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田安乡,乱坟岗。
月黑风高夜。
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交谈着,其中一个矮子道:“当家的,这破墓里真的有宝贝?没墓志铭没名字,就一个破木牌······”另一个又高又胖的人推了他一把,不耐烦地骂道:“少啰嗦,赶紧干活,你管他有没有,拿人钱财替人做事,别管别牵扯,这点道理你不懂?”
“好,好好。”
“没让你答话,做事!”
矮子双手合十对着木牌拜了三下,嘴里慌忙的答道:“是,是。”
“你聋啊!”
高个的胖子压低声音骂了几句,不知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兴致全无,负手站在一旁,“算了,动作利索点,没准还能下馆子。”
“当真!”
“真的。”
矮子不敢多言,忙挥舞手里的铲子,紧赶紧赶的干起来。
似乎墓主是被草草的掩埋了,墓不是很深,不到一分钟就被挖开了。矮子没收住手,一铲子捣在了棺材上。他吓得一哆嗦,丢了铲子,“哎呀,造孽啊!天主恕罪,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滚开,让我看。”
胖子走上前去,将矮子拽开,开馆,“嘿,还是母子合葬,不错,不错,这一趟够本了,就算雇主那······”
正说着,胖子突然改口:“搓子,干得不错。”
“这样吧,给你涨一倍的钱。但是呢,需要你干点事情,不用担心,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情,只是我力气不够,要不然也不会便宜你。”
矮子咽了咽唾沫,缩了缩脖子,谨慎地问道:“什么事?”
“捣烂他!”
胖子指着棺中另一具尸首。
矮子一看是那具孩子的尸骨,不住的摇头,结结巴巴的道:“这、这,这使不得啊,要遭天谴的,挖坟取财是生计所迫,没办法,戮人尸骨就太过了,这活我接不了,也不敢接,多的钱我也不要您,按原来的给就行。”
“呦呵,行啊,田矮子,没想到你还有点职业道德啊,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过······”
胖子气极反笑,从腰间拔出枪来,对准矮子,道:“稍微客气点,你就当我是好说话的?我话撂在这,今天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惯的你,加的钱没有了,现在给我动手,不然,这棺材也不能浪费了,你说是不是。”
“求求您了,放过我,我真干不了这活。”
矮子吓得坐倒在地,连连哀求:“您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这种小人计较,我不要钱了,善后工作也会做的,放过我吧!”
“诶,这话就有些意思了。”
“谁不放过谁?田矮子!你搞清楚,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你不放过你自己。”
“明天就是元宵。”
胖子放下枪口,叹了口气,把矮子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土,一脸和善的说道:“这样吧,就当是讨个喜庆,那钱我原给你加上,甚至可以再加一倍,但是这活你得给我干了。你仔细想想,你儿子就快到上学的年纪了吧,你还准备让他跟着你干这行?不能吧!这钱是不多,可加了两倍就有点可观了吧?不然的话,你打算空着手回去?对得起老婆孩子?再说句难听话,干你这行的哪个不是下地狱的主?还在乎积这点阴德?”
矮子面色复杂,一时间天人交战,不禁楞住了。
突然,他看到一个半人高的黑影从胖子身后一闪而过,顿时就紧张起来,忙伸手去抓铲子。
“不错,没想到你这决定下得还挺快,不错,是我看低你了,你虽然看起来窝囊却是个能干大事的主,不错。”
胖子连连夸道。
“下次有机会还······”
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胖子低头一看,有红红的东西粘在衣服上,像是早上吃的番茄酱,然后就飞了出去,在半空里还迷糊的想到:“哎呀,我咋上天了呢?”
“饶······”
矮子抱着铲连连后撤,裤子都磨烂了。
接着,他也飞了起来,掉落在半里地外的一个小湖泊里,不知道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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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好了哦。”
宁罗端着菜走过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倒春寒,天冷,赶紧吃吧,不然菜要凉了,稍等一下啊,等水开了,我再去做碗汤。”她身上套着一件旧的粗布围裙,眼睛略微红肿,虽然尽全力装成一副无事的样子,可神色间那抹哀戚又怎么藏得住?
“宁罗。”缪难飞有些犹豫的样子,“能不能······我想见见孩子。”
“元儿再过一会儿就来了。”
“她啊,还有点怕生,不知道要怎么办。”宁罗说着说着,笑起来,“过两天就好了。说起来,这一点和你一模一样呢,不愧是父女。”
缪难飞凝视着桌上的菜,突然问道:“你不问吗?”
“你愿意说吗?”
“你愿意说的话,我就听,虽然可能太听不懂一些复杂的事情。”宁罗背对着缪难飞说道:“不想说的话,也无所谓,我只要你回家。不管是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回来,你回来我就原谅你,因为我比较慈悲呐。”
缪难飞沉默了。
从昭阴大沙漠中心到许磐山,这条回乡路艰难得很。
荒芜区、飞沙地、流沙陷哪一个不是人间绝境?辐射、假雷虚电、乱神风、金沙河、通天沙柱、魔物集群、沙盗、变异人等等,又有哪一个是好对付的?
