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湖,湖里有个岛,岛上有间房,房里住着两个恩恩**的小夫妻。
这座湖叫做星海湖,湖里真的有座岛,岛上立着一间三层的小洋楼,大约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外表看,稀松平常,却也典雅有致,块块砖瓦之间有着明快的节奏韵律,无论是门窗的设计还是层与层之间的交错渐变都整齐有序,缝隙之间生长着爬山虎的根系藤蔓,不时还有几只懒惰的昆虫在上边歇息,没有丝毫寻常老房子常给人带来的破败阴沉的印象,全然是一派的勃勃生机。
如果走进这间典雅的小洋楼,你一定会为这里的主人的细心和对书的喜爱感到深深的惊讶,在这间内部结构并不宽敞的洋楼内部,最主要的家具绝非沙发茶几电视空调立柜,尽管倘若你仔细钻研也能发现主人在这些物件上的用心,无论是沙发采用的盖当诺的著名设计“纽约落日”那奇思妙想般的神奇线条还是充满意大利戴特唐杰里设计风格的俏皮的休闲椅,无不展现着这里的主人渊博而博爱的装潢知识和审美爱好。
然而无论这些小家具多么精巧迷人,这间洋楼的主角还是毫无疑问的
是书架。
看似朴素而毫不起眼的书架黑黢黢地站立在洋楼每个能够利用的角落,第一眼望去竟然居然占据了房屋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空间,这些高达五米的书架像古代马其顿的士兵一般排列成整齐的方阵,如果懂行的人看到书架上浅黑褐色带紫色,弦切面为美丽的大抛物线花纹,就会惊讶地指出这些高大书架居然全都是由极其昂贵的黑胡桃木制成。
要知道这些售价两千美元一方的优质木材在实际家具制作中可是极少使用实木的,但是在这里它们就像是战列中最朴素而数量庞大的士兵,构成了这书架方阵的基石。
在做工上,巨型书架有着剑刃一般整齐简洁的线条,摆放上也一丝不苟,就像是迎接贵宾时屹立在地毯两侧的仪仗队员,威风低调,决不夺了真正主角的风采。
真正的主角,那当然是书。
满架的图书。
这里是书的海洋,你简直无法举出世界上一种在这里无法找到的图书,无论是《史记》《资治通鉴》这样的中国古代的传统史书典籍还是《社会契约论》 《布鲁图斯》《论法的精神》 这样的西洋先贤的思想作品的原文版,甚至是天书一般的古印度梵文史诗《摩柯婆罗多》 和《罗摩衍那》。
光是《圣经》一书,可以找到的译本就有足足七种之多,从原版的希伯来文到马丁路德翻译的德文版,应有尽有。
每看一圈这里的书架,观者都会深深感叹这里的主人渊博的知识水平和知识面,毕竟只有真正热爱书籍的人,才会这样疯狂地搜集书籍,恰似狂热地迷恋骑士小说的堂吉诃德绅士。
闭上眼睛,仿佛都能听到黑暗中那些书架上的书们的低语,那是古代的先哲激烈的雄辩和演讲,是先古诸王们声嘶力竭的战吼,是睿智而遗世独立的智者们无言的笑容。
用你的耳朵听吧,这些先贤们的声音,这些人类的智慧!就好像这样:
“我哔你妹啊!你再吃一本给我看看!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残忍!妈啊!!女侠好好说话!那本可是《天工开物》的宋应星亲抄本啊女侠!啊啊啊啊!!!”林云抄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就扔了过去,却被少女一个扭头就轻松躲了过去。
“呸呸呸……这难吃,这本一尝就知道是民国时代某个书生搞出来的赝品你们还当宝珍藏起来,说不定人家还参加过五四运动呢,诶,说到这个,这本《青年杂志》倒是正品,这初回限定可不能放过啊(《青年杂志》发行一期后即改名为《新青年》)这是货真价实的改名啊,和那个什么王老X的饮料绝不是一回事!嘎吱嘎吱……”
“啊啊啊!那这本《**宣言》你总可以放过吧,就那么几页你也吃不……你给我站住!臭**!!我要和你单挑!”林云悲愤交加地拿起一个观音水瓶像是手榴弹一般砸了过去,结果只听到玻璃砸在硬物上裂开的声响,而少女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另一侧的架子上。
“呸呸呸,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呢?为了惩罚你我把这本《论游击战》也吃了!吸溜吸溜……”
“圣经说,人生来就是要遭受一次次的苦难,而义人因信而得生,所以你就安安静静地享受灵魂的救赎吧……”
“真是哔了狗了,我还真没听说有什么奇葩把吃书当成苦难的,没错说的就你是你!你是山羊吗我去?”林云终于忍无可忍,拿起一个强袭自由高达的限定手办,像是董存瑞一般怒吼着就往前冲去,结果自然还是看着少女神一般的走位轻松躲过,而珍贵的限定手办则自然地名败身裂了。
林云满头黑线地看着眼前这个不停地吃书的奇女子,后者正卖萌般乖巧地趴在无米高的书柜顶上,像只无辜的小猫……吃着一本泛黄的毛爷爷的《论游击战》,毫无疑问她是真的知道了这本书的奥义,自从林云一时心软允许她进到湖心的小洋房里以后,这间房里所有书的末日就提到来了。
林云真的无法想像居然会有吃书的哺乳类(山羊除外),他根本就不敢去想那些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发霉发黄的纸会有什么神奇的味道但现在这个奇女子吃起三百年前的古书就像吃一只香辣烤翅般轻描淡写,吃一本99年版的辞海就像吃两只脆皮鸡腿般满足享受,吃一本《论游击战》就像嚼几片薯片般轻松加愉快,林云真的没法想象这位奇女子看起来那么软那么小的肚子和小嘴居然能吃下足足有她体积三十倍的图书还不带吐渣滓!
