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双好眼睛,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情,这点瑟深有体会。
自从她的启蒙者能力觉醒之后,瑟就再也看不见世间万物的颜色,绚烂多彩的世界在她的真知法眼中,只是黑白两色构建而成的。
失去了捕捉颜色的能力,取而代之的是看透一切的恐怖力量。
巧夺天工的仿造物。
属性未知的裂隙碎片。
深藏在山腹之中的神秘迷宫。
假笑。
谎言。
借口。
有些帮助了瑟,有些却让她深感痛苦,就像空之魔女高悬在烈脖颈上的双手大剑,瑟没办法说出口,但也无法视而不见。
所以说,有一双好眼睛,并非是让人感到开心的事情。
当她踏入这片黑暗时,真知法眼立刻发挥了它的力量,和落入巴布鲁眼中的不同,瑟看到的并非是一片黑暗。
在瑟的视野里,所有一切展露出它本来的样子。
他们并非踩着阶梯一直向下,而是顺着生有瘤节的树干,缓慢向上攀援。
在各种文化中,“树”都别具意义,深受北欧神话影响的托尔金,将森林作为精灵的家园加以描绘,多年以后,他的狂热粉丝彼得•杰克逊借助光影的力量将他们搬上银幕,无数观众为之心驰神迷。
瑟也看过那个电影,虽然在她眼里,荧幕上的画面依旧是单调的黑白,但兜帽少女仍然能感受到其中的魔力。扮演精灵的演员身材修长、步履轻盈,走在螺旋缠绕在高大树木上的阶梯如履云端。
作为一个裂隙追迹者,瑟也进入过各式各样的空间裂隙,但这一个,绝对不同。
承载四个人体重绰绰有余的圆木,不过是一条向外伸展的树枝,在目力可及的远处可以看到一棵巨大的树木笔直插入云霄,它是那样巨大,人的视野几乎无法将它的整个树冠囊括进去。在它身周,树枝、根须、花朵、果实、苔藓组成了另外一个奇妙世界,飞鸟时起时落,像绚丽多彩的星子环绕着它。
因为兴奋,瑟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下意识看向巴布鲁。
黑皮肤的年轻人正在和老妇人讨论什么哲学问题,当瑟转回头将目光投在烈脸上,她赫然发现对方正用略带紧张的表情面对自己。
“瑟。”烈轻声说,“不要再看下去了。”
理智上,瑟明白烈说的对,他一向是对的。在战斗方面,烈有无可比拟的强烈第六感,但这并不是瑟愿意听从他建议的根本原因。就像瑟懂得空之魔女从烈身上夺走了什么,才将火焰的力量交付给他;烈也明白,对于瑟来说,真知之眼意味着什么。
而情感上,瑟无法控制自己。现在在她眼中的空间裂隙,有可能是那个塌缩了的高纬度空间仅剩的一块绿洲。这里看似还保留着完整的生态系统,植物、动物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守护者为什么存在?
他们又为什么和人类相互依存?
如果有不朽的神明,可以在无限的时间中完善自我,他们为什么还要穷尽心力来到地球上,将自己的力量借给天选者使用?
空间裂隙如何产生的?
为什么空间裂隙中取得的物品都或多或少拥有非凡的力量?
自从第一个守护者降临人世,不管是天选者还是普通人,于此花费了难以计算的时间和精力穷尽心里想要探索其中的奥秘。无论是隐修会还是凡尘之眼,都吸引了无数才华横溢的研究者,宁可将才华埋没终生、不向世人倾吐半个字,换得靠近这个巨大谜团的机会。
而现在,所有一切似乎正展现在瑟的面前,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坦荡之姿等待真知法眼的审视。
瑟一寸一寸的、艰难地扭过头,感到颈椎喀拉作响,她将目光投向烈,并不真的明白自己向好友索求什么。
“不要再看了。”年轻的裂隙追迹者重复,他仰头,似乎可以看到黑暗之外那动人心魄的景象,“这是一个天然的空间裂隙,并不是由谁创造的。我想,这里一定有什么你难以拒绝的东西,对吗?”
