然停了下来，有些不满地问道：“你在看什么啊……诶？那不是刘梦嫣吗？”
刘梦嫣也发现了尹怡菲，兴奋地挥了挥手，松开了老刘，跑向了我们。
“真巧啊！你们也来这里玩？”
“是啊是啊。”
……
我默默地看着她们两个。
一点都不巧。
刚刚刘梦嫣的眼神，分明是在注视着我。
如果只是目光碰巧碰上了，那也不应该反应这么慢，才想起来打招呼。
这个时候，被冷落的老刘也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喂，老刘，我问你个事，”趁着两个女生聊着正欢，我偷偷把他拉到了一边，“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来逛街的？”
“吃完午饭就来了。不知道她发什么疯，突然就吵着要我陪她逛街，我又拗不过她.....”
“那你们两个午饭在哪里吃的？”
“就是在……”
“哥！怡菲！！活动要开始了，我们快过去吧！”刘梦嫣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拉住了老刘和尹怡菲转身就跑。
喂喂，这打断对话的意图也太明显不过了吧？
只会让你更加可疑啊。
这种巧合，我可不相信。
“皓轩！跟上啊！”尹怡菲回头向我喊道。
我有些不情愿地跟了上来。
走进展台旁边，我们才发现有几个工作人员，发给了我们类似号码牌的东西。
我问了一下工作人员，才知道商场为了搞活动，请了广播电台一个挺有名气的女主持来唱歌，顺便还弄了几个互动游戏。
这个号码牌，是为了最后的抽奖环节准备的。
当我们挤到人群前时，那个女主持人正坐在舞台的后侧休息，现在是顾客在台上唱歌，好像唱歌买东西就有折扣。
“哎，我还以为能听到艾莲姐唱歌的呢。”尹怡菲一脸惋惜。
“这个主持人你认识？”
“认识啊！我每天晚上都听她的节目的！她唱歌超——好听的！”
“这样啊......”
不知道她唱歌怎么样，但她的长相真是无可挑剔。
她留着一头长达腰间的黑色长发，身材苗条，面孔精致而又美丽，嘴角露出淡淡地笑容，散发着淡雅的气息。
真的好漂亮啊！
即使是很少对女生的外貌表达感想的我也不由得感叹道。
广播电台的主持人长得这么漂亮干嘛啊？又没人能看得见。
我也有些想听她唱歌了啊......
“……喂，皓轩，你又露出奇怪的笑容了。”
快抹掉快抹掉！
“是错觉。”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尹怡菲。
“……”尹怡菲白了我一眼，注意力又转移到台上去了。
台上是一个大妈正在唱《东方红》。
这时，旁边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扭头一看，是刘梦嫣。
“喂，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东方红吗？”
“不是啦，我是问那个艾莲。”
“挺漂亮的。怎么了？”
你又想耍什么把戏？让话筒爆炸吗？
“……她很特别呢。”
“特别？你是说她特别漂亮吗？”
我转过头来。
刘梦嫣的眼里，闪烁着一种我无法名状的感情。
那是什么？
我无法知晓。
但我知道，这种感情，不会是和我一样的普通高中生所能拥有的。
刘梦嫣，你到底……
“嘛，你要是这么理解也行啊。”一瞬间，她又立刻换上了笑嘻嘻的表情，前一秒的神秘立刻烟消云散。
捉摸不透啊，这家伙。
“那么现在，就到了最后的抽奖环节了！”
现在台上站着的是活动的主持人。
工作人员从台下抱了一个箱子上来，应该就是抽奖箱了。
“哎——”尹怡菲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样子是听不到艾莲姐唱歌了。”
她拉了拉我的衣袖，小声说：“我们走吧。”
“诶？这种时候走么？正要开奖啊。”
艾莲小姐这个时候站了起来，走到了箱子前，将手伸进去摸索起来。
“中奖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我们摊上啊，快走了啦。”
“等等，再等等，说不定就中了呢。”
我紧紧握住我的号码牌，上面的数字是“127”。
艾莲小姐最后从箱子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打开纸条，大声地说道：“中奖的号码是——128！”
“我靠！”
就差一个号码啊！还不如差的多一点我心里能平衡一点啊！
看来这个幸运儿就是在我后面领到号码牌的人啊。
真嫉妒啊......
