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降临,星星变得明亮。
瑟亚坐在酒馆外的木栏上,看着广场上人们用木杆搭成支架,依次堆垛成垛而成的巨大篝火,如今已经燃上了火焰,周围有忙碌却欢声笑语的妇女们,也有只管享用呈上来的美食,互相碰撞着酒杯,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们。
“不去参加他们吗?这可是为你们准备的庆典吧,英雄。”
从酒馆里搬出了两大桶啤酒的汉森走到瑟亚身旁。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庆典,想先在旁边观摩学习一下。”
瑟亚回答道。他看向篝火旁一盘盘佳肴,有各种野味,用村里自己种的小麦磨成粉做成的面包,以及一只看起来味道肥美的大烤全猪。
“不过搞得这么盛大,会不会有些浪费了?大家现在剩下的粮食应该不多了吧?”
“自从那伙强盗来了以后大家再也没好好庆祝过了。就连村里最重视的‘春耕祭’和‘秋收祭’也没再认真搞过。”
汉森也将视线投到篝火旁,看着终于能放声大笑的村民们,
“也算是借此机会,让大家好好放松放松,好迎接盼望已久,没有压迫... ...嗯,应该说是自由的生活吧。”
“这样啊。”
“啊对了,小子,能不能再麻烦你们为村里做点事?不算麻烦,就是帮我们把信送到哈纳斯塔的邮局,让那些被迫离开了村子的家伙知道,他们可以回家了。”
“乐意效劳。”
瑟亚点点头,微笑着表示赞同。
“路上的干粮和两匹马我们也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
“带走马... ..真的可以吗?村里的马匹不多,应该很珍贵的吧。”
“很珍贵,所以要用在值得用的地方。”
听着汉森说出了这句不久前借爱葛妮丝之口中说出,与‘湖之母’所要表达的话非常相似的话语,瑟亚不禁愣了一下。
“你们要去的北方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吧。我和大家说过了,不用客气,安心带走吧。”
这将会是一趟被众人祝福的归途吧。
瑟亚明白。
“谢谢。我知道了,我们一定会善加利用的。”
“知道的话就快点过来吧,大家都在等着我们的英雄呢。”
“好,一会儿就来。”
瑟亚回答。他在等一个人。
※
“找到瑟亚了咪帕!”
身穿白色魔道服,头戴帽兜的爱葛妮丝连蹦带跳的从广场那头跑过来,小小的身体一头扑进坐在阶梯上,抬头望着泛蓝夜空的瑟亚。
“瑟亚在数天上的星星吗?”
爱葛妮丝在瑟亚怀里蹭蹭,抬起碧绿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是啊。我想记住这片南方的天空。因为我的家在北方,星星和月亮,还有天空的颜色都有很大的不同哦。”
这句玩笑话里掺杂着的几分是玩笑,几分又是真心,苦笑的瑟亚自己也不清楚。
爱葛妮丝没有回答。她再次把头埋进瑟亚的胸口,抓紧瑟亚的衣襟,不再摇动。
看着爱葛妮丝突然的举动,瑟亚这时才想到,对于从未离开过这片森林的爱葛妮丝来说,对这片森林有的不只是家的留恋,无疑得做好面对未知世界的准备。等待她的不可能只有新奇与兴奋,她还将面对各种各样人类世界对于她的不解与隔阂,甚至是残忍。
“到了森林外面,我没办法保证会发生什么。”瑟亚没办法做出不负责的保证。“但是我想,对于我们人类来说,至少对于我来说,人生的一大意义就是见识各种各样从未见识过的事情,看各种各样的美景,品尝各种不同的美食,有了多种多样的心情,此生便有意义了。所以我希望,对于你们龙族来说,至少对于爱葛妮丝你来说,也和我怀有着同样的心情。”
瑟亚隔着兜帽轻轻梳理爱葛妮丝长有犄角的头。
“我会努力做为一名导游,带你了解我们人类的世界。所以你也要拿出点勇气来,好好和这里道别,好吗?”
“嗯。咪帕。”
不止是口头上的答应,爱葛妮丝还在瑟亚胸口用力点点头... ...下巴磕到伤口了啊... ...好痛好痛... ...但瑟亚只是咬着牙,没有说出来。
“痛也要忍着,在没意义的事情上逞强。我是该说你温柔呢,还是蠢呢。”
爱丽丝来到两人身旁,背靠木栏。她将手里盛有各式各样食物的大盘子递给瑟亚。
“夸我懂得看气氛就行了。”
瑟亚接过盘子,回答道。
“保护了村庄的英雄大人也真是的,为他准备的祭典都不愿赏脸来参加。连食物都要我这个小女子给他盛上来。这是怎么了... ...难道英雄大人想要我做下人了吗?”
爱丽丝用右手扶着自己脸颊,一副为难又受伤的表情。
... ...以小时候的经验来看,她会这么说一定是在算计着什么吧。瑟亚默想。
“怎么会,要你做下人什么的我怎么敢。总之谢了,盘子里的东西都是我喜欢吃的,猪腿肉和精花菜,连烤面包的皮都给我拿了... ...”
“明明不是下人的我却帮你拿了食物,你是不是打算答应我一个要求,报一饭之恩呢?”
果然没有免费的晚餐么... ...不过你根本没参加准备饭菜吧,连忙都没帮的人怎么会好意思要求别人报‘一饭之恩’啊。但自称懂的看气氛的瑟亚当然没把心里想的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不顺着爱丽丝的意来回答的话,以爱丽丝的性格,肯定不会只是把他从木栏上踹下来那么简单。
“那么爱丽丝小姐想要我做什么呢?要我今晚替你陪伴爱葛妮丝到她入睡吗?”
“那个你休想了。... ...只是要你... ...要你... ...”