“不止是什么,也许是一切。”她听到自己的干涩的嗓音,被吓了一跳,“用真知法眼,说不定能搞明白所有的问题。天选者,守护者,方石,空间裂隙……甚至你父亲的失踪,只要有时间……”
烈将目光撤回来凝视她:“搞明白一切,不是你的责任,瑟。真知法眼不需要浪费在那上面。”
大多时候,瑟都会忘记自己和烈的年龄差,总把自己摆在资历更老的那一方。
但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就像一个长兄正略带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妹,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忽然对调过来,瑟却没有感到半点不适应。
“洞悉一切就是真知法眼的使命。”
“那能够捕捉一切规律的珠心大师岂不是整天忙翻了?”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真的无所谓,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瑟竭力想要说服烈,“唐家没落,隐修会正在失去对亚洲的控制力。凡尘之眼有了盘古集团这个助力,在天选者之中,势力格局很快就会产生变化。假如我们……不,只有我在这里留下,真知法眼一定能从中获得点什么。那样的话……”
“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所有人的问题,”烈摇头,“我们可以向上级报告这件事情,然后再决定要怎么办。”
瑟越发焦急:“怎么决定?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老太太是谁,属于哪一方,如果她就此消失了呢?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别说了,瑟。我绝不会同意你独自一个人留在空间裂隙里的。”
“就算赌上你父亲的未来?”
“就算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他最后的下落。”烈斩钉截铁地说。
睁大眼睛,瑟喃喃地说:“你不是认真的。”
“用你的真知法眼,它不是能辨别所有真伪,看到事物本来的样子么?用它看看这些话我是不是发自真心?”笑容从年轻的裂隙追迹者脸上褪去,这是烈不轻易示人的一面。
他的力量——也可以说是空之魔女、火焰大君的力量,让烈必须时刻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空并不介意他用恶魔守护者的力量为非作歹,心情欠佳的时候还会故意挑拨挑拨,青春期的烈好几次因为这样被弄得措手不及,进入远山学院后没少吃苦头。
这样的烈,逐渐变成了一个态度随和的年轻人,除了一些原则问题,他并不轻易表现出特别清晰的感情,即便后来黑公主蕾娜为他打造了驯火者套装,烈对自己的情绪控制早已从习惯,变成了自然而然的反应。
从这点上来说,瑟对烈充满敬佩。
也正因为如此,当烈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瑟不由自主地心头紧缩。
她的目光越过烈的肩膀凝视那个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的奇景,瑟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重重撞在了肩胛上,顿时令她失去了平衡。
站在对面的烈露出惊讶地表情,伸手扶住瑟,想要帮助她站稳,一道蓝绿色的光芒从裂隙追迹者的身后疾驰而过,斜擦过背部带来火辣辣的疼痛,原本想要搀扶瑟的烈站立不稳,两个人身子一歪,从黑暗边缘滑落,烈手中的煤油灯也脱手而出。
下意识的,烈摩擦手指,驯火者套装发出清脆声响猛地弹出包裹住它的主人,但指尖火花弹出的时候却没有燃起火焰。
“妈的。”烈忽然想起,调查员留在自己身上的禁制根本没解除,他和空被硬生生的隔离了,烈现在根本没办法使用恶魔守护者的力量。驯火者套装在他的控制之下飞快变换形状,尖端冒出钩爪向上弹射,深深刺进圆木边缘旋转着扣紧。
木屑簌簌而落,烈伸出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瑟的手腕。
瑟明白,现在最好的对策就是——保持静止。
但是,击中他们两个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巴布鲁从黑暗边缘探出头来,微弱光线下只能看到他的眼白在反射光芒。
“呃。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烈说。
“有东西把我们撞下来的。”
“东西……?”巴布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白牙成了他身上第二个反光点,“我没看……”
黑皮肤的年轻人刚想说“我没看见任何东西”,一声清脆的破裂声让他闭上了嘴巴,那是烈失手掉落的煤油灯破碎的声音。
巴布鲁越过像纺锤一样晃晃悠悠悬挂着的同伴,看到在黑暗深处,伴随着煤油灯粉身碎骨而燃起了小小一朵火苗。灯中的煤油灌得满满的,在地上摔碎后被点燃也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
真正吸引巴布鲁注意的,是火苗燃起的一瞬间,被照亮的黑暗深处,显露出它的真面目。
“什么……”巴布鲁目瞪口呆,“这里是……”
瑟和烈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明白自己脚下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他们低头向下望去,毛骨悚然的感觉让两个人浑身发紧。
在黑暗深处小小火苗燃烧着,发出柔弱的、闪动不定的橙色光芒,和烈的火焰相比,它就像个先天发育不良的孩子,看着让人心惊。
但也就是这样的一星光亮,却能驱赶黑暗,将蒙蔽在真相上的裹尸布粗暴地扯落,扔在脚下践踏。
“是人。”瑟的声音在颤抖,“这么多的人!”