……
等等！
在我后面领号码牌的不就是——
我猛地看向尹怡菲，她正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号码牌。
然后，她有些颤抖地把牌举向我：“我、我这是中奖了……吗？”
“就是你啊！”我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快点上台领奖！”
“128号！手持128号码牌的观众还在吗？”
“在、在！”尹怡菲有些慌乱地挥着自己的号码牌，从人群中向舞台那侧挤了过去。
“菲菲运气真好啊！”刘梦嫣也显得很高兴，“各种方面上都是啊。”
这个女人又想说什么？
“喂，你说的各种方面是什么……”
“还、还要才艺展示？”
我还没来得及问完，就被舞台上的对话转移了注意力。
“当然了，同学，”主持人显然是认出尹怡菲身上的校服，“想要把奖品拿走，可一定要得到其他观众的认可啊。掌声不够热烈，我可不能让你把奖品拿走。”
主持人显然是在开玩笑，但尹怡菲却显得有些慌乱。
“这么严格啊。”
“当然了，超严格的。”
这个主持人好恶趣味啊……
尹怡菲要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我上去救场了。
我可没见过她当众表演过节目。
要说是我，可是在班级前面唱过好几次歌了，当然都是被老师惩罚的。不是说唱的有多好听，至少是不太可能怯场了。
因为我一开口，那帮玩意儿就哄堂大笑。
倒不如说我脸皮被磨厚了？
我正打算找个机会冲到台上，尹怡菲却在这个时候做出了回答。
“那好吧，”她咬了咬嘴唇，“那我也给大家唱首歌吧。”
“好啊！那你打算唱谁的歌呢？”
“……我、我想唱一首我自己写的歌。”
诶？
我怔住了。
是今天给我看的那首歌吗？
不是说歌词还没写好吗？
主持人显得很惊喜：“真的吗？那更好了！想不到同学还会作曲啊！”
“……一点点。”
“这首歌名字叫什么？”
“《平凡的梦》。”
“那我们就用热烈的掌声欢迎这位同学为我们带来这首歌曲吧！”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尹怡菲的脸又有些泛红了。
她又咬了一下嘴唇，这才接过话筒，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我们都听到了，她明亮的歌声。
在那午夜的时光/
人们都进入梦乡/
梦的神明把乐章奏响/
月光把我的梦境照亮/
我看到鲜花恣意地开放/
我看到融化冰雪的温暖阳光/
我听到鸟儿在轻声地唱/
我闻到了绿荫下的阵阵草香/
我梦到人们都不再悲伤/
一起展露笑颜放声歌唱/
我梦到啊/
我梦到啊/
我梦到他/
就在梦境中央/
啦啦啦啦啦啦/
平凡的梦啊/
也能做的如此漂亮/
啦啦啦啦啦啦/
平凡的人啊/
也能拥有美丽的梦想/
梦的精灵啊/
梦的精灵啊/
能否让他也看到这景象/
梦的精灵啊/
梦的精灵啊/
能否把我留在这个地方/
……
一时之间，没有人鼓掌，也没有喝彩。
所有人都被这温柔而又轻快的歌声包裹住了，沉浸于每一个音节的变化。
我也不例外。
这曲温馨的曲调，虽然很轻快，但依然像是触碰到了我心里最柔软的那个部分。
心头一下子涌出很多感情，却一样也说不清。
脑中也同时涌现了无限的幻想画面，却一样也看不清。
嘛，管他呢。
让我再多听一会这歌声吧。
歌声与阳光和风声糅合在一起，萦绕在我们四周，久久不肯散去。
当最后一个音符跳跃着离去时，我们才回过神来。
看到舞台上脸颊微红的尹怡菲，我率先用力地鼓起了掌。
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喝彩声和掌声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坐在后面的艾莲小姐也面带微笑地鼓起掌来。
尹怡菲慌乱地向各个方向各鞠了一躬，然后就手足无措地呆立在那里。
这时，主持人才再次登到台上来。
“真是太棒了！尹怡菲同学，你是学音乐的特长生吗？”
“不、不是吧。”
“是吗？那真是很可惜啊。不管怎么样，这次的奖品是你的了！”
“谢谢！”尹怡菲高兴地向主持人鞠了一躬，然后从他的手里接过了奖品。
奖品是一个大型音响，看起来有些沉，我赶忙冲到台下，在尹怡菲下来的时候接了过去。
“你唱歌原来这么棒啊！”
“还好吧。”
尹怡菲在轻轻喘着气。也是，这样的场面对于女孩子还是有些太勉强了。
我还没来得及接着问，就看到艾莲也走了过来。
哇。
刚才坐着没看清，原来身材也这么标致啊……
不不不不不不不，快冷静下来，我已经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了！
尹怡菲也很兴奋。
“艾莲姐，我一直很喜欢听你的节目。”
“同学，”她微笑着对尹怡菲说道，“你有没有兴趣来当歌手？”
这是一个好机会啊！而且就刚才的表现来说，她完全有这个资本啊！
我有些小激动地看着尹怡菲，期待着她的回答。
“那个，我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回答。
艾莲姐点点头：“也对，现在要以学业为重。”
然后，她递给了尹怡菲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名片，有想法了随时来找我。”
“好的！谢谢艾莲姐！”
然后艾莲转向了我，也递给了我一张。
诶？
我吃了一惊。
“我、我也要？”
“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嘛，以后说不定就当个经纪人什么的。”她笑着说。
“呃……好吧。”
我也把名片收下来了。
“那以后联系。”
艾莲向我们挥了挥手告别。
“艾莲姐，以后再见！”
今天尹怡菲情绪很高涨啊。
又见到了心仪的主持人，又抽到了这个奖品，自己写的歌又这么受欢迎......
