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咯！
鸡棚传来的鸣叫此起彼伏，贤者村的公鸡们像是互相感染，开始每天清晨的大合唱。
“哎呀……”
离痕浑身酸痛，从美梦中醒转过来，他把手伸到背后，发现钝剑被压在下面，咯了他一整晚，背脊留下红红的剑形印记。
“难受死了，这一觉睡得。”
听到鸡叫，小妹也从屋中爬出来，她嘻嘻一笑，问了句早安。
“你睡得好么，哥哥？”
“好个屁，看我的鼻子，肿的像成龙，快被蚊子吸干了。”
“成龙是谁呀……”
离痕咳嗽两声，道：“某个鼻子有型的男人，不说他了，祖妍在干嘛？”
“她还在睡呀，昨晚累坏了。”
“累？今天才让她知道什么叫累！”
离痕气冲冲地跑进屋，果然看见祖妍头上蒙着被子。
“给我起来！”
少年将她的被子掀翻，骂道：“睡睡睡，就知道睡！别人都飞升成仙了你还在睡！”
“呜呜……”
祖妍身上有许多泛红的痕迹，少年仔细瞧了瞧，问道：“怎么搞的，浑身莫名肿起来？”
“都是被你妹妹咬的！呜呜……”
这时候离骨在地上露出惬意的笑容，道：“美少女果然不一样唉，身上香的像肉包，忍不住咬了几下。”
何等残酷的惩罚呀，畜生！
离痕眼中含泪，他也想扑倒祖妍身上乱咬猛舔一通。
“总之给我起来搬砖！”
小妹煮粥做饭，祖妍被离痕推到井边打水，这轮椅归她了，不知离骨那一镐到底伤她多深，但愿别一辈子坐在上面。
“这是要干嘛？”祖妍歪着脑袋问道。
“如你所见，小姐，你眼前是一口水井，而我把木桶放在你手里，你猜猜咱们要干嘛？”
“打、打水？”
——啪！
离痕在祖妍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骂道：“速度！把桶挂在钩子上，然后顺到井里，打满一整桶，再拧把手，将桶拽上来。”
下桶很顺利，水也打满了，可祖妍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根本拧不动把手。
“哎哎哎！洒出来了，继续打满。”
“我……我使不上力气呀。”
离痕双手掐腰，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把你难住啦，自己想办法！你不把水打上来，意味着你没法洗脸，一天都没水喝。”
祖妍从轮椅转移到井边，坐在上面，身子扑到把手上拧动，她使出浑身解数，脸颊涨红，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
“哎呀！”
身体失衡，她差点栽进井中，右手不肯放弃提到一半的水桶，不然会前功尽弃，可保持这样的姿势，祖妍一定会跌下去。
“快、快救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离痕微微一笑，从皮带里拔出钝剑，将剑身递了过去。
“——王八蛋！你你你！”
祖妍快急疯了，要么放弃打好的水桶，要么跌入井中丧命，想要同时完成这两项，左手就不得不去握住离痕的剑，那可是剑刃，祖妍只能用细皮嫩肉的小手去握。
反正横下心了，祖妍咬紧牙关，用力攥住剑刃。
这一下她的身体恢复平衡，调整姿势，顺利把木桶提了上来。
“呼……呼……累死了……”
“打个水而已。”离痕笑吟吟地看着少女，“轮椅还管用么？瞧你的样子都快瘫了。”
“你真坏，故意欺负我！”
离痕没有回答，将冷水倒进盆里，取了点盐给她。
“你现在可以洗漱了。”