饶是武圣也难渡过。
缪难飞渡过了,可人也只剩下半个了。
左腿在虚电下化为灰烬,右腿则被祂自己吃了。
双腿既无,一身气脉循环因此受限,大约是原来三分之一,再加上枯蝉避劫法折寿损命的弊端,缪难飞一身武学却是废了一半,只堪堪停留在初入武圣境界的程度。不仅如此,武者之道体,乃骨肉经络升华而来,是武道基石,又称渡世宝筏,损毁就意味着武道之路的终结。
缪难飞半生习武,痴狂似魔,如今武道之途断绝,就如同被人夺走了一切。
奇妙的是,即便是现在,祂的心里也没有生出后悔。
“若是不去昭阴大沙漠就好了,若是及时回返就好了。”像这样的念头,缪难飞一个也没有,只是愧对妻儿。
因为实在太想去了。
哪怕最后的结局是饿毙于道,为黄沙所分食。祂也不是不能接受。祂也知道,如果事情变成那样,宁罗会等待一生吧,但是她一定不会后悔,“因为她可是将那个人魔领回人间的女人啊!”
缪难飞嘴角挂起一丝微笑,抄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还有的是呢!吃慢点,别伤着胃。”
“嗯。”
咕都咕都的声音从厨房传出。宁罗当即就快步往厨房赶去,末了还不忘说一句:“吃慢点啊!”
“嗯。”
缪难飞头也不抬的答道,又过了几秒钟才抬起头对着空气轻轻地说了一句,“啊,谢谢。”而那沙尘遍布的脸上俨然挂着两行清泪。
半个小时后,宁罗还在厨房忙碌,缪难飞却已经吃完了。
“我出去下,一会儿就回来。”
缪难飞收拾好碗筷,像以往那样留了一封信,便悄悄地从窗子里出去。
在寒冷的夜风里,祂以手代足,飞一般的跑了起来,最后回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房子、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的温柔的身影以及那个从窗子里探出来的小脑袋。
祂往前跑着,往前冲着,连风都抛在身后。
兴许是对这个狂妄的人感到愤怒,风呼啸着,循着味道,一直来到那屋子跟前,一股脑地从窗户里钻了进去。
灯火被打灭了。
然后,它再也没有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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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阳,绍宁。
天上皓月高悬,地上点起彩灯万盏。
鞭炮声齐鸣,人们各自戴着面具,提着五颜六色的灯笼,携着家人出门而去。这时的街上热闹非凡,有小贩在叫卖不休,有不知哪家的顽童四处乱窜,还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携手而行,对视而笑。
整个城市人山人海,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让人忍不住赞叹:好一派繁华盛世。
此时,季子瑜就徜徉在节日那若有若无的芬芳雾霭中。
她站在拱桥上,看着下方。
暗淡的河道忽然亮起一点微光,却是一盏莲花灯顺流而下。
“啊!”
季子瑜惊叫一声。
莲花灯顺流而下时,她正出神,并未察觉,待察觉的时候,已经是被无数顺流而下的淡粉色的、发着微光的莲花灯照在了脸上。
“子瑜!子瑜!”
“快来,那边有好玩的。”
“快点,快点!”
她的几个朋友跑过来,簇拥着她往另一处奔去。
“你就不要多问啦,到地方就知道了。”
季子瑜正要开口,就听闺蜜这么说道,也就不再多问,跟着她们一起跑了起来。在她们的背后,今夜的第一缕烟火冲上了云霄,绽放而后自深邃的夜空落下,就好似一场流星雨。
她们挤开人群,从游行的狮子龙灯的间隙穿过,打乱了舞姬们的阵列,惊起一片人。
季子瑜跑着。
车马、鼓乐、灯月交辉······此刻的绍宁就像是人间仙境,所有人都很快乐,就连叫骂声中都洋溢着喜气,唯独她总融入不进去,就好像是个局外的旁观者。
“诶,到了。”
“太好了,还没开始。”
“子瑜,停下了!”