看着身旁比自己矮一个头,如今低下头,红着脸微微嘟起小嘴的模样,瑟亚不禁有些担心,
“呃,是那种困难,或者羞耻的事情吗?”
“才不困难呢.... ...虽然由我要求... ...是会有点害羞。”
爱丽丝扭捏着说道,
“跳支舞。”
“嗯?”
只是这样?
“我说,待会的篝火舞会... ...那个... ...跳支舞... ...陪我... ...”
当然没问题,瑟亚在心里默许。
因为生活在王庭时两人都还没到可以参加交际舞会的年龄,所以虽然学过交际舞蹈,但都还没和除了舞蹈老师以外的人交流过。这样想回去,瑟亚的确记得儿时的爱丽丝说过想参加舞会。
“爱丽丝小姐愿意选我做搭档是我的荣幸。”
瑟亚抬着盘子张开双手,摆出一副展示身体的模样,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指指不久前在脸上的伤痕,
“但在下如今有伤在身,实在难以奉陪。”
瑟亚拒绝了。
听到瑟亚的回答,依旧低着头的爱丽丝大大地吸了口气,然后大大地叹掉,肩膀垂得更低了。
“难得的篝火晚会... ...你就不能看看气氛,为我忍一次痛?”
“爱丽丝小姐想在跳舞时看到我忍痛强颜欢笑的表情吗?”
爱丽丝看看瑟亚的脸,又看看他被爱葛妮丝挡住的胸口... ...终于放弃了似的,抬起头用粉红的大眼睛瞪着瑟亚,
“... ...我知道了,那就不为难你了。但是,”
爱丽丝举起食指,说道,
“下次舞会,由你主动邀请我。”
“遵命,爱丽丝小姐。”
得到还算满意的妥协答案后,爱丽丝“嗯嗯”的点了点头,重新靠在木栏上。
瑟亚终于有时间把注意力放回到手里的盘子上。里面装有各式各样的食物,但瑟亚喜欢的那几样菜份量明显更足。原来爱丽丝不但知道,并且过了这么久都还记得我喜欢的食物啊。瑟亚有点不好意思的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想到。
其中还有两支各明显被咬过一口的兔腿... ...瑟亚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瑟亚笑着看了看依旧躺在怀里的爱葛妮丝。你主动把最喜欢的烤兔腿让出来,我真的很感动哟,爱葛妮丝。让我想想,我们途径的那些城市都会有些什么好吃的... ...
瑟亚考虑着这种无所谓的事情,待他快要把盘子里的食物吃干净时,爱丽丝突然开口问道,
“关于那个紫色斗篷的女人,你有什么线索吗?”
“她是个影舞者。不过还不知道她奴属于什么组织,是谁派来的,也不清楚她的目的是什么。”
瑟亚把手里的的空盘子放到一旁,
“但她叫了我‘北方的王子’。”
“那她就是知道你的身份咯?知道你的身份,又‘碰巧’在这座森林外面等待着袭击我们.... ...这么说来,她一定就是之前森林里那三只黑色刻印兽的召唤者了吧... ...”
爱丽丝沉思了一会儿,做出最合理推测。
“我不知道。”
瑟亚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因为她的目的和行动,还存在种种疑点,
“她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把你送来我身边?如果只是想治你于死地的话根本用不到那三只刻印兽,趁你昏迷期间早就可以动手了。”
爱丽丝没有回答,等待着瑟亚继续说明,
“如果是为了用你引我出来,那她为什么又要在这里袭击我呢?还有就是,你还记得的吧,她一开始就向我扔了四块碎木板过来。”
爱丽丝明白瑟亚的意思... ...如果把那四块碎木板换成是黑色小刀的话,被直击腹部的瑟亚现在想必已经生死未卜了。
“没错,就像是在提醒我,她不是一般人,要我认真对待与她的决斗一样。”
“那她到底... ...”
瑟亚耸耸肩,
“以现在的情报我只能推测出这么多,不过... ...”
一直沉默的爱葛妮丝突然抬起头,碧绿的大眼睛散发出淡绿色的光芒。她面无表情地接上瑟亚的话说道。
“那个人,很危险,但不是我们的敌人。”
这是龙的直觉吗?还是说她也在用理性分析?瑟亚不清楚。但从她严肃的态度来看,这绝对不是胡乱猜想。
果然不能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孩子看待么。
“没错,至少她没有取我们性命的打算。”
瑟亚做出结论。
“的确... ...那时我和爱葛妮丝与她对峙,也没有从她眼里看出杀意。”
爱丽丝尽管有些难以释怀,但还是表达了赞同。
“总之到了其它城市就能知道更多的了,到时候也会收集到不少和瑞纳王国有关的情报吧。所以现在不用想了,尽情的放松一下吧。”
瑟亚用非常放松微笑着建议,
“看,汉森也在朝这边挥手,看来篝火舞会就要开始了,快去吧。”
熊熊燃烧着的篝火旁的人们,如今都各自放下了手中忙活的东西。妇女们停下了手中的忙碌的招待工作,醉汉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盘子与大酒杯。他们都牵起身边人的手,无论那人是谁。
“嗯... ...好吧。”
爱丽丝起身,对爱葛妮丝笑了笑,她牵起爱葛妮丝的小手。最后回头看了瑟亚一眼,
“真的不来吗?”
瑟亚微笑着摇摇头。看着爱丽丝和爱葛妮丝像姐妹一样牵着手的背阴,瑟亚眯起眼叹了口气。
悠扬的马头琴响起,人们唱起了让人心醉的南国歌谣,跳起缓慢而优美的三步舞。
这似乎就是自己一直向往的东西——温暖而幸福的旅行感觉。
瑟亚想要加入其中。
但他现在需要等待,等待那个许下了‘很快就会再见面’承诺的那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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