林云绝不会怀疑这个数量,因为他身后已经有二十几个书架空空如也了!
难道这个女人是蛇精?就像蛇一样全身百分之九十都是消化器官?就像蛇一样长着靠韧带连接的下颌骨因而可以把嘴伸到无极限的角度好把那本二十斤重的辞海一口吞下去?一口吞啊?
而且就算是蛇精自己也不是葫芦娃啊我去,这位奇女子一开始吃书就显现出了她**的奇妙走位和神一般的躲技能意识,在进入狂暴状态的林云的穷追猛打之下凭借书架多次卡位秀智商秀操作硬是在林云眼皮底下把多少个书架吃了个干干净净。
林云那个气啊,看到那些光秃秃的可怜的黑胡桃木书架,就好像是一位看到自己二十几个女儿被一个——王八蛋集体破了瓜的愤怒的父亲,恨不得饮上一瓶伏特加拎上双管猎枪把那个罪孽深重的王八蛋的鸟轰成一堆渣!
可惜这个王八蛋是个女人!真是叫黄天都没得叫。
啊!啊!
林云崩溃了,林云终于崩溃了,跪坐在了地上,看上去恰似一位被**过的柔弱女子,凄婉动人,楚楚可怜,一副要给哔晕了的表情。
“啊呸,娘炮,为了惩罚你我再吃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好了,99年的,我跟你说啊你别给我晕,你晕一分钟我吃一本,等你醒来就和这些书说再见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吃书少女一副你来咬我的贱表情,一手吃下了一本珍贵的小册子。
林云幽怨地看着这位奇女子,无奈地叹息一声,再也没力气说一句话,两眼一黑昏倒在了地上……
不过,声称要继续吃书的少女,看到林云昏倒之后,倒是消停了下来,从书架上蹦了下来,一步一步挪到了林云的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戳着林云的脸。
“真是个大姑娘啊,好弱的感觉……不过,确实是很喜欢书啊嘻嘻……”少女坏笑,轻轻地爬到了林云的身上,搂住了林云的脖子,闭上眼睛。
“那么,吾王,请接受我吧。以诗姬们的名义……”
少女的背上突然泛起一阵素白色的荧光,在空中萦绕回旋,最后化成了一只蝶翼,瀑布般地抖落着银白色的光点,仔细看去,那些闪烁着的光点竟是一个个小小的文字,有古代的汉文,梵文,希伯来文,也有英文,德文,如果仔细归类,竟然和少女吃下的那些书所用的语言完全一致。
这些如瀑布般的文字从那些书本中被分别拆出,在这里流动,一片流动着的书海!
