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实际上这个动作有些多余，因为车厢内的电子报站通知板上是有时间的；当前的时间恰好是下午四点。
每个人在面对危险时的反应是不同的。
普通人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会选择逃跑，远离可能让自己遭遇危险的地段或者事物。若是没有逃离危险的条件，比如双腿无法自由行动的残疾人，亦或者与父母走散的孩童，不得不留守在危险区域的人，可能会出现干脆放弃的情况。
无法自由行动的会回顾自己这一生的经历，牵挂自己放不下的一切。
出现这样的想法极为自然，已经放弃了。
若是个小孩子，说不定会嚎啕大哭，并且回顾自己脑海中曾经看过的那些奇妙的动漫或者电影，期待着有那么一个超级英雄出现，拯救他的生命。
只是在这个世界中，并不存在着什么超级英雄。
这是最让人困苦的事情，就算是成年人，尤其是女性，在面对危险时也大多会出现这样的想法吧？
自己被吓的腿软，就连站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却依然厚颜无耻的渴求着幻想，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
不想死，就拿出不想死的努力和干劲，但这种人除了脑激素分泌短时间内大量分泌以外，并没有其他举动，失禁之类的除外。
这样的人，比谁都渴望活下去，却比谁离死亡都更近一点。
最后一类，也就是不得不留守在危险现场的那些人们。
他们大多数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并且以在临死前的那段时间里拯救了多少多少的生命为荣。
我对这类人感到由衷的敬佩，他们并非是不爱惜生命，只是比任何人都明白生命的价值。
这是普通人在面对危险并且想要活下去且若是做不到，要如何面对死亡时的反应。
我也是普通人。
但我和那些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我和他们无法归别到一类当中。
我是求死的人。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我并非直面求死，不然自杀就好了——意思就是，我只是想顺其自然的死去。
我很清楚生命的重量。
所以我也很清楚我的罪究竟多么沉重。
......
那么，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是我人生当中的最后一个选择了。
那就是在哪一站下车。
距离终点站还有三站，当我走出地铁，我就会死；背后的目光向我传达了这样的信息。我始终不肯看一眼，我懒得知道杀死我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死亡女神是平等的，不管是多么丑陋的死法，对已死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前提是。
“你得能杀得掉我呢。”
这句话不由自主的从唇边流露出来。稍稍带了一丝嘲笑的意味。
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我听到了仿佛利刃划过空气的破风声从背后袭来。
其实并非是嘲弄，但细微涵盖的语气可能惹怒了她。
是从我的视觉盲点处袭来的一刀。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躲开的一刀。
可以感受到，刀刃带起的风拂过我的后颈，让人战栗胆寒的挥动速度。
这一刀下去，若是命中，我必死无疑。
数秒后我却毫发无损。
原因很简单，刀子挥空了。
我没有移动，也没有闪躲，甚至连半点的求生欲望都没有。
但那蕴涵了滔天杀意、锋利无比的刀子依然从我脖颈边划过，就连伤痕也没有。
“我如果会被这种简单的攻击方式夺去生命，那么你现在也没有必要来这一趟了呦。”
我轻笑着回过头去。
老婆婆，正保持着刚刚挥刀的姿势，目光没有投向我，浑浊的瞳孔反而是盯着自己的刀子：似乎对自己的袭击似乎是颇有信心的样子，然而却碰不到我的分毫。
真是有趣，一个看上去半只脚入土的耄耋老人居然还能如此敏捷的挥动手中的武器...难不成是乔装打扮？
“先下车吧...婆婆。这里勉强还算是市区内。被人看到的话，你也不好脱身，对吧？”
我指了指外面。还有两站到终点，虽然已经快要抵达这个城市的边缘，但现在是下午四点，从车窗向远处眺望，依然可以看到街景。
老婆婆闻言，不动声色的收起了刀子，依旧是一言不发。
真是个奇怪的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甚至连我躲掉了如此致命的攻击时，我都没能看到这张满是褶皱与老人斑的脸上流露出任何讶异之类的感情。
看来，她知道我的体质。
.................
