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昏黄灯光下，娱乐场所廉价的香氛在香薰灯里飘出来，黑亮的有机玻璃茶几上，摆放着一套四只捷克水晶酒杯，里面早已斟满了殷红似血的红酒。
而其中一杯，被一双纤纤素手握在手里，轻轻举到嘴边，抿了一口，然后那手的主人轻轻抬头，看向出现在门口的车璐阳。
“车医生，很高兴再见到你。”
她轻声道，粉红的樱唇上点了娇艳的唇彩，遮住了苍白。她身上换了一套深蓝中夹着暗红色花纹的和服，庄重而优雅，和车璐阳这些天看到的样子没有什么不同，既不悲伤，也不惊讶欢喜，漆黑的眸子安静如同古井。
源赖浅樱。
“源赖浅樱！”简随风惊讶地叫出了声，“你、你没有死在海里？”
车璐阳自从推门进来，就一直沉默着没有作声，好像对于源赖浅樱的出现毫不诧异。
这时候，他终于淡淡开口：“我比她晚上来，都没有死，她怎么会死呢？”
看着源赖浅樱在灯光下似乎微微白了那么一瞬间的脸，车璐阳目不转睛。他在沙发上坐下来，伸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酒，放在了唇边，同样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他平视着源赖浅樱，声音平静：“放心，我说比你晚上来，没有邀功的意思。实际上，在海里的时候我就想过后果，做出那个决定，是我自己的选择。”
烈莫名其妙地听着，想要插话，却被简随风轻轻一拉，阻止了。
源赖浅樱看着他，目光里有种别人看不懂的东西。她精致的脸孔依旧是那么吹弹得破，就像个绝美的瓷娃娃一样，有种少女特有的绝美气息。
但是她的安静，却实在不像是十几岁的少女，却像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包袱的大人。
“你都知道吗？”她轻声问。
“并没有，只是一直觉得有点疑惑，最后才变成了怀疑。”车璐阳淡淡道。
“疑惑和怀疑什么呢？”
“一开始，只是惊讶于你的学识和记忆力，比如你随口可以说出几年前福岛地震的伤亡数字，可以轻易记得一棵八幡宫内千年古树的直径，还有，在海里，你甚至记得二战时一艘潜艇的诸多数据。”
源赖浅樱深深望着他：“这有什么问题？很多人都有超强的记忆力。”
车璐阳摇摇头：“不，你对知识面的涉猎，更像是一个启蒙者，而且，你在刻意掩饰这一点。”
……启蒙者！简随风悚然而惊：凡尘之眼是凡人中优秀分子的组织，其中任何人直系亲属出现天选者和启蒙者的觉醒，都要第一时间上报，为什么源赖浅樱却隐瞒着她的身份？
车璐阳轻轻叹息一声，似乎在继续回想着一些事情，到了今天这一刻，也才敢真的断定。
“你们源赖家的那条地道，是一定会引我前去的，就算我不来日本度假，你们也迟早要把我诱来，对吧？”他眯着眼睛，“因为地道那里有时空裂隙，而时空裂隙的尽头在海底，你们却找不到、去不了，只有寄希望于我。”
源赖浅樱平静地听着，没有否认。
“因为只有我，才能和另一头的东西，产生血脉感应。”车浏阳一字字道，“失落在海底潜艇上实验室里的最重要的东西，是我父亲血液中的提取物。当年，也是为了得到它，你们才杀害了我的父母。”
烈的眼睛瞪圆了，悄然地捅了一下身边的简随风：“他们？他们是谁？”
源赖浅樱这么小，肯定不会是十几年前事件的主谋，那么……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简随风缓缓从唇里吐出一个名字：“源赖桐生。”
一个凡尘之眼亚洲区月见会的副会长，为什么要背地里暗暗布局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杀害同为凡尘之眼医学专家的车璐阳之父，车渠明？
十二年过去，又是为了什么，他重新将魔爪伸向了长大成人的车璐阳呢？
源赖浅樱怔怔地听着，轻轻点了点头：“是的，地道是特意带你进去的，本就希望你能有所感应。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也没有办法进入那道时空裂隙，它好像除了普通的时空阻力以外，还加持了某些奇妙的血缘障碍。如果不是情非得已，父亲他……也不会想到要你来试试。”