少女缓缓睁开那深邃的天蓝眸子,红唇轻启,一曲空灵的音律毫无征兆地从皓齿间流出,在空气中萦绕飞舞,歌声虚无缥缈,无依无凭,就像远方荷塘上漂浮的薄雾,听不清说不明,但却让人从心底里觉得美丽动人,猛然竟让人有要跪下来的冲动。
这歌声的美丽端庄,这歌声的高贵雍容,这歌声的飘渺空灵,用一位音乐家的话来说
只能跪着去聆听。
即使是昏过去的林云,也在无意识中,无意识地微微笑着。
“做个梦吧,把一切都想起来,吾王,这首王之国度,是诗姬我献给你的礼物。”
少女轻轻将唇贴上林云的前额,亲亲一啄。然后在林云的身上——安静地睡下了……
于是,一切都安静了。
这里,是一片永恒的大地。
这里,有神祗般屹立在大地之上的山脉,有奔流了亿万年之久的大河长川,有那无穷无尽的天空和浩瀚无垠的海洋。
这里是埃洛玛尔,永远的幻想之乡。
这里的天空,是没有月亮的无限星空,无尽的繁星在无尽的天空中无尽地铺展开来,融化在那片黑暗得异常的夜空,是的,黑暗,如有实质的黑暗。
林云无言地站在一片一望无涯的草原正中,风儿从他的身侧轻轻掠过,调皮地卷起他的衣领,没膝的浅草在风中缓缓地摇晃,无声无息,仿佛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归于寂静,只剩下林云一个人,站在这片天地的中央。
林云抬起头遥望星空,群星似海,铺满了夜空的每一个角落,即使没有月亮也依然将夜晚的大地照亮,但是——他们无法照亮夜空,那些光芒在触及它们身周的一瞬便消失不见,彻底融化在黑暗的宇宙之中,只剩下点点星辉,凋零在大地之上。
夜空的黑暗,近乎诡异。但是林云的脑海之中突然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不像是顿悟,而是自己本来就明白,只是想起来了。
这片夜空,有数不尽的繁星,然而繁星越多,只徒增悲哀,因为这些星星,是曾经死去的世界的遗骸,这片没有月亮的夜空则是他们的坟墓,它的名字是——死星域,它的实质,是一片可以被触摸的实体物质。
这种神秘的介质据说是死去的规则的沉积物,有着近乎于无穷大的密度和引力,吞噬衍生着一切的生命,它就像一层厚厚的蛋壳,将埃洛玛尔包裹在中央。
换句话来说,这片叫做埃洛玛尔,是这片死星域的囚徒。
却也是在死星域这个恐怖的襁褓之中才能存活的婴儿。
为什么?在回答这个问题前,让我们先提出一个问题——死星域,究竟从何而来?真的只是死去世界的尸体沉积而成?那么,世界,又是如何死去?
世界的死亡,自然由“死亡”带来,在那个世界,世界的“死亡”被称为“盖因尼亚”,据说这是一只游弋在混沌之中的恐怖巨兽,他的胃口永远无法满足,他永远饥肠辘辘地寻找生机勃勃的世界满足他的口腹之欲,他一次次地吞噬那些曾经存在于时与间之中的位面,然后将留下的遗骸随意抛弃在虚空之中,化作群星。
贪婪的吞噬者吃下的世界是那么多,那么多,那么多,毕竟贪婪的吞噬者永远都忍受着无穷无尽的饥饿与痛苦。
到末了,无穷的虚空竟然也无法容纳无穷的遗骸,于是它们互相挤压堆积,渐渐组合成了密不透风的实体,密度近乎于无穷,体积也接近于无穷的一体。
这就是死星域。
然而这世上从没有永恒的死亡,贪婪的吞噬者留下的遗骸是那么巨大恐怖,数目是那样庞大而无可计数,繁星可以作证。
当遗骸的数目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时,残留在遗骸中的规则和生命气息相互融合,于是,新的世界就这样在旧世界的尸体与遗骸中诞生了。
这片世界,是诸多生命在面临永恒的死亡前的不甘与执念的集合,是他们对于生的幻想构筑成的天地,它源于幻想,他自然永恒。
于是这片大地被称为“幻想与永恒之地”——埃洛玛尔。
但是即使是这片永恒的大地,也会面临死亡,贪婪的吞噬者当然知道死星域中诞生的这片天地,但是碍于密度质量都接近无限大的死星域的阻碍,吞噬者的步伐被成功地延缓,这是吞噬者为自己的贪婪付出的理所当然的代价,于是,埃洛玛尔便得到了时间。
时间多到,足够埃洛玛尔,生长出足以与吞噬者一战的伟大生灵。
那便是——王。
“也就是我,大地与山川之王。”林云听到一个声音在说,那分明是自己的声音。
林云身边的场景顿时变换了,只见一阵风沙席卷而过,身周的山脉,天空,河流都尽数消失,只剩下一面荒芜的原野,只剩下漫天的黄沙。
但是黄沙之中,却有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林云凛然,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那是……大陆?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的大陆?
那片阴影生长着数千公里长的双鳍与同样大小的双翅,将天空切割成整齐的四块,就像是横贯在这个世界头顶的巨型十字。
它有着无法形容的庞大身躯,若一块大陆一般悬浮在天空之中,若黑夜般将天空遮掩,阻挡了一切的光芒。
在那黑色的身躯正中,在那黑色大陆中央,一双金红色的双瞳陡然睁开,刹那间,黑夜变成了白昼,那巨大的双瞳像是两座金红色的巨塔屹立在大地之间,金色的烈火宛若河流瓣从眼瞳中流淌而下,瞬息便将原野上的一切焚烧殆尽,只剩下林云,震惊得不能言语的林云,注视着那恐怖的存在。
“他来了。”林云又听到那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一如昨晚那恐怖的梦境。
在一棵梧桐树下……被剜去心脏的男人,在枝桠间隐约可见的天空下,等待着死亡,他的嘴角是安详,他的手心,落着一只白色的蝴蝶。
终于看清了,终于知晓了,那并不是什么难以推测的结果。
那正是自己。
漆黑色的牙,咬碎了大气,漆黑色的翼,分割了天空,金红色的眼,焚烧了大地山川。
黑色的夜,降临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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