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过去了还算安稳的三个月，那些连锁的事件终于和暗面一样成了过去，化为回忆，最终变成饭桌上的谈资。当然在这份经过口头加工的故事里边，南天扮演的角色也从那实实在在的主角胡诌成不幸卷入其中的路人之一，或许在无辜的名头背后还得加上一个幸存者的名头，然而比起“幸存者”而言反而显得不幸的是，这一次南天依然是“唯一的幸存者”。
为了不露出破绽，雷瞳还专门花了两天时间锻炼南天的口才，简而言之是把几个存在略微细节差别的故事版本让南天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同时也让这个蓝发女人发现了南天另一项不为人知的特点……或者说是短处也不为过，这个人，真是相当地不擅长记忆。本来按照传统法师的理论，记忆力应该是判断成为法师的首要条件之一，只有那些记忆力天生出众的人才有可能通过努力来熟记那些繁杂的咒语，在具备了普世性尝试的人类眼中，除了那些利用经书教典中的神文来引发的奇迹之外，剩下的法术咒语看上去就像是一团乱麻。
只有法师才能够学习法术——在业界算是一句有些讽刺也有些自相矛盾的结论，悖论的成因很简单，没有谁是天生的法师，那么法师学会的第一条咒语又是什么，明明是只有法师才能学会的法术咒语却奇迹般地降临在还不是法师的普通人身上——比起说是那些人下决心成为法师所以愿望成真，还不如说是被法术选中因而不自觉地成为法师这种说法来的更加恰当一些。
自从学者法师们发现魔力原来是所有生物的固有属性之后，刚才的那个悖论又被放到台面上来，人们，不，法师们开始仔细揣摩着这句话背后的讯息，因而终于得到了解开暗咒者之谜的第一把钥匙。
所谓法术不过是对魔力（能量）的另一种使用方式，比起说是法师们发明了这项技术，更应该总结为那些先行者们发现的是自古以来就存在于我们体内，我们的基因和灵魂中的原始冲动才对，那么就引发了新的问题讨论——是否那法师的高阶技巧“法师领域”以及那禁忌的“暗咒者之伤”，归结到底原来是本能在某个时刻的选择呢？简单到像是——考虑推开一扇门时，用左手还是右手这种无聊的抉择。
以上均是废话。
至于它们是废话的理由是，雷瞳知道依靠南天的记性万万记不住这些缺乏实际用途的东西，记忆的缺陷在前，他本人又是坚持着“脑容量有限，假大空之物一律拒之门外（头脑之外）”这种原则的固执人物，在他看来，还不如去记几条法术的咒语，搓火球永远是法师的浪漫。
人类啊，学了睡眠术，混乱术，暗示术这种“干扰术”只会把自己当成会耍戏法的魔术师，而他们只有靠自己念出来的咒语搓出火球的时候，才会拥有成为法师的自豪啊……雷瞳打心里保证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而且这也绝不可能是博辉海会教给他的东西。
即使这条被列为三年级咒语的火球术绝不会现在被他学到，连一小段特殊的音节也不会透露给南天，一年级学员这种连见习法师都算不上的半吊子怎么可能被允许学习具备杀伤力的“作用术”。
他们顶多在导师闲得发慌的时候学到一个最初级的戏法——指尖发火，这种规模绝不会大于劣质打火机的火焰最大的用处大概就是点烟，说不定会比用劣质打火机的效率高一些，也会更帅一些，仅此而已。
虽说现在能靠各种存储媒介和那巨大的魔网中端来存储法术模型，那是比咒语更现代化的魔力运转模式，就像是人力计算和电脑计算之间的区别，然而咒语学依然是法师们的必修课，而且，南天这门课程的期末成绩，呵呵，是不及格。
当其他学员正在享受假期的时候，正在雪路上跋涉的南天得赶着去补课。
现在是一月，这座城市和往年一样习惯性地在月初下了一场大雪，无论是法师们还是普通居民都司空见惯，若是哪年反常地没有下雪，才会引起议论……然而南天不同，这是他成为九色区一员，正式踏上法师之路时经历的第一场雪，颇有纪念意义。同样的，在南天那重复被奇迹刻印的记忆操纵处理后的脑海里，这也算得上“这一部分”记忆里的第一场雪。
大概是成为法师的缘故？总觉得这些雪花里含着一丝魔力，从天而降之后这些魔力又各自消融，像是水的蒸汽。
南天疑惑着，一边走一边不自觉地伸出手去接下雪花。
然后他感到了左手手背传来的刺痛，敲击在神经上，如同盖革计数器的噪音。
*
积雪衬着黑塔，在冷风中这座九色区的象征物像是在空间中冻结了一般肃穆。
内部却在供暖下依旧温暖如春，只不过学者法师们似乎统一地偏好机械冰冷的科技风格，就算是冬天也不喜欢在走廊上放一些暖色调的东西——当然他们大都呆在自己的实验室内，走廊什么的更多时间下只是一种必要的摆设。
两个月前，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的博辉海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助手。
