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车轮碾过石砖路面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时不时传来的野兽低吼,坠入深处的意识渐渐被唤醒。清冷的晨风拂过脸颊时,拉希尔缓缓睁开了眼,开始活动的头脑很快想起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处境。
然后如他所料,当视野的朦胧褪去,他发觉自己被残酷无情的钢条包围,与外界隔绝开。
三天过去,还在这里面,他想。从赛斯特本莫名其妙被抓到现在,过去了三天。
“噢,诸神在上,我乞求你们,请至少保佑我的孩子,让他活着逃离恶魔的爪牙!”他听见妇女哽咽着祈祷,抬头望过去。
和他同一辆囚车的妇女怀里正抱着两个月大的婴儿,精神无法再忍受恐惧的折磨而崩溃,决堤的眼泪不断滴落在印花的襁褓上。拉希尔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正如她所言,押送他们的正是货真价实的恶魔。与最后还祈求孩子能活下去的母亲相比,拉希尔早就放弃了生的希望,只剩下乏味的等待。
“放心,夫人,我们不会有事的,没有人会丧命,真知与光明之神会派人来拯救我们。”
棕色头发的少年轻轻把手放在妇女的肩膀上,用坚定的话语安慰着她,没有笑容却认真的表情就好像笃定他说的话一定会实现。然而拉希尔明白这只是花言巧语,因为这头发缭乱,灰头土脸满面污垢,身穿老旧亚麻布衬衫的少年是他的孪生兄弟。看着他就好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人除了眼睛的颜色,长得一模一样。
“谢谢,谢谢你......”妇女虽然没有止住哭声,但是镇定了不少。
特洛伊放下缠着带血绷带的手,长呼一口气,视线终于落在了坐在对面的拉希尔身上。
“拉希尔,你醒了。”
拉希尔点点头,垂下脑袋盯着他的高筒皮鞋,沉默不语。消沉的情绪让他没什么好说的,一向想法比他积极的特洛伊发出哀叹,说明他也对目前严峻的情况感到不安。
“我们到哪了?”特洛伊问道,扭头看着囚车外面。
到处都是灰石砌成的单层房屋,整齐地排列在街道两边,又尖又高的三角穹顶几乎和房子主体一样长。他感觉他们正置身于寂静的石林,紧闭的窗户后面没有半点动静,或许是时候尚早的缘故,睡在温暖床铺的居民们不必和囚犯一样被冷风吹醒。
“提米亚克的夏洛特,”拉希尔试着从记忆中提取出地图,“我们还没试过到这么‘南’的地方。”
“是的......我不讨厌这里,我们得考虑一下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特洛伊,我们逃不出去的,我们逃不出去,明白吗?”拉希尔抬起头,同他的兄弟争论,“凭我的雕虫小技,我们逃不出手指头数不过来的恶魔,我们不会活着从这里出去。”
囚车突然摇晃起来,惹得妇女怀里的婴儿大哭起来。拉希尔猛地转头,看见身后长着山羊角的恶魔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铁盔下的嘴咧开,两排尖牙的缝隙间呼出热气。随后,这只羊头魔朝拉希尔叽里呱啦地吼了一句恶魔语,他虽然听不懂,但也知道是叫他们安静的意思,于是便闭上嘴。
羊头魔见囚犯安分下来之后,就走到前面去了,车轮后面的低级半身魔趴在牢笼上,发出尖利的笑声嘲笑。拉希尔有时候真想把这种低级恶魔的尖鼻子揪下来,这和他们五颜六色的肤色同样引起他的好奇心。
铠甲的甲片和锁链摩擦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偶尔骤然刮起的冷风让行进中的车队更嘈杂了一些。他们越过石拱桥,跨过离脚底两三米高的河流,经过有羊头魔把守的路障,囚车开到了更加空旷无人的地方。
“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特洛伊凑近拉希尔,小声继续刚才的对话,“我们不能活着逃出去,所以我们更应该搏一搏。我该尝试和一头羊头魔搏斗,若是能赢的话,我们可能有机会......”
“别干蠢事,特洛伊,”拉希尔打断了他,“该死!你以为你当过卫兵就会战斗了吗?不,你没有!你只做过守墓人的工作,你甚至连偷吃尸体的林狼都没打过,更别说实战了!”