“就到这里吧？人家走累啦。”
下车后，我向某个方向走了十分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确实累了，对于很少出门的我来说，这次的行动范围已经到达了极限。
不管是在烈日下的大街上闲逛还是电车上摇曳不停，这样的行动无时无刻都在消耗着我的体力，然而，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老婆婆依旧是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看到我停下来后，和我一同停下了脚步。
周围的环境类似于公园的小树林，正值夏日，树叶茂密，这样的环境很好的遮挡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目击者们的视线。
我和老婆婆对视着。
场面有些尴尬，她仿佛完全不急着杀死我一般，只是安静的观望着，这样的话我也很苦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后，我开口说道。
“嗯...那么，我能问您几个问题吗？”
“......”
“沉默的话，我就当做默认了喔...”
“......”
“嗯哼！第一个问题呦。您对我的体质，了解多少？”
“......”
“您是父亲以前的部下吗？”
“......”
“您今年高寿？”
“......”
“您......”
仿佛是厌恶了我的频繁提问，老婆婆用行动打断了我的发言：她用着异于常人的速度向我冲来，实际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米，但她确实是在一瞬间移动到了我的面前。
“咕......”
我没有试着去躲。
因为我知道她必然打不中我。
那包裹着干枯肌肤的右手微微一晃，下一刻，指尖便夹住了一把看上去非常细小的刀子，向我的胸口突刺——
依旧是用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
但还是没能刺中我，反而是贴着我的肌肤将连衣裙以及胸罩的带子全部划开，刀子冲了过去。
一击不中，老婆婆停止了行动，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站在了我的面前——可以透过皮肤看到骨骼凸起的干枯右臂碰触到了我的胸部，向前伸直，而身子却依旧保持着行动时的姿态，就仿佛在高速相机下拍摄下的正在乘坐云霄飞车的乘客一般怪异。
....
这个动作整整静止了十分钟。
我有些莫名。如果不是风依旧在吹，云彩依旧在动，我还以为时间停止了。
这个人，怎么了？
我稍微向后退了两步，挪开了她的攻击范围，但在我移动的过程中，她依旧是一动不动。
刚才因为是紧贴着，所以看不到她的脸，现在可以清楚的观察到她的表情了。
依旧是面无表情。
“真的有杀死我的办法吗...”
我小声嘀咕着，一边凑了过去，仔细的盯着她的脸瞧，但很快，我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她死了。
心脏也停止跳动了。
浮现在皮肤表侧的血管发紫，血液不再流淌，开始逐渐凝固了。
浑浊的瞳孔逐渐放大，身体固定在这个姿势，在刺中我的那一瞬间，大概是心肌梗塞一类的病因，死掉了。
“......这次的理由真是夸张呢。”
我摇了摇头。
这未免太滑稽了一些。
跟在我身后整整三个多小时，却在得手的那一瞬突发病症倒下了。
简直就像是中了一亿元彩票的持有者在领取奖金时突然猝死在了摄像头前。所以，我不觉得是我杀了她。
这是运气的问题。我的运气很好，所以她的运气自然就不好。
“在刚才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耶。”
看着老婆婆的脸，我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彻底走光了。
不是很丰满的胸部裸露在空气当中，但因为是夏天，就算**走在街上也不会感到冷的季节和时间。
虽然衣服坏了，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生物都是想要活下来，就一定会有什么牺牲掉。
对吧？哥哥。
那时候的你，一定是带着这样的想法，站在了我的身前。
“好了，该回家了。电器街应该已经都下班了。但是冰淇淋的话...”
买什么口味的比较好呢？
开动大脑，思考今天晚上的晚餐吧。
因为又是个毫无意义的下午，我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
老婆婆的尸体..只能放在这里了。太好了，从头到尾也没有产生过肢体接触，警察如果偶然发现她的话，也不会找到我的头上，我也完全不想和警察诉说我下午究竟都经历了怎样的事。
太麻烦了，干脆什么都不管就好了，我这么想到，捏起左边衣服断裂的部分遮住胸部，向车站走去——
“看来是真的呢。”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我困惑的回过头去。
“真的杀不掉呢，你这个怪物。”
银色头发的女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仿佛一开始就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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