车璐阳忽然笑了起来，一开始笑得很轻，很快就变成了哈哈大笑，充满讥讽地道：“情非得已？好一个情非得已！十二年前杀死我父母，为了灭口又杀害小昭和寺十几名僧侣，为了某种目的在海中做秘密试验，害死几十条实验人员的性命！”
他摇摇头，仰起脖子将那殷红的红酒一饮而尽：“源赖小姐，无论有什么原因，情非得已这个词，都不是这样用的。”
源赖浅樱默默无语。
“然后呢？我果然被血脉之力吸引，进入了海底的沉没潜艇，帮你们如愿以偿地找到了我父亲那瓶珍贵的血液。你从一开始接近我，跟我一起进入海底，就是为了重新拿回它，对不对？”车璐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眼底是深深失望和伤感，“所以我在海底叫你先走，你还一定要我把那瓶血液交给你。”
那海底最后的相望，那似乎依依不舍的凝视，那眼中依稀的泪，果然都是假的，都是他的臆想。
源赖浅樱沉默着，似乎无言以对。
小小的包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压抑的气氛充满方寸之内。
“你的父亲源赖桐生，也不是常人吧。”一边的简随风忽然道，“我们去小昭和寺查看的时候，在那里发现了不少太刀挥砍的痕迹。而你父亲房间里的那把太刀，假如没有弄错，是不是就是当时的凶器？”
烈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想起了那天在源赖家拜访时，瑟意味深长地说过的一句话：“那把刀上，可是有很多人的血迹和亡魂。”
“你的父亲源赖桐生，他是一个隐藏着的天选者，对不对！”简随风忽然一声暴喝，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几上酒杯猛地跳起，又摔在了地上。
除了天选者，还有什么人会这样处心积虑地要设计一个长达十几年的局，所谋之远，必然背后所图甚大！
源赖浅樱低垂下眼睫，轻轻颔首：“您说得对。”
果然！
车璐阳和简随风都是一窒，凡尘之眼的亚洲区组织里，一直提供巨大财力支持的日本财团源赖家族，竟然同时具有天选者和启蒙者的血脉，这是多么重大而惊人的秘密！
“瑟呢？”烈忽然大叫起来，“你们就是和伊藤忍的灵蛇组勾结的人，所以我们一到这里，就会遇见你，你们是一伙的！”
他冲过来，凶巴巴地逼近源赖浅樱：“不要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不敢打你，快点把瑟交出来！”
源赖浅樱静静地望着他，深深吸一口气。她优雅地站起来，对着几个剑拔弩张的男人行了一个礼，娇弱地就像是一朵惹人怜惜的风中粉樱，毫无威胁和杀机。
“几位跟我一起来吧。我领你们去见父亲。”她轻声道，再也不看车璐阳一眼，“到了父亲那里，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都能得到最后的解答。”
三个人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
无论如何，是为了救瑟，还是为了搞清楚这一切，他们都得去。
纵然前面是恶意满满，步步杀机，也必须走上一遭，看一看那个源赖桐生的最后底牌。
加长的豪车缓缓停在了牛郎店门口，源赖浅樱在前面，后面三个年轻男人毫不犹豫地踏进车门，绝尘而去。
靠窗的女客人们纷纷羡慕地捂住了嘴巴：财大气粗出得起钱，就能把这样极品的几位男公共一起带出店呢，这可真是叫人羡慕啊！
“可是这么偏亮年轻的女孩子，还需要叫牛郎出街陪聊陪酒吗？”有女人哭丧着脸，“这样极品的男公关，明明应该留给我们这些寂寞的阿姨才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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