到了地方,季子瑜仍不停地跑着,仿佛没有听到朋友们的喊话,一直跑到场地中心的一个丈余高的大棚里面才被人拦下来。
就像是灵魂出窍,她在自己的身体外边看着自己。
一个老人同她讲话,不知道说了什么。
她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跟着其他十几个人一起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不一会儿,这些人一个紧跟着一个,举着两个柳树棒子迅速跑到大棚下,用下面的棒子猛地击向上面的棒子,一击就走。接着,就见棚顶迸发出无数火星,又有鞭炮、烟花炸开,一时间流星如瀑,鞭炮齐鸣,在场所有的人都好像进入了一场美丽的幻梦。
季子瑜是最后一人,只见她飞驰而去,一棒打出,铁汁击中大棚顶部正中竖起的一丈余高的杆子,顿时火星满天,金华乱放,灿烂夺目。
围观者一阵喝彩。
方才的老人跑过来问她姓名,然后当众报出,又为她披上绸衣,戴上红花,拉着在众人中走了一趟,讨了许多喜钱。
待一切结束后,季子瑜被伙伴们围着,这才如梦方醒。
说了几句后,这些雾鬓云鬟,戴满了元宵特有的闹蛾儿、雪柳的盛装的娇女们就向城里其它的地方走去。她们相伴而行,笑言晏晏,不时相互追赶。在她们走后,就只剩一点余香还盘桓在原地。
红光一闪而逝。
没有人知道,还有一双血红的眸子刚才也在这里,就藏在夜色里。
除了微微湿润的土地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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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阳,绍宁,季府。
此时此刻,季府门前热闹非凡,马来车往,络绎不绝,又有管事的从里面出来,摆下百多桌流水宴席,但凡过路的人都能受到招待。
“在下灵霄馆李高畅,此次献上还真丹三枚,特来祝贺季仙翁武道更进一步,再延寿百年!”
“久仰李兄大名,快请上座。”
说着,华服男子将劲装男子迎入府内。
另有一下人扯着嗓子对围观的众人高喝:“灵霄馆少主李高畅,还真丹三枚,请上座!”
围观群众顿时议论纷纷。
“还真丹!还是三枚!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这份礼送的正是时候啊!”
“怕也不是好拿的。”
这时,又听那下人高喝:“封穴剑派胥华奥,铁骨仙一株,请上座!”众人正议论着,一听这话顿时炸开来:“铁骨仙······把这等宝贝往外推,这封穴剑派是疯了吗?”
“倒也未必,这封穴剑派不过一小门派,拿着此物也是烫手,不若用来攀附季家。”
“有道理。”
这些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
其中一人道:“你看看,从最开始到现在,不知多少江湖侠客、达官贵人从季府大门进去了,可后边还有一条长龙,都是前来献礼的人,每个都身份不凡,携着大车小袋,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
另一个人接话道:“是啊,这季府现在是如日中天呐,可惜我武艺不精又囊中羞涩,不然也弄一个请帖进去。”
“那是,这要是能进去一趟,结识结识各地的英雄好汉,也不枉习武四十载。”
“季仙翁武道更进一步,再延寿百年,又有当今圣上做靠山,季家自然是稳了,就算是这一辈人青黄不接,下一辈人有了这诸多宝贝总能出几个像样的。”
“是啊,有朝廷扶持,又有主持游龙入海大会的权利,怎么能不稳?”
“只是可惜了那荣枯武圣,竟然为那一桩和自己不相干的旧事凭白送了性命,当世唯一的武圣啊,我道中人······可惜,可惜,如此英才却遭天妒,为时势所迫,自赴死地。”
“那就奇怪了,荣枯武圣为何要去那死地?他乃当世无双,如果不想去谁能逼他去?”
“几位不知?虽然只是坊间传闻,说荣枯武圣动了情,娶了一个姑娘并孕有一女,为了化解往日的冤仇,这才······”
“哦,是这么回事啊。”
“说起来,我曾见古籍中记载,武圣之能远超常人所能想象,若有需要可将大量食物化为血气储存在体内,然后辟谷不食半年。又听闻荣枯武圣携有百草金华玉、紫肉丹和军方特制的高度压缩军粮,撑过来回应该不成问题,不知是为何丧命?”
有人用手指蘸了酒水,写出两个字,又立即擦去。
这几人都有武艺在身,虽然只是一瞥,却也看得清楚,是“军”字和“毒”字。
“你是说······”
“嘘,再往下就不是我们能说的事情了。”
“懂,都懂。”
“对对对,都懂。”
“对了,那那姑娘和其女儿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在季府?”
“都死了,听说是被季府一欺上瞒下的恶仆赶了出去,等季仙翁知道再派人去寻的时候,已经晚了。据说是,母亲毒死了女儿,然后又自杀的。这还不止,前几天,就是元宵节的前两天,被人刨开了坟。”
“哎呀,这过了。”
“发现的时候,尸体都让野兽啃光了,那叫一个惨啊,而且听现场的人说,犯人很有可能不是野兽。”
“什么意思?”
“残骸上的牙印,是人的。”
这人连连摇头,“唉,这世道啊!真是烂透了。”
“不提,不提这个了,来此赴宴本来是件喜庆的事情,再提就败兴了。”
“是极。”
“敢问兄台是何境界?”
“惭愧,习武四十载未能登堂入室。”
那人说着,凄然泪下,划过两颊,急忙忙用袖子擦去。
这一桌人见了,又联想到自己身上,各自叹息。当中一人哀叹:“年少时一腔热血,闯入江湖,自以为厉害,却哪知散人求道的不易?习武四十载未能登堂入室,这说的又岂止是一人?武道之路,难!难!难!”
“诸位兄台,小弟斗胆问一句,此来瑞阳绍宁可是为了投军?”
另一人惊讶道:“足下也是?”
