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枯黄，被无情的秋风扫落一地。
实验毫无结果，赞助方撤资，实验室关闭。
我回到了离别七年的城市。
老家的房子已经拆迁。
新的购物中心已落成好几年。
路上的行人依旧行色匆匆。
连接城市的地铁多了几条线路。
母亲的脸上又多了几道皱纹。
寄出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每当路过高中母校时不禁会想，她，过得怎么样呢。
秋天的人才招聘市场依旧人满为患。
我漫无目的地转着。
“这不是董语嘛！”
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对着我招手。
他跑了过来，开心地拍着我的肩膀。
“董语，真的是你啊!你小子可好，去了国外就忘记我们了？都不知道和我们联络一下。啥时候回来的？今年的同学会你可一定要来啊！”
“那个......你是？”
实在是没想起面前的是谁，我不好意思地问道。
“你不记得我啦？我是程虎啊!”
他挠了挠头，补充道。
“高二的时候我们几个男生为了逃学，把学校的摄像头砸了，后来遭处分的事儿，你忘了？”
“你是......壁虎程？”
他一个劲地点头。
“不是吧，你那时候没这么胖啊？”
高中时代的程虎，又瘦又小，所以班上的男生都叫他“壁虎”。而现在，叫他“胖虎”比较合适。
“这不是坐办公室了嘛......呵呵。”
他苦笑着拍了拍下垂的肚腩。
“你还是注意点身体吧，这还没到三十呢，啤酒肚都出来了。”
“都是应酬......没辙啊。这儿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你有时间不，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距离人才招聘市场不远处的一家咖啡厅里，我们互换好通讯方式后，“胖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高中同学的现状。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耳边响起。
得知友人们都过的不错，即高兴又有些许落寞。
“田亮那小子现在咋样了？听说他和蒋洁结婚了？”
我搭话道。
程虎一口气喝光了咖啡，说到。
“那小子啊，人生赢家一个。他还在大学的时候就和蒋洁登记了，当时我们还笑他太武断，将来肯定离。谁知道，这小两口儿好着呢。前一阵子听说买彩票中了奖，现在和蒋洁环球旅行去了。要说我们这班级里，事业上发展最好的，轮不上田亮，但是要说谁现在过得最幸福，非他小子莫属了。你没注册朋友网账号吧，快去注册一个，我拉你进我们高中的组群。”
“朋友网？”
“就和国外的那个脸书差不多的东西。现在互联网发达了，用这东西互相联系起来方便多了。你是不知道，田亮那小两口现在天天在组群里晒他们旅游的照片，那个腻味哦。”
“哈哈，那我可一定要去看看。”
“别光我说呀，说说你的情况吧。咋说回来就回来了。”
“本来在一个实验室里做研究院，后来投资方突然撤资了，又找不到新的投资方，实验室就倒闭了。后来又没有找到在进行类似研究的实验室，就干脆回来支援国家建设喽。”
“哈哈哈，好，知道回来报效国家。”
“可惜有这心没这力啊，你看这不到现在都没找到工作。”
“那可不，现在大学生研究生一抓一大把，还没开挖掘机的值钱哦。”
“看来就业难在哪儿都一样啊。”
我叹了一口气。
“你在大学研究的是啥呀？”
程虎突然问道。
“计算机科学，怎么啦？”
“那还算挂点钩，你要不要来我这里上班啊。”
程虎递给我一张名片。
“天叶集团......档案信息化部......部长？”
“正是在下。”
程虎自豪地说到。
“你小子可以啊，这么年轻就当上部长了。”
“嘻嘻，沾了我叔父的光。我说这话不是针对你啊，不过现在这社会，你学历再高还不如你有个足够硬的关系网。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块儿干啊，给你个组长的位子坐坐。工作也很简单，就是将资料做信息化处理，然后维护下网站服务器就好了。虽然不是什么有前途的部门，但确实是一份安稳的工作啊。”
“这......你的好意我收下了，但是我还是想自己试试。”
“恩，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这张名片你先收着，等你什么时候看开了，就联系我。好了，我还要回人才市场。那几个负责招人的小子，我一不在就会偷懒。还得我去监工呢。”
就在程虎将要起身离去的时候，我叫住了他。
“对了，那个，你知道吴嘉的情况不。”
“你问我啊，你不是应该更清楚嘛。”
“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分了？”
“分了。”
“欸？那时候你们可是班上最看好会长久的一对欸......果然，远距离恋爱什么的太勉强了吗？”
“只是都看清了现实罢了。”
“其实吴嘉的情况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加入朋友网的组群，这几年也没来参加同学会。”
“是嘛，真可惜。”
“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记得一定要注册朋友网啊，注册好了记得联系我。”
“去吧去吧，以后再联系。”
程虎走到咖啡厅的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
“我有徐月的联系方式，她们两个以前经常一起玩的吧，她大概会知道些什么吧。”
说罢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
“好了，邮件给你了。再见啊。”
“谢谢，再见。”
程虎走后，我拨通了徐月的电话，在等待音响起第二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
“请问是徐月吗？”
「嗯，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董语，高中和你一个班的，你还记得吗。”
「董语啊，记得，当然记得。啥时候回国的呀。」
“1个月前。请问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没事，有什么事直说吧。」
“吴嘉......吴嘉的情况，能告诉我吗。”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
“喂喂，还在吗？”
「抱歉......不能告诉你。」
“欸？”
「很久以前就被吴嘉拜托了，如果你回来找她，请不要告诉你她在哪里。你大概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了吧。」
