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应邀去看望久别的女友。她的家住在远离市区的一座大庄园里，过去需要专车接送。送女儿去学校之后，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坐上来接我的黑色轿车，两个穿黑衣的保镖坐在我旁边。无轮悬浮轿车只花了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这是我第三次来到这座庄园，仍然被其庞大的面积所惊叹。我换车而行，穿过一排排佣人住所，车没有开往上次来时的洋房，而是停在湖边的别墅旁。门口几个女仆领我进去。
别墅内部比较空，地上铺的地毯和几张沙发是唯一的家具。一道倩影立在窗边，长裙的裙摆随风飘荡。我向旁边使了个眼色，女仆们识趣地退下。我悄悄走上前，轻轻搂许久不见的恋人，亲吻她的脸颊。
缇娜把我推开了。这出乎我的意料。在我感到疑惑的时候，她反把我推到墙上，狂亲我的脸。
「达令，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念你啊。」
「咳咳。」门口传来咳嗽声。缇娜不得不和我分开，因为岳父来了。老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我，我的心里七上八下，连忙整理了一下领带，低头确认西装没有褶皱。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两个明天要结婚了！」岳父突然眉开眼笑道。
「什么？不是说在三月份之前吗？」我说。
「这一点让缇娜说吧。」岳父笑着看向缇娜。
缇娜羞涩地靠过来，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你怀孕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我不由得叫出声来，缇娜的脸色更加红润，老人也笑得开心。
可是转念一想，我又有了一个难题。
「我的女儿怎么办？」
两人的笑容顿时凝固。「这个时候你还想着女儿？你现在最该疼爱的，是即将成为你妻子的缇娜吧！」老人以训斥地口吻说。
缇娜扑到我怀里，「别理她们了，特别是小米，我讨厌她。我们明天就结婚，不要告诉别人。」她吻了吻我的嘴，说道。
「可是……」
「别说什么可是，你是要永远听女儿的话，当个懦夫，还是去追求爱情？」缇娜责备道，「反正我想和达令结婚，越快越好。」
「今晚不用走了，就住在这吧。等到婚礼结束，这栋别墅将成为你们的新房，是我特意为你们建的。」老人说，「孩子方面我会找人照顾的，不用担心。」
「而且不是有安洁莉卡她们在吗？小枫也是个称职的保姆。」缇娜也在劝诱我。
我抵不住诱惑，「好吧，请先让我打个电话回家。」
老人同意了。
我拿出手机，拨打安洁莉卡的电话。在电话里，我拜托安洁莉卡帮我去接小米回家，并跟她说我晚上要去应酬，不能回家。安洁莉卡欣然答应了。挂掉电话，我又按下号码，打给小枫。向她提出明天婚礼当主伴娘的邀请。小枫先是一愣，然后答应我的请求。
这个请求岳父也觉得合乎情理，点头默许了。他似乎从缇娜那里知道我以前的风流史，也许是认为我和缇娜结婚后就只爱她一个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吧。
事情解决了，我满怀热情地抱住未婚妻，舌头朝着她嘴里进攻，和她的舌头缠在一起。下午，我们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证书，买了一对漂亮的结婚戒指。到了晚上，我们同床共枕，情意绵绵地度过一整晚。
第二天，婚礼在一座教堂里举行。岳父早已在一个月前准备好这个场地，现在终于派上用场。岳父很开明，我邀请我的同学们过来参加婚礼，他都一一同意。我穿好西装站在教堂的门外，等待伴娘的到来。
一辆红色轿车行驶过来，身穿白色薄纱礼服的小枫从车上下来，光彩照人。我以绅士礼仪接待她，弯腰吻了吻她的蕾丝手套。
伴娘要去为新娘化妆，所以不能停留太久，我和她只说几句话就分开了。八点钟，我按照程序去接新娘。记得几个月前，我们为了蒙骗岳父而去拍假的婚纱照，那时看过她穿婚纱的姿态，远远比不上今天。