“正是,四十载习武虽未能越过龙门,但总也有些把式,所以来这求个饭碗。”大汉点点头,又问道:“我想几位兄弟也是如此吧?”
“武道于我等无门无派的散人而言实在太过艰难也太过遥远,如入军中,说不得就能接触武道大家,求得指点,而且听闻各大派为了增强军中战力,均开放了一些下级武学,若是能拿来相互印证,说不得也能有几分感悟。”
“我习武十载而无所成,苦家中人久矣,心中甚是内疚,便下决心来了瑞阳,准备先谋取一番功业,再思武道之事。”
“为今之计唯有投军。”
“相逢既是有缘,我等何不同去,共谋这一场富贵!”
这一桌人自在这里串联不提。
另一边,季府大门前却发生了一场变故。
这时,又一个名门高徒走上前去,正要献礼,就听到人群的议论声:“这下人是愣的么,出了事都不知道。”“诶,一个乞丐跑到大门那去了。”“这干瘪的,简直就是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可怜呐,腿都没了。”
听着这些议论,孔伟晔心中顿生不快。
皱着眉头献完礼,就要进去却发觉季府的下人还没解决事情,让一乞丐堵在大门前,孔伟晔心中更是不快。
他大步流星地迈过去,抱拳问道:“在下孔伟晔,不知足下可否让路,行个方便?”说话间,孔伟晔暗施手段,打算叫面前的乞丐出个大丑。谁知那乞丐双手撑在地上,仰头望着季府的牌匾出神,竟然是纹丝不动。
孔伟晔心中顿时就是一紧,暗道:“莫非是遇上了前辈高人?”
他当即再行了一礼,道:“在下无定观孔伟晔,师承扫霞道人,不知前辈······”
话还未说到一半,孔伟晔就突然停下,整个人如坠泥潭,又似泰山压顶。就在乞丐低下头的瞬间,从那纷乱的头发下,他窥到了一双血红的眼。
“荣······”
孔伟晔骇然之极,就要叫出来。
似乎是被他惊扰了,乞丐回头看了他一眼。孔伟晔登时就汗流浃背的使不上来力气,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围观群众一阵喧哗。
送礼队伍中奔出一人,急忙上前搀扶,不曾想竟然沾了一手汗,又发现孔伟晔神情恍惚,双腿疲软,几乎站立不起来,惊异道:“孔兄,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带着什么暗伤?”
“不好意思,本人前些日子练功出了岔子,没想到会在今日发作,暂且告退,还望原谅则个!”
好不容易站起来,孔伟晔和负责接待的季修齐告罪一声,扯着扶他起来那人掉头就走。
“孔兄,你这是······”那人不愿离开,脚一顿,开口道:“请孔兄先行吧,我有师命在身,实在是······”
孔伟晔面色死白,嘴唇微动,“说来惭愧,我体力不足,还望李兄相送一程。”同时,孔伟晔在暗地里以传音入密之法,对那人说道:“莫问,想活命就跟我走。”
“季兄勿怪,我稍后就来。”
那人面上不动声色,告罪一声,就扶着孔伟晔快步往外走去。
孔伟晔同那人不停地走着,一直走到一里地外的一间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吩咐小二如无传唤不要打搅,这才放松下来。
稍微休息了一会。
那人纳闷道:“孔兄,现在可以说了吧。”
孔伟晔捏着茶杯的手不停的抖,似哭似笑的问了一句:“你可知那乞丐是谁?”
“乞丐?是谁?”
“以血温手,荣枯!”
那人脸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来。
“要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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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乞丐爬到大堂前,立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正是烈日高照的时候,堂中诸人又多是武者,自然是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乞丐模样凄惨之极,用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等词汇已不足以形容。
祂只有半截身子,须发覆面,几乎是皮包骨头的躯干上套着个快烂完的烂布片,间或露出的伤口腐烂生蛆,滴答滴答的淌着脓水······诸如此类,林林种种,几乎让人不忍去看。
堂中出来一人,却是总管这一次宴会事宜的季家长子季信厚。
这人一出来便笑容满面,走到乞丐面前,蹲下来道:“本人季信厚,今日家父破境宴待诸位友人,这位朋友若不嫌弃也可去外边流水宴上饱腹一餐,只是这厅内席位有限,只能宴请亲朋故友,还请回吧!”
说罢,季信厚取出三个银元,推到乞丐面前。
乞丐看也不看那银灿灿的,对着季信厚道:“叫季心出来,或者我进去。”祂的声音沙哑至极,像是嗓子坏了。
“放肆!”
“你这疯乞丐,莫要不识好歹。方才就想赶你走,但我家主人仁善,怜你生活不易,这才好生劝你。你现在蹬鼻子上脸,难道是以为我季府的便宜好占么?”
“滚,不要逼我们动手!”