“这样的情况,不知道能不能还算得上是人。”烈的声音压低了。
巴布鲁抽了口冷气:“快上来,快点。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烈,快把手伸给我!”
“先拉瑟上去!”
“这是什么地方!”
“先不要管这么多!快上来!”
“刚刚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们……巴布鲁,那个老妇人呢!”
瑟紧绷的声音提醒了巴布鲁,黑皮肤的年轻人飞快地转头,望向老妇人刚刚所站的位置,竟然空无一人。
她消失了?!
不,不对,如果掌握唯一光源的老妇人消失,这里应该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巴布鲁眼角余光扫到了投射在地面上的长长的影子,它的形状看上去十分诡异,像是老妇人的身形胀大了十倍,头顶上还装了角。
他吞了口口水,感觉脖子就像生锈的轴承,一寸一寸僵硬而缓慢地向反方向扭头。
“烈……”
巴布鲁的声音戛然而止,烈和瑟猛地抬头上望,黑皮肤年轻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跟着,头顶上的光芒也熄灭了。
无边无际的黑暗将他们紧紧裹住,烈紧抓瑟的手掌心微微冒汗,他睁大眼睛向上望去,却根本无法突破无光的钳制。
瑟在黑暗中紧绷地呼吸。
他们现在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她的错误。
如果不是她被真知之眼带来的景象所迷惑、如果不是她贪心地想要了解一切,他们说不定已经安全抵达了GIG的会场。
烈现在只能驱动驯火者套装,无法使用空之魔女给予他的火焰,这是烈最脆弱的时刻。
而她轻易地将如此脆弱、易受攻击的同僚推进了黑暗之中。
……还有巴布鲁。
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误,瑟不由自主地这样想。
身为裂隙追迹者,她并不害怕黑暗。
让瑟恐惧的是,没有价值的牺牲,就这样消失在空间裂隙之中,杳无音讯。
就像烈的父亲,那位曾经被TDC寄予厚望的东方武术家;就像那次带走了一整代裂隙追迹者外勤人员的“普通”任务。
到现在,硕果仅存的几个内勤人员说起那场“事故”还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恐惧的眼神。
还有那位心碎的母亲,黑公主蕾娜。
“力所不及,瑟。”曾经,师父抚摸着兜帽少女因为哭泣而抽搐的背部,“说的并不是真知法眼,而是你自己啊。”
“真知法眼只是不带研判的将世间万物的本来面目反应给你,而做出善恶判断的,还是你自己。”
“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不论你多么聪明,总会碰到不能理解的东西。而‘不理解’又会转化成为恐惧。能看到一切本质的你,并不会因为能够看到他们的本来面目而感到释然,相反,越真实的,也就越丑陋。”
师父粗糙却温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拍着少女,慢慢地捋平她的惊慌与委屈。
“我不会说让你勇敢,让你不要害怕。”老人慈祥的面容在瑟的回忆里逐渐清晰,那是足以照亮她晦暗心情的美好记忆,“因为你经历的,以前没有人经历过,以后也许也不会有人幸运到有用和你相等的强大天赋。”
“我要说的是……”
瑟终于从沾满泪水的双臂中抬起头。
“接受一切的真实存在,让它们保有真知法眼回馈给你的本来面目,试着挣脱未知带来的影响,不要被一时一刻的好坏蒙蔽。这才是你身为真知法眼的主人,应该做的事情。”
“对不起……”瑟仰头望向位置稍稍靠上的烈。
“我的天呀,你居然说了对不起。”年轻的裂隙追迹者微微气喘,“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你没有出现幻觉。我应该道歉。”
黑暗中,烈看不清瑟的表情,但他知道,这个一向冷静顽强的少女一定能看清自己的面容。
他低下头,冲着瑟的位置,绽开笑容——那是得自于优雅的母亲和乐观的父亲,来源于烈灵魂深处的温暖力量。
而瑟也确实看到了。
“没关系,还早着呢。”烈说,“你还有真知法眼,无光对你来说没什么的,对吧。”
“当然。”瑟随着烈在空中摆动,感觉自己就像随着气流摆动的尘埃。
“现在你就当我的眼睛。”
“当然。”
“你还能看到巴布鲁吗?”