“那她，现在过得好吗。”
「谁知道呢。我们也有几年不联系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是应该继续追问下去，还是就此放弃。
“是嘛，抱歉打扰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了徐月的声音。
「董语，我懂你的心情，但这是她的期望，所以请你不要再去打扰她了。就这样了，我还要回去上班，再见。」
徐月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初春，万物从冰冻的季节中苏醒。
清晨又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松鼠们又一次活跃在树枝间。
蒋洁与田亮去了美洲继续他们的世界游行。
徐月完成了她傍大款的心愿，与她公司的老板结了婚
连接本市与邻市跨海大桥终于建成。
城市间又通了一条高速公路。
家附近的超市倒闭。
路上的行人还是行色匆匆。
而我的生活依旧如寒冬一般凌厉。
发出去的简历依旧没有回音。
靠着向报社投稿和便利店的打工维持生计。
母亲因为肝硬化住了院。
存款渐渐告急。
在便利店一起打工的前辈说我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自从那天徐月的电话后我刻意地不去想吴嘉的事。
可心中有那么块地方，像是有齿轮没有被放到正确的位置一般，运行不畅。
一日下午，被表妹所托去幼儿园接她的女儿小雅。
说来惭愧，家族中比我小的表弟表妹皆已成家立业，我却依旧独身。姑妈虽有意向我介绍女朋友，却被我以先找到稳定的工作为由拒绝了。
感谢城市近几年的高速发展，下班高峰的大堵车实在不容小视，待我来到幼儿园时已是傍晚。
教室中已经空无一人，喧闹声从窗外传来。
我来到大楼后的滑滑梯区域，在一位老师的带领下，还未被家长领走的小孩正在玩耍，表妹的孩子也在其中。
我挥了挥手，表妹的女儿发现了我，向我跑了过来。
她跑到我身边，回过头向老师告别。
“吴老师再见！”
“小雅再见。”
吴老师也向着这边挥手。
就在那一瞬，我和吴老师的目光接触了。
也就是那一瞬，我意识到了，吴老师就是吴嘉。
虽然个子长高了，体型丰满了，面容变得成熟了，但她确实是吴嘉。
吴老师看到我也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她向我走了过来。
“吴嘉？”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你是董语？”
“嗯。”
我低下头，对着小雅说到。
“小雅，舅舅和吴老师有话说，你再去和小朋友玩一会儿”
小雅像是感知到了我与吴嘉间奇妙的气氛一般，没有吵闹，听话地跑去和同伴玩耍了。
吴嘉现在就在我的面前，离我半步的距离。
一时语塞，我本能地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
但最后还是将已抬起一半的手放了下来。
吴嘉就这么正视着我，没有说一句话。
从她的脸上，我读不出任何感情，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是十分平静地凝视着我。
气氛渐渐尴尬起来，我张口到。
“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小半年了。你一直没参加同学会，联系不到你。唯一知道你联系方式的徐月也不肯告诉我。”
“她还记得我大学那时候告诉她的话啊。其实都过了这么久了，已经没事了。”
“那为什么连同学会都不去。”
“因为被问起和你的事情会尴尬嘛。”
吴嘉小声地说到。
“是嘛，给你带来困扰了，十分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那时候是我，坚持不下去了。”
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吴嘉，我赶紧转移了话题。
“现在再说那些也没有意义了。看看你，变化好大，变成熟了，变漂亮了。刚刚差点没认出来。”
大概是害羞吧，她低下头。
“谢谢。你看上去......老了不少。”
“生活所迫。”
“工作辛苦？”
“哈哈，现在我是自由职业者。”
我苦笑到，在便利店打工这事，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啊。
“到是你，没想到真当上老师了，没乱教小孩子什么吧。”
“你很失礼欸。”
再次相见后第一次，她露出了笑容，还是那么的美丽。
我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去抱住了她。
“嘉儿，其实我......”
“抱歉。”
她打断了我的话，送我怀里挣脱出去。
退到了离我半步的位置。
我再一次跨出步子，想要缩短这三十公分的距离。
“抱歉！”
她喊了出来，眼眶中闪烁着泪光。
“我已经......结婚了，所以......”
她没有再说下去。
我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我艰难地说道。
“......是......是嘛，呵，你看我真是的，居然做出了这么不成体统的事，十分抱歉。”
“不，这不是你的错。”
“那你现在生活怎么样。”
“挺好的，我丈夫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到是你，快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吧还说什么自由职业者，一定是没稳定工作的借口吧。”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说教一般地对我说道。
“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观察者啊，哈哈哈。”
我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从幼儿园出来后，我的心情如同这清凉的晚风一般舒畅。
像是心中的某些东西不复存在了，连身体也变轻了似的。
我也不该继续止步不前了。
将小雅送回表妹家后，我拨通了程虎的电话。
“喂，请问是程虎吗......对，是我......恩......呵呵......是啊，向命运认怂啦......恩......好的......可以可以，请帮我安排一下面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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