季信厚还没有发话,身边的下人却一个个怒发冲冠,有三五个自上前去围住乞丐。
“等等,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要让大喜的日子见红吗?还不回来!”季信厚又掏出一枚金元,摞在那堆银币上面,“这位朋友,我知道世道维艰,你不是有意为难于我,实在是活不下去,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这是我能给的最大的限度了,你也不要再闹。这在场的宾客里有的是脾气不好的人,请你去外边吧!”
见到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围观宾客无不赞叹有加。
有人有心卖他个人情,就运起内息喊了一句:“那乞丐,你今日得了这么多,难道还不满足?快快离去,不然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就是,就是,做人可不能太贪啊!”
“季先生这般厚待于你,你再闹就有些忘恩负义了吧?”
“那乞丐,速速退去,不要搅了我们的心情。”
又有几个小门小派出身的武者出言训斥。
“季心老朽,苟延残喘这些年,我以为他早不堪用,没想到竟然能功至化境,也好,免得有人说我以大欺小。季信厚,你也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赶紧去叫季心匹夫出来,就说故人来访。”
季信厚面色一冷,起身就往大堂走。
而围着乞丐的下人们听到对方再一次直呼家主姓名还加上匹夫二字,哪里还能按耐住怒火?
他们当即一起打了过去。
“大胆!”
“找死!”
这些下人行动间都带起一阵劲风虽未入武道门径,可放到江湖散人里也是能小有名气的主。就是这样的好手,却在一瞬间都倒飞了出去,吐血不止,眼看着是受了重伤,奄奄一息了。
“好惊人的内息!”
“难道是不世出的老前辈?”
“此等造诣,简直闻所未闻。”
“呵,这下有好戏看了。”
宾客们大都是武者或者有武者在侧,都清楚了刚才的经过,此时议论纷纷。
方才,那些下人打过去。
乞丐好似吓傻了一般,周身上下,一动不动,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可谁知那些下人还未摸到祂的衣角就飞出去了。
季信厚面色冷峻,吩咐人将那些下人抬走。
他再一次走到抱拳施了一礼,道:“晚辈眼拙,请前辈恕罪,只是今日家父摆宴,不宜动刀兵,您若是前来贺喜就请进来,若不是还请离开,择日再来,到时候我季家定然不躲不避,与您了结恩怨。”
“呵呵,不倨不恭,看起来倒也似模似样,但你看我这副行将就死的样子还等得了吗?闪开,既然季心不出来,那我进去寻他!”
乞丐冷笑一声,两臂用力往地上一撑,飞身而起。
“拦住他!”
“快拦住他!”
季信厚只见一个黑影闪过,面前的乞丐就不见了踪影,伸手拽过来一个下人道:“快,快去请塞犹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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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内,乞丐伏在一桌上大快朵颐,来贺喜的宾客分站两旁,各自围成一个小圈子,小声议论着。
正在这时,门口熙熙攘攘来了十几号人,鱼贯而入。瑞阳军方新贵、京城巡抚、紫彦谷主、灵胥斋大弟子、神风居真传弟子等响当当的人物纷纷站出来,齐刷刷的看着乞丐,神色不善。
为首之人,一身白袍,赤足踏地,行走间气血涌动破体而出,就像是狼烟。
这人正是季家家主季心!
“怎么回事,诸位何以分站两侧闭口不言,是小辈招待不周吗?”
季心背负双手,声音洪亮,整个大堂都为之震动。众宾客见了这一手,神色都不由得恭敬起来,各自上前问候。在这一刻,所有人都仿佛忘了有乞丐的存在。
“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为何事?”
待众人一一问候完毕,季心走了几步,到桌前,“季某数十年前就不在江湖间行走了,恩恩怨怨早忘得一干二净,现在也不愿想起,只想着端坐家中,享那天伦之乐,却是不知是何时开罪了阁下,还请示下。”
“我是谁?你当真认不出来?”
乞丐吃着吃着大笑起来,“也对,人说贵人多忘事,现如今季家蒸蒸日上,你也算是个贵人了。”
“哈哈哈哈,认不出来便认不出来吧。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那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同你寻仇的,不死不休的大仇呐!”
季心叹了一口气,问道:“阁下要如何?”
“季某不知是何仇恨?也不想争谁对谁错?但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各自回头看后头。季某季某不愿加重仇恨,更不愿再结仇,愿以半数家产相赠,以表歉意。还望阁下罢手,了却了这一桩旧事。”
“哈!哈哈哈,钱?”
“确实,金银财货抵不了仇恨,可儿孙辈总是需要的。”
“我孤家寡人一个,今日来只为复仇。”
“谁知苍天有眼,偏争他来早来迟,到今日冤冤相报,解愁眉顿作欢眉。”季心一脸悲悯,叹息道:“修齐!信厚!你们看好了,这就是仇恨!”
乞丐随手抓起一块印花桌布,擦了擦嘴,“我吃完了。”
看出端倪,众宾客隐隐有所异动。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武道有成者自是不惧,可其中武道修为低下者或普通人就不然了,神色间多有困窘,几欲离席又碍于无人带头,踌躇不已。
“何须避让?”