十点，婚礼开始。牧师站在祭坛前，一首《圣母颂》的旋律响起，我和伴郎先进场，站在牧师身边。伴娘团一对对并排通过甬道，主伴娘只比新娘稍微逊色。接着是两个女孩，戒童和花童入场，花童手持装满花瓣的花篮，戒童手持一个爱心形的小戒枕。
最激动人心的场面来了，新娘挽着父亲的右臂缓缓入场。娇美的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另外两个花童牵着长长的头纱，两只蓝色眼睛害羞地注视着我，脸颊两边抹上红晕。今天，她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众宾客列席而坐，牧师祈祷完毕后庄严地献上誓词：
「接受过上帝的洗礼的新人啊，我现在要分别问你们一个相同的问题，这个问题很长，请听完后再回答。」
「波尔，你是否愿意娶你身边的这位美丽动人的姑娘做你的妻子，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爱你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她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她，相亲相爱，直至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我激动地说。
「缇娜，你是否愿意嫁给你身边的这位漂亮的青年做你的丈夫，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爱你自己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富贵，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于他，相亲相爱，直至离开这个世界？」
「我愿意！」缇娜羞涩道。
「那么，交换结婚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我们戴上戒指。
「最后，恕我冒昧，在场的人中，有谁反对这场婚礼？」
全场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反对。
「好，」牧师欣慰地笑了，「现在，请新郎揭下头纱，亲吻你的新娘吧。」
我掀起头纱，望着缇娜的脸，她闭着眼，表情洋溢着幸福。我低下头亲吻。
「好，下面我宣布，波尔先生与缇娜小姐成为——」
「等一下！」
牧师的话被突然一声尖叫打断，大家都注视着门口方向。我不由得脊背发凉。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看上去只有九岁的金发小女孩。蔚蓝色眼睛饱含醋意地盯住这边，表情因愤怒而扭曲。
让大家都感到吃惊的是，小女孩手上拿着刀。
我走到女儿的面前，蹲下来与她视线相平，试图夺下刀。新娘也从台上下来，嫉妒地看着。很快，悲剧发生了。小米拿刀快速朝新娘的腹部捅去，洁白的婚纱顿时沾满鲜血。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惊愕的叫声，吓得不敢动。
小米抽出刀，再次向新娘的腹部捅了一刀。
新娘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不！缇娜！缇娜！」我悲伤地跪下，双手抱着缇娜，所幸还有呼吸。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狐狸精啊，前辈？」小米诡异地笑了笑，刀刃刺入我的后背。「这是教训。」
我捂住背部的伤口，艰难地转身，面对小米。「你疯了吗？她即将要成为你妈妈啊！唔——！」
腹部又中一刀。
「不，我没疯，我辛辛苦苦地找到这里，就是为了把前辈从狐狸精手中夺回来。」小米笑着说，「这都是前辈的错。你还是没认出来我是谁吗？」
「难道你是！」我恍然大悟，「……米歇尔？」
「太迟了。」小米往我脸上挥下刀刃，我的左眼失去光明，血流不止。
「啊啊啊！为什么！」
「因为我爱着前辈啊。正因为这样，才要霸占前辈啊♡前辈的眼睛，好漂亮呢。好好想，好想，拥有它♡」
「稍微忍一下哦♡」
米歇尔把刀插入我左眼眼窝，眼球滑落到地上。剧痛令我差点失去意识，悄悄朝后面做了个手势。米歇尔捡起眼球，泡进一个装有福尔马林的罐子里。她脸贴着罐子，露出陶醉的表情。但她马上察觉到我的意图，拿起刀往后一刺。