琥珀正从一叠自己正端着的文件里抽出一只手来开门。以她的体型去完成这件事的确有些困难，那只是被形容成“一叠书”的柱状物里容纳了四本刚从蓝区授权借阅的古典法术书，五份教案以及一系列九色区内新刊登的学术报告，这都是博辉海这个下午要消化的内容。
除此之外，琥珀还特意准备了简单的下午茶——这是博辉海的胃需要消化的内容。比起协助博辉海的日常工作，她更倾向于改善博辉海的饮食结构，或者说，明明还不到担任助手的年级却被推荐到这里的琥珀知道自己被那人看上的真正价值。
但愿自己的猜测正确。
因此她不再多想，推门进去，办公室内的温度比走廊还要高一些，博辉海的主机正在轰鸣，遍布在房间死角的冷却机正在全速运转，自从上一次暗面危机之后，这番景象就成了博辉海办公室的常态，那台专门用来计算法术模型的机器始终都在试图渗透某些法术的障壁——比如说暗面坠落。
热风扑面而来，校服外还套了一件研究服的琥珀鼻尖顿时渗出点点汗珠，而办公室的主人就坐在巨大办公桌的对面，自己和他之间就好像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壁，每天都得到办公室报道的琥珀早已经知道这是博辉海设置在门口的术式，这个集敌意探测、魔力侦查、触发护盾、自动反击于一身的法术早就应该列入高阶法术的列表，同时应该还有一个具备威严的名字。
然而这个法术的创造者却不怎么待见自己的作品，横在琥珀面前的这个法术——它叫“看门狗”。
博辉海正盯着屏幕，这位才华横溢的高级法师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分出精力应付一些客套话，倒是琥珀也颇为赞同这一准则，她将文件和餐盘放下，留了一句“夜晚部分的资料我会在晚餐时间送来”后便转身离开，她知道，无论现在博辉海有没有在意这句话，房间内的记录术会忠实地把自己的意思反馈给高级法师，然后自己下午的工作便到此为止，没有闲聊也没有偷师，雇佣她的那个人已经许诺了足够多的报酬。
是的，这是一次雇佣。
琥珀看向依旧沉迷工作的博辉海，私下里却叹了口气，随后转身离开，她后脚离开这间办公室的瞬间，听到了门自动合上的声音，在那个地方，是博辉海的“神之国度”。
只不过，自己似乎还没有得到过正式的“欢迎”。
*
博辉海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在那两个女人看来一定又是充满小孩子气的举动。
比如说在发现博安妮曾经擅自闯入自己的领地后，就在“看门狗”的法术模型中追加了一系列的新法术，虽然只是一些小布置，也阻止不了那位姐姐的闯入，但至少能为博辉海隐藏一些秘密，拖延一些时间，而自己就像个青春期的孩子那样，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研究那些老师不允许的古怪玩意。
高级幻象术·实体造影。
要是琥珀稍微触碰一下那位“博辉海”，就能发现这一切都只是魔力营造的假象，就算感知上去如何逼真，假象终究具备了“被拆穿”的属性，这和南天的魔力造物完全不同。更加重要的是，真正的博辉海就只有一个，为什么办公室里的计算机需要持续运转，因为它正在维持一个传送门，而真正的高级法师，“要塞术士”就在自己营造的小空间里。
博辉海撤去法术，同时关上传送门，就算是冬天，房间里的温度也到了一个让人感到不适的程度，何况他只是想避开一部分人而已——比如说自己的姐姐，现在还得添上琥珀。
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姐姐博安妮在寻找人才的方面展现了出众的能力……或者说运气？而且这位双料序列法师也有足够的手段让琥珀在不知不觉下成为自己麾下的一员拿来监视博辉海的“道具”。
然而博辉海到现在都没打算让任何无关的人卷入这场纠纷之中，更何况是琥珀这位二年生。
噢……名为琥珀，她真是有一双琥珀般的眼睛。
那就更不能让她看见自己手里的东西了。
博辉海右手摊开，掌心里躺着一枚精巧的人偶，纯白，圆润的材质，只不过身为魔力道具的它早已永久性地失去了效果，现在它是死的。
但在那些神术师的理论中，命运虽然缥缈不清，但的确拥有干涉它的可能。就算是死者也拥有名讳，一旦具备了名字，就具备了牵动命运的力量。
因为它在三个月之前，叫做数天使。
而后，在那纯白的外表上，仍有一股魔力正在消散，像是漆面随着岁月剥落，即将露出里面最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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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暂时就这么多。
逗猫，玩火，空想以及修身养性。——术士（视）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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