季心背负双手,身上白袍无风自动,淡然道:“请各位稍事等待,只需片刻。”
“确实只需片刻。”
说罢,那乞丐飞身而起,当头就是一掌打去。
这一掌无风无浪、无赫赫之威、无异象生出,就好似寻常人随意打出的一掌。而眼见这一掌打过来的季心,神色淡漠,不闪不避,待那一掌临近面门才向前跨出一步,也是一掌打了出去。
掌风席卷四方,分开乞丐额前的乱发,露出一双通红的眼。
“荣!”
季心面色剧变,胸前骤然亮起一道红光。
下一个瞬间,浪涛卷走了一切。
众人被冲散,有人口鼻渗出大量气泡,不断的往下沉,朝着海底,朝着生命的起点而去,水压毫不吝惜的从他们的肺里榨取出最后一点空气。有人抱着一块浮木,在无边无际的黑海里苦苦挣扎,然而这注定是一条绝望、孤寂而没有尽头的路,不管他们如何坚持,坚持了多久,又付出了什么样的努力,结局都是一样的。
没有分别,所有人都消融在黑色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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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锁链不成,拿新的,要能锁魔的,快去!”
“该死的。方士!方士呢?贼人快醒了,上药,快!全打进去,对,全部,出了事我担着,现在执行命令!绝对不能让他醒来!”
“锁链呢?”
“不用顾忌,直接用镇龙钉钉进去。”
“什么?钉不动,你他妈是吃干饭的啊。算了,你闪开,让我来。”
“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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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在黑暗、潮湿的水牢中醒来。
被锁链捆缚着,动弹不得,没有接触到地面或墙壁的感觉,祂大概是被贯穿自己身体的铁索悬空举着,肩部以下都被毒水淹没,头脑昏沉,几乎无法保证清明。
看不见。
好冷,好麻!
有极微弱的气血流动的声音,这里是地下?
龙气。
镇魔狱?
祂的头被刑具封住了。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刑具,会给人造成什么样的痛苦,关于这些,祂完全不知道,大脑里用来感知痛苦的那部分神经似乎被坏掉了,哪怕附着诅咒的铁爪牢牢地嵌入了头盖骨,也完全感觉不到痛苦或是不适,甚至没有自己存在的实感。
为什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是哪一步走错了?
处在狭小的牢笼里,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祂思索着:我曾远离人群,作为一个非人的人而活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许不满,但也明白这是为了心里装着的远大目标所必要的代价。
我不是没有想过去改变,可结果一次都没有去付诸行动,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也放弃了,不再在意。
而且,那时我又有了另一个疑惑。
人总想要自己的没有的东西,可那真的就很好吗?
没有父母亲的人,渴望他们,但也有视父母亲如仇寇的。不曾受到约束教导的人,渴望这些,受到约束教导的人却被折磨。穷人想要富贵人的荣华,可富贵人反而羡慕穷人的快乐。
诸如此类,我见得太多,以至于联系到自身,我对那种平凡的幸福的渴望是叶公好龙吗?真正得到的时候,我会不会因它而痛苦?
回答我的人,就是她。
我和她结婚了,拥有了人的幸福,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要作为一个人类而活下去。
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后来的日子好像也没有问题。
那么,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恶因从哪里种下?
恶果被谁培育?
她没有过错,一点也无。
是我吗?
我虽然办事随心所欲却从未逾越人世间的法理,行侠仗义时,比武时,赌斗时,和解时,接下使命时,前去复仇时,没有哪个时候做了错误的事情。
是法理有问题吗?
好像没有。
是这个时代,是这个世界错了吗?
好像不是。
我没有错,世界没有错,那么是谁错了?这世间芸芸众生错了吗?
好像也不是。
那,大概是我错了吧,不被承认、不被接纳的异类的存在一开始就不应该来人世间生活。
祂勉强得出了这个答案。
接下来的数日,祂无事可做。
在阴暗潮湿的牢狱中醒醒睡睡几个轮回,在毒池的侵泡下连存在本身都已经模糊不清,祂仍旧活着,不甘愿死去。
为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还能活着?
为什么就是不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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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嘎吱!
嘎吱!
从水牢的上方出现一道光。
是狱卒,两个人,提着油灯,配了枪,不是民用的,不清楚型号但应该是正规的军备。
有机会吗?
假死?
一直蛰伏在黑暗里等待脱逃机会的祂想到。
“来,让你开开眼界,看到了没,这位就是这镇魔狱里最厉害的。上头特意嘱咐过,要用甲字第一号的长恨泯神怨,而且不管是生是死都不许放出来。”
“不取骸骨?”
“对。”
“赵老哥你忒不厚道,欺负小弟我不懂行。这石牢和长恨泯神怨加在一起,你知道价钱多少?整个九州一年税收的三分之一!不说道义的事情,就凭这价钱怎么着也得回收吧,哪有作废的道理。”
“哈哈!我可没骗你,这位值这个价钱。你看到那个刑具了吗?把整个头包得密不透风的那个,你觉得是为什么?”
