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遗言么…还是应该是你的遗言呢？”
我看着他的脸，不可思议地安心了下来。
因为在他身后，莉莉正安静站在那里，举着一把伯莱塔92F。
那把枪曾经夺走了我的左手，然而现在它要救我的命。
“不要动…”
莉莉轻轻出声，手里的枪对准那个人的脑后勺。
“干的好…虽然有枪却没告诉我是个很让我生气的地方…”我保持不动，说。
花格子衬衫的家伙停下了动作，可我从他的表情上看来，他并没有那么紧张。
莫非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可能…
他对我们的信息知道多少呢？
如果他知道莉莉的存在的话，他就不可能会用现在的这种战略。
但如果他不知道我失去了左手的消息的话，他又怎么可能会选这种针对我的战术？
那么…他的目的是…
是…
同归于尽！
虽然我很想得到别的什么答案，比如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手不会选择这种以命搏命的方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之类的结果，但很不幸，刚才的手雷和不加掩饰的枪声已经打消了我的念头。
这种骚动，警察很快就会来，他要做的其实只是拖住我，现在这个局面，可能只是我个人能力不足造成的。
“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职业精神？”我说。
那对着我的枪口很微妙地颤动了一下，枪的主人看着我，表情无悲无喜。
“你杀了我父亲，我的亲生父亲”
他说。
“……”
我说不出话，我也不应该说些什么，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但即使是现在…应该投降的现在，山穷水尽的现在，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的现在，我还是…有些遗憾。
“莉莉…”
我说着，看着那个女孩。
我没有李沧的觉悟…我很抱歉…我不可能留下一个背影就消失在夕阳里，我一定会回头，因为我还有留恋。
“开枪吧…”
我说着，用一种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反射神经强迫身体动起来。
与我的神经反射的同时，枪声响了起来。
“砰！”
两枪同时响起，重叠在一起化为一声。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消散在空气中，什么都不存在了…
那个男人应声倒下，他的左胸口被子弹贯穿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这个突然出现的复仇者就像他的登场一样，突兀地消失在了舞台之上。
而我呢？我呢？我呢？我呢？
我平躺在大理石瓷砖上，全身没有一丝知觉，几秒钟后，剧烈的疼痛仿佛火烧一般从腹部蔓延开来。
“是肚子中枪了么…”我努力抬起头。
我不想形容自己现在的惨状，我不想用多少费力的笔墨来形容那一团血肉模糊和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散落的双腿。
我感觉到我的灵魂破了一个缺口，生命在从那里不断消散。
莉莉呆呆地站在那里，就像我一直见到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充满了泪水。
“莉莉…过来”
她没有过来，而是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过来…”
我仿佛祈求。
莉莉虚脱一样坐在了地上，呆呆地看着我。
“莉莉…”
我能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在不断蔓延，腹部的剧痛让我无法动弹，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一切。
“我在这里…”
她摇晃着站了起来，可随后又扑在了地上，只能这么虚弱地慢慢靠近我，好像现在要死的人是她不是我一样。
终于，她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啊…”
“……”
“我还想多活很久的…可惜不太可能了吧”
“……”
“莉莉…”
“我在这里…”
“我看不见你了…可能是失血太多…能陪我会么？”
“我在这里，哪都不去…”
隐约中我听到了不是是谁的啜泣声，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警铃。
“莉莉？”
“我在…”
“可能…由我这么说有点…讽刺…”
“但是…请你…原谅吧…”
“原谅…你经历的一切…”
“努力地…感谢这个世界…”
“毕竟…这个世界…是很善良的啊…”
我已经听不见莉莉的回答，我只能听到嗡嗡的声音，失血太多，我已经失去听觉，现在我只能独自一人面对无边无际的黑暗。
死亡原来这么恐怖么…
“我啊…本来最不希望你看到的就是死人啊…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
“对不起…真是没用啊我…”
黑暗中我的耳边响起了某个很熟悉的，曾经听过的调子，只是可惜，那旋律的主人带上了哭腔，断断续续，让原本优美的音符变得凄厉而痛苦。
“你哼的曲子还是那么好听...”
我微笑着，不知对谁说。
恍惚中不知是谁为我抹除了全部的痛苦，我闭上了原本就已经看不见的眼睛，迎接早就已经包围了我的黑暗。
一缕幽幽的灵魂从这个高原上的城市里飘出，迎着朝阳向着天空飞去，消散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里，化成一道光芒，而在这个或许残酷或许善良的世界上，多了一个跪在地上默默啜泣着，强迫自己哼着曲调的女孩。
她苍白的面容上满是泪水，在那调子的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她扑倒在一个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身上，哭的像是个初生的孩子。
————————————————————
十年后的一个夏天。
不知名的边陲小镇里。
花田边的小路上。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成熟女人。
撑着一把遮阳伞。
望着远处的天空。
安宁地哼着她自创的小调。
她捧着一束鲜花。
献给一座无名的墓碑。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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