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
俄罗斯,摩尔曼斯克港。
探照灯的光柱从暴风雪中扫过,今天早上气象台发布预警,从北极圈低气压带中来的寒流会经过科拉半岛,带来七级的大风和暴雪,暴风雨中能见度极低,强烈的氙灯都穿不透的黑夜里,航班停飞船舶入港。
码头上空空荡荡,这里曾经是城市中人流量最大的地方之一,摩尔曼斯克是俄罗斯在北极圈内唯一的不冻港,每天都有上百万吨的货物吞吐量,但恶劣的天气让这座庞大的工业机器停摆了,这种时候哨兵都应该缩在室内围着壁炉喝一口伏特加暖暖身子。
娇小纤瘦的影子站在船台上,裹紧身上的军大衣,她抬起手压住头顶上的鹿皮帽子,踮起脚尖东张西望,背后是山峦般的庞大影子。
“喂……奥托。”女孩眺望海面,但她其实看不了多远,“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青年站在她的身边,摇了摇头,“不会,这世上敢放我鸽子的人,要么早就死了,要么还没出生。”
“这世上还有敢放你的鸽子?”女孩惊奇。
“上一次我被人放鸽子还是在1775年的北美,那个人没有来赴我的约,而是去参加了大陆会议,在那场会议上他被推举为大陆部队的统帅。”青年笑,“他后来率领那支队伍把英国佬赶回了老家。”
女孩一怔,这个故事她貌似在历史课本上见过。
“那个人的名字叫乔治·华盛顿。”青年说,“他现在有个更有名的称号,叫美国国父。”
哨兵牵着狗打着手电从他们身边经过,在风雪里冻得哆哆嗦嗦,码头上的积雪能没过成年人的膝盖,按照常理早就该清理了,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整个国家都颓废到了谷底,这个港口的负责人此刻多半正在发愁卢布已经贬值贬到了买不起伏特加,全国上下都在靠伏特加麻醉自己,买不起伏特加的人就不得不直面灰暗的现实。
铲雪车停在边上履带锈迹斑斑,不知多久没有开动过。
“哨兵同志!”奥托叫住哨兵,抬手敬礼,“有什么情况么?”
年轻的俄罗斯士兵转过身来敬礼,“契柯夫大校!一切都好!”
“同志辛苦了!”奥托严肃脸。
“为了伟大的俄罗斯!”哨兵两腿一并。
两人目送着年轻的哨兵哆哆嗦嗦地走远,身影消失在漫天的风雪里。
“真可怜。”女孩嘟囔,“不过奥托你什么时候成了契柯夫大校?”
青年得意地笑笑,翻开军大衣的领口,领章上赫然四颗金星。
“我现在的身份是俄罗斯陆军近卫二师参谋部参谋长,全名叫弗拉基米尔·契柯夫。”奥托解释,“毕竟要征用军港,为了掩人耳目,一个军官身份是很有必要的。”
奥托回头望了一眼,“光荣”级导弹巡洋舰庞大的身影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这里是俄罗斯北方舰队的母港,常年停靠着一支舰队,南边不远处就是北德文斯克造船厂和防空导弹阵地,冷战时期这个戒备森严的港口曾经震慑世界,它代表着一个庞大帝国的伟力,但随着那个红色帝国的轰然崩塌,一切都将成为历史。
往日的荣光,后人们只能从“光荣”级巡洋舰锈迹斑斑的庞大船身上找到蛛丝马迹。
风雪中忽然响起鸣笛声,两道长鸣夹杂在呼啸的风声中,这代表有船即将入港停靠……在这个鬼天气里,居然还真有人进港!
破冰船黑色的船身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那头钢铁巨兽穿过暴风雪,迅速占满了女孩的视野,这艘船的名字叫“亚马尔”号,是世界上最庞大的核动力破冰船之一,它的航线横跨北极圈,驶入巴伦支海,最终停靠在摩尔曼斯克港。
“喔……”女孩抬头仰望,轻声惊叹,“你们居然动用了一艘破冰船!”
“是借用不是动用,这艘船曾经隶属于苏联红海军北海舰队,‘北极’级核动力破冰船‘亚马尔’号,只有它能在这个时候横穿北极圈。”奥托微笑,“我动用了一点点私人关系,从国防部的某个人手里搞到了它……下去吧,德莉莎,我们的快递到了。”
破冰船进港,侧舷靠岸,冰冷漆黑的海水冲刷在船身水线上,泛起白色的泡沫。
德莉莎站在底下仰头张望,船上一片死寂,没有人影,甚至连灯光都没有……破冰船上的每一个窗口都是黑漆漆的,看不到放锚卸货的水手,桅杆没有亮起航标灯没有挂起国旗,这很不正常,它几乎违背了国际上船只进港的所有条例和规则,这条庞大的破冰船悄无声息地进港,像是没有人操纵。
德莉莎不由地打了个寒噤……它像是一条没有生命的船,一条幽灵船。
女孩下意识地环首四顾,暴风雪中看不到其他人影,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港口上的卸货工人就该扑上来帮忙了,但现在整座港口似乎都空了,来接船的只有她和奥托。
深夜,一座空港口,一条孤船,和孤零零的两个人。
德莉莎后退一步,伸手揪住奥托军大衣的衣袖。
“奥托……这艘船……”
“你对我们的快递员有什么疑问么?”奥托扭头,“它可是辛辛苦苦地横穿整个北极圈来见我们,要不要和它打个招呼?”
说着,这个神经病还真挥舞双臂,朝一条船大喊:“喂——你好啊——”
吊机把集装箱放在码头上,亚马尔号拉响汽笛,破冰船开始转向离港,慢慢驶向北方的深海,德莉莎目送它逐渐消失在风雪中。正如奥托所说,这艘船果真只是一个沉默的送货员,它抵达港口,放下货物就立即离去,不做任何停留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德莉莎甚至连一个水手都没有看到。
破冰船消失在夜幕里,港口又重归寂静,女孩望着空荡荡的码头,仿佛那艘船从未出现过。
这样一艘怪船出现又消失,摩尔曼斯克港居然毫无反应……这里可是俄罗斯北方舰队的母港,附近驻扎了整整一个师的部队!对于一座军港来说,那条船的行为是偷渡擅闯,附近执勤的护卫舰本有权将它直接击沉。
奥托冲女孩笑笑,这家伙的脸上仍然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亚马尔号送来的货物放在了码头上,一个黑色集装箱,和港口里堆积的上百万个集装箱没有任何区别。
“……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别的?”德利莎看着刚刚到货的黑色集装箱,同样的军备物资偏偏要单独运送,自然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里面。
“看来你也察觉出来了,不过……这是机密。”奥托舒了口气,戴上手套,从口袋里取出一把钥匙,插入了锁着集装箱门的金属锁,缓缓地打开集装箱的箱门里面存放着大量的军备物资,但集装箱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活着的东西。
“你在外面等着。”奥托走进集装箱,小心翼翼地绕开两边装满物资的纸箱,走到深处,右边的角落里,存放着一个苹果大小的黑色魂钢盒子。奥托稍微打开一条缝,往里面瞥了一眼,里面似乎是一颗散发着绿色光芒的晶体,晶体的表面不规则地附着在一些绿色的凝胶状物质,在有节奏的跳动。
“就是这个了。”奥托立马盖上盖子,从集装箱里走出来。“东西拿到了,锁上门,别留下痕迹。”
奥托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东西的重要性,一颗活着的心脏,意味着一种新的生命。何况那些老家伙们已经做出一个成品出来了,那么,这个又会创造什么样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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