“窒息死?”
“怕有狱卒被他给杀了,才上的这个刑具。”
“被杀,就这样子也能杀人?总不能是给吓死了吧。”
“差不多,你别看这位现在睡着,很老实的样子,杀起人来可了不得,只消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是呼出的一口气就能打死一大片人。”
“这么厉害!为啥不早杀了。”
“谁去杀?谁来承受祂临死前的诅咒?”
“诅咒?老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先告诉小弟,这位是什么来历啊?”
“武圣荣枯!”
“武圣!?传说里那个?”
“那就难怪了,确实不算亏了。”
“天威浩荡啊,只可惜如此人物就这么窝囊的死在这里了,连个入土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为社稷所用,不能为人类出力,是人物又如何?不过是家国的毒瘤。”
“是这个理。”
“好了,该走了,看这位可是犯忌的,被发现可了不得。”
“也对,我们快走吧。”
狱卒离开了,带着些许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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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水?······毒水漫上来了!
祂被水声惊醒。
哗啦啦!
毒水将这个囚徒淹没,从伤口附近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去,顺着血管,流入心脏,然后就盘踞在那里,不断摧残掠夺生机。
好冷,好饱!
刑具被毒水腐蚀的坑坑洼洼,生出许多小孔。毒水就从这小口中进去,每进去一点小孔的直径就会大一些,而进去的毒水则排好队,等着灌入祂的鼻腔和胃袋,把那里装的空气全部挤压出去,直到再也装不下为止。
毒已入肺腑,无药可医。要不了多久,仅存的气经脉络也会毁去,苦修至今的内息尽数散去。
死只是时间的问题。
除非奇迹降临。
因为离死还有些时日,祂开始想一些事情。
什么是死?它意味着什么?
就是一切的结束。它意味着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而未来是没有的--眼前如此狭窄。
生命静静地流逝。
这份痛苦无法用言语传达。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哪怕没有了活着的理由,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哪怕曾经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全都变成了自己可以去死的理由。好害怕无意义的死!
果树上长出来一个花苞。
这时,园丁来了,要剪下它。
它很害怕。
它还没有开花没有结果,但是它要结束了,不留一物地终去了。
想回去,想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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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烂透了的结局。
妻子死了。未曾谋面的女儿死了。去报仇的丈夫不但没能成功报仇,而且还被以反人类罪、忤逆罪投入死牢。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这都是烂透了的结局。
晚安,亲爱的家人们。
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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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死亡造访之际,祂做了个怪梦。
无垠的天空,遥远的不可触及。祂化身为似鸟非鸟,似蝶非蝶,似龙非龙的生物朝着天空的尽头翱翔,然后,不知为何从天上坠落了下去,掉进黑色的海里。
没过多久,祂从黑海中浮起,双翼击水,又往天空的尽头的飞去。
这个场景不断地重复。
祂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
事实上,这个梦从祂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那时候祂每天都会做这个梦,父亲害怕的不行,特意请了神父,希望能医治这个怪病。
神父的诵经没有起到作用。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梦自己消失了。
岁月流逝,再没有人提及这个梦的事情,但它并未消失,而是潜藏着,一直到今天才卷土重来。说来也奇怪,祂小时候的事情忘完了,现在就连生身父母是什么样子都已经不知道了,唯独这个梦记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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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是谁?
“跟我走,但使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一个看不清样貌的女人拥住祂,“你不是想要那个玩偶吗?我买给你,衣服、鞋子、零食,你要什么都可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和人类不一样,我们一生只会有一个继承者,所以······”
你是谁?
“真的?”
女人笑了,笑得很好看,“嗯,真的是真的,没有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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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真是悲哀啊,不能决定在哪里出生,不能决定在哪里死去。”
是谁?
“你天生反骨······”
你又是谁?
“纵使三千里地脉加身又如何?还是凡夫俗子。”
“断颅折肢也要长刀所向!”
你们是谁?
“那孩子,唉,家人一再阻拦反而激起了她的心气······”
“人类吗?这不符合规定吧。”“自登上王座以来,一直不言苟笑的她,少有的露出了笑。这就足够了,难道·······”
好吵。
“人说**无情,戏子无义,有些事情,你岂能明白!”
“你爹他就是个混蛋!”
“你既然全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冤枉自己,不如出去找个人改嫁了,让他懊悔也再不能······”
是谁在呼唤我?
“因为我还看得见,看得见光,希望就还在。”
这是什么?
“再不走就带不走你了。”
“呵呵呵,自此以后你就是万里长屠了。”
“因其诚于道,故能极于道。”
吵死了。
“如果今生今世无有就向前世寻求,如果前世无有就继续向前追溯,直到得到为止,感情也好记忆也好自我也罢一切阻碍的道路的东西通通舍去,哪怕是自己不再是自己,哪怕成为谁的一部分,也绝无半分犹豫,只有这个,无论如何也要······”
“故立尺材于高山之上,则临千仞之溪,材非长也,位高也。”
“利益是什么?你需要的想要的就是利益,精神的物质的,一切都是利益,你视之为全部的信念、感情也不例外!连这点······”
······
“笨蛋,不是因为遇上了那样的事才爱上了,而是因为遇到了你,因为是你所以才爱上了啊。”
宁罗?