想着想着，我也开心起来。
我们两个边走边说起来。
“喂，你一开始为什么骗我说没写完啊？这不写的挺好的吗？”
“确实没有写完啊，有几个细节还要改呢，结尾还有一段我也没有唱。要不是这么严格，我才不唱这首呢……”
那个主持人在骗你呢小傻子。
“都这么好了还改什么啊！以前真没看出来，你唱歌这么出色啊！”
我不由自主地又夸了她一遍。
“还好吧。”
“这是什么时候写的啊？”
“假期的时候。”
“我采访一下你啊，大明星，你是为什么想写这首歌啊？”
“……”
怎么又不说话了？
“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说了啊其实——”
“在我想你的时候。”
“啊？”
我不由得老脸一红。
“假期里空闲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你呢。就连晚上做了一个好梦，都想着要马上和你分享呢。”
唔，看来歌中的那个“他”应该就是我了。
……
这样被人挂记着，除了父母和老一辈的人们以外，这应该是头一遭。
这样平凡的我，有什么理由能这样被人挂念呢？
“但有时候我也会想，这样美好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幻想呢？我这样平凡的女生，怎么可能遇到这样浪漫的事情呢？”她扭过头来，笑着看向我，“我是不是还在梦中呢？”
开什么玩笑啊，你可一点都不平凡。
长得又漂亮，学习成绩又好，现在唱歌又这么棒……
有什么平凡的啊？
“尹怡菲，你把手给我。”
“诶？”
尹怡菲有些迟疑地把手伸了过来。
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看，我能握住你的手呢。”
“……嗯。”尹怡菲轻轻点了点头，“看来不是梦呢。”
我们两个相视一笑。
就在气氛这么良好的时候......
“皓轩，菲菲！快躲开！”
突然就从后面传来了刘梦嫣的声音。
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拉住了尹怡菲将她拽到一边去。
紧接着，一泼冷水贴着我的肩膀洒到了地上。
然后，一个红色的塑料桶也砸到了刚刚我站的地方。
……好险。
差点就变成落汤鸡了。
不过还好，音响没有被淋到。
“喂，不好意思，没事吧？”
我抬头一看，是楼上的一个阿姨在向我询问。看样子应该是在擦玻璃的时候不小心把桶碰掉了。
“我们没事，但下次请您小心点行吗？”
“实在对不起啊同学！”
这是，刚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刘梦嫣从后面跑了过来。
“喂喂，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没事没事，谢谢你啊梦嫣。”
啧。
又是这个女人。
“你刚刚去哪了？”
“喂喂，你讲不讲道理啊？明明是你和尹怡菲拿到奖品后就欢天喜地的走掉了，早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还来问我？”
“皓轩，要是没有梦嫣在，你现在早就被淋透了，怎么还能这么和她说话呢？”尹怡菲嗔怪道。
虽然话是这样说啦......
“老刘呢？”
“在街道那头呢。我和我哥正要回去，我过来和你们打声招呼就走了。”
“那再见了。”
说完，我就牵着尹怡菲转身就走开了。
“皓轩你干嘛！怎么能这样和同学说话呢！”
“……我总觉得她很可疑。”
“可疑？”
“没什么。抱歉，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认错倒挺快，就是不知道长不长记性。”
确实，如果没有刘梦嫣的提醒，我会被水淋到。
但这也太巧合了。
从今天早上，一直到现在，她的存在始终困扰着我。
说不定今天她根本就是在监视我！
越想越可疑。
“现在天色有点晚了，要回家吗？”尹怡菲在一旁问道。
“啊啊我倒是无所谓，如果你还想再逛的话......”