米歇尔的最后一刀，落在我的右手上，然后被绕到她后面的小枫击晕。
我昏倒在血泊中。
……
睁开眼睛，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左手被小枫紧紧握着，想必持续这样很久了，她趴在床上熟睡着。我腹部缠着绷带，左眼失明，右手重伤。
我想从病床上爬起来，惊醒了小枫。她见我醒来而喜出望外，扶我起来去厕所。从她的话得知，我在这里躺了两个月。
「都是我的错！」小枫哭着说，「是我觉得瞒着小米对她太不公平了，才打电话通知她的，没想到……对不起！」她头埋在床上抽噎。
我用左手抚摸她的头来安慰她，很久才恢复平静。我向她询问缇娜的情况。
「缇娜她腹部受到重伤，虽说抢救回来，但肚子里的孩子却流产了，而且以后再没有怀孕的可能性。」
「人没事就好。」
「不，不能怀孕这件事对她的打击还比不上另一件事，她的父亲去世了。据说是婚礼那天惊骇过度，导致心脏病发，在医院住了几天后逝世。缇娜醒来的时候她父亲已经死去半个月。按照遗嘱，缇娜出院时继承了父亲的遗产，一大片庄园都是她的。」
「那……小米呢？」
「小米被抓住后，由于年龄太小，法院判处交三千万赔款，鉴于你是小米的监护人，三千万的赔款就从你的账户里扣掉了。现在小米被关在精神病院，情绪十分不稳定，一直说要见你。」
小米在精神病院！我要去见她。
在小枫的陪同下，我在特殊病房里见到小孩外表，内心是米歇尔的小米，她衣衫不整，抱着装有我的眼睛的罐子躺在床上，疯疯癫癫地笑着。我看着很心痛。挣得同意，我走进病房，单手拥抱着小米。
小米渐渐平静下来。当天我就带着她回到家。不过，当她看见我和别的女人对视，她就立马发狂，无奈之下，我帮安洁莉卡她们在外面找了住所，让她们搬出去。这还不算完，她不像以前那样称呼伊诺和卡尔为姐姐，而是叫她们小白和小红。伊诺和卡尔是小米少数同意与我接触的女性。
我以为接下来就要这么过下去时，小米又一次大开杀戒，原因竟然是看不惯我宠爱小猫。和她一起长大的尤娜，被她杀死了。它死的时候那双异色瞳充满渴求地望着我，可我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它发出最后一声惨叫。那五只由她捡来的小花猫也难逃一劫，在我的极力恳求之下，最小的那只才幸免于难，其它全死了。
猫的尸体埋葬在郊外的花园里。
活下来的那只小花猫，留下了终生无法磨灭的疤痕——小米在它脸上划了两道长长的线，愈合后形成连接嘴角到眼角的黑色条纹，像只迷你猎豹。另外四只也一样。
我给这只幸存的花猫取名为桃乐丝。
一个月后，我到医院去拆绷带，顺便配了一个眼罩用来遮住左眼的洞。那些医生每次看到都会感到恶心。眼睛在小米的房间里，她每天抱着福尔马林罐子睡觉。
寒假结束，三个女儿都没有去学校报名。每天在家里休息，我躺在一张大床上，小米躺在我身上，伊诺和卡尔躺在两边，只是躺着。有时候躺一天都不起床去做饭。就是这么颓废地度过一个月。
三月份的某一天，我收到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张奇怪的机票，上面只写了登机时间是四月一日上午十点之前，以及登机地点在晨曦飞机场，并没有标注飞往哪里。附有一张字条，上面用醒目的大字写着：
向这个世界告别。
起初觉得奇怪，看到飞机的样式图才知道，这架飞机是去年宣布将于今年四月退役的那架，当时记者在播报这则新闻时流下热泪，那个记者每次都是坐那架飞机的同一位置，所以我映像深刻。
字条上还写着一行字，说不限制登机的人数。意思是说，一张机票可以让我们全家坐一趟飞机，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天上乱转？
这兴许是个恶作剧。机票上的登机时间正好是愚人节。于是我打给小枫告诉她这件事，没想到她也收到一张，上面也写着“向这个世界告别”。难道这不是恶作剧？打电话询问安洁莉卡，她竟然也有一张。
这很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四月一日，我带着全家前往晨曦飞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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