特洛伊似乎还想辩解些什么,但很快就放弃了。拉希尔的话不无道理,他的鲁莽行为可能会招致更坏的结局——至少反抗也要有进一步的考虑。
然而实际上拉希尔又把脑袋垂了下去。
车队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石墙前,方方正正的入口两旁站着两名羊头魔,像是两尊雕像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铁栅栏门缓缓升起,车轮在短暂停顿后再次滚动起来,经过这堵厚重的石墙,特洛伊和拉希尔意识到他们置身于要塞之中,逃脱的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了。
拉希尔环顾周围,只能看到零星守卫的羊头魔和在一旁瞎起哄的半身魔,看不见半个人类的影子。恶魔的封锁线,废弃后再利用的兵营,他想道,看来恶魔们也有不可告知的秘密。但是恶魔的秘密不值得他关心,多半是禁忌黑魔法实验之类的秘密,当作试验品的自然是他们抓来的人类——这或许是他们存活的机会,但绝不会比死亡好受。
再深入追究已毫无意义,拉希尔看见他们的命运近在眼前:旧兵营的练兵场被清出一大片空地,练习用的假人被拆除,像柴火一样堆积在一旁。空地上画着一个偌大的圆,足够在里面站满十个人,圆的中心是一只眼睛的纹样,不过眼球的圆是两条缠在一起、扭成麻绳的曲线围成的,瞳孔的位置则是一颗四角星,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一人站上去。
明显是魔法阵,而且不知道是什么法术的魔法阵。围绕着魔法阵的四名疑似人类的生物,纷纷穿着灰色的法袍,轻盈的身体似乎在飘着。由于罩着帽子,拉希尔无法看清他们的容貌,但懂得集体施法的魔法师至少基础功很扎实。
囚车成列停在了练兵场的边缘,羊头魔解开了牢笼的锁,命令囚犯们一一下车。
“第一车的人,到前面去,快。”一只羊头魔用流利的通用语指示他们行动,同时举起武器来威吓那些掉队的家伙。
特洛伊凶悍地瞪着那些恶魔,惹得好几个半身魔煞有介事的咕哝着,而拉希尔望向最前面的魔法阵,四名魔法师的动作。
领队的羊头魔逼迫其中一个年迈的老囚犯走进魔法阵的中央,站在眼睛中心的四角星上等候。然后,它向围绕在魔法阵周围的魔法师点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接到命令的魔法师们念叨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在拉希尔听来,每个人念出的语句都不一样。这和那些恶魔叨叨的噪音不一样,甚至是好几个音节复合起来才是一个词,而且彼此之间的语句得在音节上重合,否则法术不会成立。
随着魔法师们的吟诵,魔法阵发出了蓝色的幽光,照在老人的脸上,就好像他已经死了,只是飘荡的鬼魂罢了。象征法术的眼睛纹样活了过来,穿过这腐朽的人类灵魂,望着天空。此时是黎明,有光而不见太阳,天际的星辰仍依稀可见。魔法阵升腾起的幽蓝之光,渐渐凝聚成星光,升至老人的头上方消逝。
“真知与光明之神啊,原谅我,”老囚犯长叹,“我的灵魂,要被恶魔吞噬了......”
魔法师们展开双臂,星光附着在老人的身上,勾勒出他的轮廓,他身形的每一条线。随后,魔法师们缓缓举起双手,高举过头顶,咒语的吟诵迎来了高峰。在他们激荡的语句中,幽蓝的星光闪耀扩大,最终汇集成光柱,把老人淹没,直通向天空。
拉希尔举起手遮挡,强烈的光柱也在瞬间之后消失,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四名魔法师再次交叠双手置于身前,安静地站在魔法阵的四角,魔法阵也安然无恙,地上的笔迹依然清晰可见。唯独魔法阵中心的老人不见踪影,代表瞳孔的四角星上,仅剩下一堆灰烬。
冷风一吹,灰烬便消散在空中。
“是献祭,是献祭!恶魔......它们想把我们的灵魂吞掉!”
“诸神在上!解放我们吧!”
恐慌在囚犯之间迅速传播,或哀嚎,或乞求,然而他们丝毫没有反抗的力量。羊头魔拿长矛不停敲击着地板,吼着通用语命令他们安静,并让下一位祭品走进魔法阵的中心。
接下来只是重复的步骤,囚犯一个接一个化灰,牺牲品的数目增加至五个。羊头魔似乎对这样的效率很不满意,叫嚷着让下一个祭品上前。
“不,不!”那位妇女哭喊道,两只半身魔正在争抢她怀里的婴儿,“求求你们,不要!不要带走我的孩子!”
“请让我先来!”特洛伊走上前,抬头直视羊头魔领队,“请让我先!”
拉希尔只是在一旁看着,事到如今,死亡是迟早的下场。他没有权力去阻止他的兄弟提前去赴死,阻止他为了婴儿多两分钟的呼吸而牺牲。
特洛伊迈步走进魔法阵中心。
“Avalodarx......”
魔法师们屡次吟诵的咒语响起,幽蓝的星光攀附在特洛伊的身上。他血色的双眼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畏惧,即便面临着死亡。
不行,唯有这样不行,拉希尔想道。魔力在他的掌心涌动,低劣的魔法必然在这帮魔法师面前瞬间化解,然而他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特洛伊去死。
他唯独无法忍受这点。
一支箭精准的命中了一名魔法师的后脑,打断了这场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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