“不用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我已经够开心了。喜悦事情，可不能一次就享受干净啊。”
“是吗……那就好。”
看来约会也不是多难的一件事啊。轻轻松松就搞定了。
“那你是要打车回去吗？”
“我坐公交车回去。”
“那我送你回去吧，这个音响挺沉的。”
“送给你好了。”
“啊？”我吃了一惊，“这个挺贵的吧？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送我啊？”
“这个音响我们家与一个一样的了啊。”
“那也不能……”
“那就这样吧，”尹怡菲摇了摇食指，“你去给我买一个礼物，就当我们是交换礼物，怎么样？”
“嗯……”
我身上的钱可不够买一个这样的音响啊。
这不是属于强买强卖吗！
“安心啦，不会是多贵的东西。”
“这次你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当然~”
……感觉像是预谋已久了的样子。
结果，我们又回到了学校。
“……”
这是闹哪样？
“不是来买礼物的吗？”
“对啊，就在学校旁边的文教店。”
“……你的要求还真不高。”
学校旁边的确是有几家文教店，除了卖各种文具，也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玩偶啊钥匙链什么的。
尹怡菲拉着我兴冲冲地冲进了一家店里，在柜子上来回翻找着什么。
然后，她兴奋地叫了一声，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蛮厚的本子出来。
“就是这个！”她愉悦地说，“这样的封面的五线谱真的很少见！”
原来是本五线谱啊。
的确，封面上画着一堆抽象而又绚丽的彩色音符，与我印象中古朴的风格完全不符。
“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当时就想买来着，可是又觉得我也写不出来什么，买了也是浪费……”
“现在就有信心啦？”我打趣地问道。
“嗯！”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和皓轩在一起的话，一定可以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不过，买这个本子送给她就行了吧？
我花了15块钱买下了这个本子，把她交给了尹怡菲。
尹怡菲小心翼翼地接过本子，然后欣喜地把本子搂在怀里。
看来她真的很中意这个本子啊。
“那么音响就归你了。”
“我还是觉得……”
“再废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来送你回家吧。”
“你送到公交车站就行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那就听你的。”
我陪着尹怡菲走到了公交车站，等了还没有几分钟，她的车就到了。
“那我就先走了！明天见！”
“注意安全啊。”我叮嘱道。
看着载着她的公交车逐渐走远了，我这才转过身离开。我要坐的公交车不在这个站点。
呼，一天的约会圆满结束！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累人啊。
然而，就在我转过身的一刹那，我看到一个黑影瞬间从电线杆后，闪进了刚刚我走出来的文教店。
……
有人在跟踪我？
而且那个身影……
我靠！
我就知道！
我立刻抱起音响飞奔向文教店。
跑到门前，我用力地一把拉开了门。
店里只有两个学生，而站在门口假装在挑钥匙链的，我再熟悉不过了。
刘梦嫣。
“果然是你啊！”我毫无风度地朝她吼道。
“哎呀，好巧啊皓轩，又碰到了呢。”
“巧个屁啊！你分明是在跟踪我吧！”
“这个小熊钥匙链好可爱哦。你买下来送给我行吗？”
“送你妹啊！你跟踪我一下午了吧！”
“真的好可爱哦……”
“回答我啊！”
“这位同学……”老板娘战战兢兢的声音从柜台后面传来。
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向老板道了个歉。
“喂，你给我出来。”
刘梦嫣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个小熊挂链，不情愿地跟我走了出来。
说不定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小熊挂链？
……谁管你啊！
“我问你，你刚刚是不是在跟踪我？”
“没有啊，怎么会呢？”
你再怎么露出那种无辜的眼神都没有用！
“别狡辩了。我就直接说了，是不是你把我弄到这个世界来的？就算不是你，你也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什么这个世界那个世界的……皓轩，你是不是发烧了？”
“少装蒜！蝴蝶效应你懂不懂？平白无故地多出你这样一个人，周围一定会发生巨大的改变，我的世界根本不可能依旧像现在这样！这就是你的破绽！”
“……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皓轩，你能告诉我蝴蝶效应的原意是什么吗？”
“这我当然知道。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说的不错呢。那你知道热带雨林里一共有多少只蝴蝶呢？蝴蝶每分钟又会扇多少次翅膀呢？”
“……这谁知道啊？”
“那德克萨斯州一年又会有几次龙卷风呢？”
……
这么一说……
“所以说，并不是每一次蝴蝶的振翅都能引发龙卷风，蝴蝶效应只是一个可能性，它的意义是说明事物的发展具有复杂性。并不是所有的改变都会引发巨大的影响。”
她用狡黠地眼神瞟了我一眼：“怎么样，梁同学，听懂了吗？”
可恶，但我又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但你这么说，你就是在承认你是这个世界所‘改变’出来的了？”
“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在纠正你的思想而已。”
啊啊啊啊烦死了！
我烦躁地用手掻着头发。
根本说不过她！
“你肯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对。”她轻松地就承认了，“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这个女人烦死了！
“那就再见吧！”
我用力地一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皓轩，我有句话要跟你讲。”她又叫住了我。
“……干嘛？”
刘梦嫣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会陪着你，直到故事的尽头。”
“啧，”我烦躁地说，“那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啊，这么说，一点都没错呢。”
—————————————————————————————————————
那天晚上，我又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有一个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哭泣。
我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却始终看不到她的脸。
只知道，她的哭声很悲伤，但也很动听。
就像歌声一样。
第二天我醒来时，世界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所以姑且，就把它当做是一个普通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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