“不能,那个老妇人也消失了。他们都不在上面,不是死了,我没有看到尸体。”
至少还不能判定巴布鲁已经死亡,烈吁了口气,收拢手指握紧瑟的手腕,驯火者按照他的意志缓缓流淌,就像融化了的月光。
“你想干什么?”瑟问。
“玩个平常有空在,根本玩不了的杂耍。”
驯火者微弱的光芒在黑暗面前似乎不值一提,但瑟仍然能看得清清楚楚。
在她眼中,驯火者脱离了烈的臂膀,温柔地垂落到少女的双腿上,像花瓣包裹花房一样将瑟包裹在其中,带着她旋转,上升,平稳而缓慢地将瑟托至巨大的树枝之上。
少女迈步跳了上去,落在平实的“地面”上,轻盈得几不可闻。
“驯火者”顾名思义,是黑公主为了遏制空之魔女、火焰大君对于烈的不良影响,当烈空紧密联系在一起时,驯火者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脱离裂隙追迹者的身体。
调查员出于惩罚的目的施加于烈身上的枷锁,现在反而成了TDC外勤人员的救命稻草。
“怎么样?”
瑟低头,看到巨大树枝原本平滑的表面上,多了数道锐利的崭新擦痕,她蹲下身用手指测量,每道擦痕都有她一个指节那么深,宽度至少两指以上。
“没有血迹。”她说,同时警惕的观望两侧,黑暗中,所有一切都如同死了一般,根本无法推测数分钟前巴布鲁和老妇人遇到了什么事情,“煤油灯也不见了。”
烈将驯火者收回到手臂上,不用承担瑟的体重,让他受伤的肩膀减轻了很大负担,他现在甚至可以像荡秋千那样摇晃着。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没消息就是没消息。”瑟并不欣赏这种工作态度,“你现在最好上来,别忘了刚刚击中咱们的东西,还有树下的……”
她嘴唇哆嗦了下,闭口不言。
烈呼出一口气。
驯火者再次流动,拖拽着年轻的裂隙追迹者上升,钩爪深深咬进巨大树枝里,木材发出轻微的崩裂声。
无法忘记刚刚看到恐怖的景象,瑟将自己的目光局限在脚下地平线之上,一半是为了随时关注烈的安危,另一部分则是对刚刚曾经攻击过他们的东西耿耿于怀。
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存在那种东西——可以躲过真知法眼的东西。
驯火者形成的锁链在原木上摩擦的声音逐渐增大,瑟知道,烈离她已经很近了,如果不是因为肩膀的伤口,他的速度原本应该更快。
空的缺席,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那方面是,长久以来,烈终于感受到久违的自由;不好的那一面是,在瑟与烈的行动中,后者一直是武力支援的角色,也把这个角色经营得有声有色,让不少凡尘之眼和夺灵者的同行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现在的烈,缺少了通过契约分得的火焰力量,而他们又处于这种完全不明的情况下,如果她不能让烈调整好心态,那么一旦遇袭,那两个人十有八九会被打得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四个字划过瑟脑海的瞬间,一道青绿色光芒忽然闪过她的眼角,瑟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捕捉到那不详的尾巴,刚刚遭受撞击的肩胛骨提示性地疼痛起来,瑟立即转身,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烈。”她说,“当时你看到那个东西袭击我了吗?”
烈一只手已经攀上了原木,气喘吁吁地露出半个头:“没,我只看到你突然站不稳……看到了什么?”
“我不确定。”瑟跨前两步,挡在烈身前,“我看到的是彗星尾巴那样的东西。”
年轻的裂隙追迹者已经将驯火者收回两臂上,变作最普通的手镯形状,失去了火焰的他看上去就像个平凡的青年。
——好吧,像个颜值比较高的平凡青年。
“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那个老奶奶,我们怎么出……”烈爬上圆木,还没有站稳身体,青绿色光芒便尾随而至子弹般袭向他毫无防备的肩膀。
瑟迎着那不祥光点睁大眼睛,真知法眼的力量在她的虹膜中疯狂旋转拧绞成奇异的漩涡,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时间流逝放缓而空间无限增大。
所有的未知与伪装都被剥离,青绿色光芒像即将燃尽的蜡烛,摇晃着挣扎着,最后仍旧无法逃离熄灭的命运。
在这层伪装之后,藏在其下的真身终于显露出来,真知法眼将它巨细靡遗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条外部生着细密倒刺的触手,顶端生着小小的,看起来像是口器的东西,细密的骨质牙齿从嘴部最外端螺旋型地深入到触手内部。
瑟撩开短裙露出绑在大腿外侧的甩棍,抽出,甩开,深呼吸,踏前一步,纤细肩膀几乎抵上烈的,而颜色亮眼的假发拂过裂隙追迹者裸露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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