是宁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宁罗!
【阻止他,阻止祂,锁链,快拿新的镇魔锁链来!】
【妈的,近不了身啊。】
【快闪开!】
【啊!啊啊!着火了,我着火了,水,水,快给我水,谁来救我啊······求求······】
【上雷石,把所有的雷石都给我丢过去!】
【杀了他,杀了这个怪物!】
【神职,快想办法,什么奇迹法术神术都给我用出来,该死的,你们就······不能的话就向亲爱的神祈祷吧!求点厉害的玩意下来,火焰冰块石头都行,只要杀了这个怪物什么都行!】
【该死的方士!我早说过不要去碰祂!不要去碰祂!现在呢,你们这群猪!】
【告诉我,这个怪物还能活动多久?】
【三天!?我他妈的骨灰都让风给吹没了!你们这帮混蛋!】
【那边的那个混蛋,别弄水了,你想烫死谁?】
宁罗,我看见你了。
你的笑靥,你的蹙眉,都很好看,和十年前一样好看。
不,是比十年前还要好看。
啊!我看到了你三十岁的样子,还有四十岁的样子,五十岁的样子,甚至是六十岁的样子,都很美。
你带着些许愠怒的温柔。
无论在何时,都叫人如此倾心。
【祂来了,让开,都让开,不要增加无谓的牺牲!】
【该死的,地面烧化了,所有人往出撤,快点,炸毁这里,外边就是皇宫,绝对不能让这个怪物活着出来······封死大门,点火!】
【卫兵!骑士呢?】
【狩魔者呢!】
【祂要过去了!快锁住祂!】
【骑士!对,就这样,不要上前,等待援助!】
【重复,不要上前,等待援助!】
【融化了······拿新链来,快点,有多少拿多少,把所有的钩链都给我用上。方士呢?有方士在吗?给这些破链子附魔,做成冰的。那边的蠢货,不要刺激祂,只往铁链上洒水。】
宁罗,我深爱的人啊。
深爱我的人啊,你一直都给我惊喜呢。
快点,让我看看,今天的惊喜是什么?不要藏了,快点出来,惊喜是不能拖的。
请快点,宁罗。
请告诉我,你在哪里啊?我去接你,已经没事了,全部都解决了,没有谁会······宁罗,我的妻子,请告诉我,你还在某个地方,你还等着我······啊啊,快逃,跑起来,不能承认那种命运!你能行,你能活下去······呜哇!为什么?谁来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家人······非要落到这样的下场不可?······宁罗啊!呜呜!呜啊啊!啊!
不要,请不要离我而去!宁罗······我的家人······
拜托,求你了,不要消失,求你了······神啊!你为什么要惩罚我?
听到了,啊神啊!感谢你!
等着我,宁罗!
我感觉得到你的存在,不要害怕。
在哪?
在哪?
宁罗,快叫我,快叫我!
宁罗,我在找你······我听到了你的呼救声,不要放弃。不要害怕,宁罗,我就去找你,马上就去,我绝不让你孤单一人。
在那里······滚开,不要阻挡我。
噢噢,我看见了。
宁罗,我看见你的影子了,做得好,抵抗它,没人能裁定你的生死,没有人能伤害你。
【结阵!结阵!】
【防御。】
【各就各位,装弹,预备······呃啊,烧起来了,烫烫,丢掉,所有人都把枪丢过去!传令!紧急传令!准备赤日伏魔炮,快去!】
【快去!】
【啊!祂来了,退后,退回来都,不要进入攻击范围!】
【撤退,都撤退!】
【让······住手!放过我,求求您······啊啊啊!】
【主啊!唯一的主啊!请赐予慈悲,阿······啊!啊啊!哇!啊啊!!啊啊!!!】
【怪物!别过来!!!】
【放过我!!!】
没有,没有,没有······
我明明看到了,我明明看到了······
你们!
你们把她藏起来了!······还给我,还给我,快还给我啊······
宁罗,请告诉我,你还在某个地方······我还,等着你宽恕我啊······对不起,去了那种危险的地方······对不起,弄坏了你做的衣服······对不起,抛下你和孩子不管······对不起,对不起,我没保护好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宁罗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啊?
快点出来,我和你道歉,我不练武了,你快出来······快出来啊!
我不练武了,你出来啊!
还有好多好多话,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我都告诉你,现在就告诉你,你出来,你快出来······
啊啊啊!
啊啊!······啊呜,宁罗,我的宁罗,我终于找到你了······别怕,我就在这,没有人能再伤害你···呜呜呜···我保护你······你能原谅我吗?······你原谅我了。
啊啊!
晚安,宁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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