娇生惯养的小姐一清早便累的精疲力尽，嘴里含了些粗盐，开始漱口洗脸。
清水倒映她的脸孔，比昨日憔悴了许多，乱发更是一筹莫展，她想洗头发，而离痕显然不会伺候她。
“……呜！”
怀着痛苦心情，祖妍加入到离痕兄妹的早餐。
“别忙着哭，一天才刚开始呢！”
离痕所言非虚，他想展示给祖妍的东西这才刚写下第一笔，待晨曦照亮大地，三个人一起奔向码头。
奇怪的组合，离痕背着渔网前方开路，妹妹离骨挥动登山镐在地面爬行，而名门小姐则独自操作轮椅，边流汗边追逐他们。
时间已不算早，渔民们开始劳作，离痕站在桩子旁，将属于他们的小渔船拽到岸边，反手将轮椅的轱辘绑好。
“得罪啦。”
直接抱起祖妍，将她丢进船里。
“哎呀！船会不会翻啊，为什么前后晃动呢！”
离骨收起登山镐，利落地爬上船，这一下小船变得更为凶险，祖妍不停发出尖叫。
“救命啊！！要翻船了！！”
小妹一脸笑意地看着祖妍，她说道：“你怕什么，若掉进海里，你活下来的机会比我大，我是残废，根本不能游泳。”
离骨说的没错，她双腿全无知觉，落在海中只有死路一条，尽管如此，为了活下去，她必须每日出海劳作。
“嘿！”
少年也加入进来，一下子将小渔船平衡了，祖妍这才放下心。
“一上午都要捕鱼，你做好心理准备。”
将自己的斗笠让给祖妍，离痕划船前行，眼看着海岸越来越远，人质小姐愈发害怕。
“哥，你划船就好，让我来干活！”
离骨细嫩的小脸在阳光下变得更可爱了，她负责下网捞鱼，本领甚至比离痕更好，兄妹吹着调子，一唱一和，悠扬的歌喉响彻水面。
犹如穿越亘古的海风，东夷渔歌代代传承，离痕站在船头撑杆，而小妹趴在船边捞网。
眼前的画面让祖妍深觉感动。
“你们唱的是什么？”
“东夷鸟语，你听不懂就是了。”
离骨双臂用力，手中渔网愈发沉重，她不要哥哥帮忙，独自将渔网提了上来。
“啊！！”
哗啦啦，数不清的鱼蟹被捕捞上来，转眼间装满了渔船，鲜活的肥鱼在祖妍脚边跳动，吓得她捂住双眼。
“喂，不许偷懒，赶快干活！”离痕催促道。
第一件事要将小鱼放生，未长成的鱼苗需要丢回海里，三人共同努力，双手捧起小鱼，把它们还给海洋。
“再长肥一点吧。”
离骨欢笑着挥手，海面溅起的水花淋在她发梢，模样说不出的动人。
“好，我们杀鱼。”
少年嘴里咬着匕首，将杀鱼法演示给祖妍，刀柄凿击鱼头，按住鱼背顺势下刀，切开鱼腹后将内脏掏空。
“为、为什么不回去杀呢？”祖妍问道。
“因为这些鱼不是拿来卖活的，少废话，刀给你，小心别割到手哦！”
祖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学会杀鱼，生平第一次将手指伸进鱼肚子。
“好腥……”
本想趁这机会好好将祖妍折磨一番，也让她见识到人间疾苦，却不料祖妍是个勤奋好学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里挂满鱼肠和鱼鳞，俏脸也被晒黑了不少，动作却越来越熟练。
“还是类似白萝卜的问题哦……”
右手攥着小刀，祖妍用手背擦拭满脸污垢。
“海产这么丰富，为什么村民还那样穷呢？光是卖鱼卖虾就该发财了呀。”
“课税。”
离骨端坐在渔船里，杀鱼效率比祖妍快了不知多少倍，掏出的内脏丢进海里，许多小鱼争抢吃食。
“按照你目前劳作的效率，一个月下来就得饿死。”
“为什么呀？这么多海物。”
“哼。”离骨用海水洗涮小刀，刮下一片生鱼肉放在嘴里，“海物越丰富，交的税就越多，部落要纳一份，直接给鱼干和粮食，周朝廷收一份，同样要粮食，还得给圣山虚花门上供，交保护费，所以你每天都得干活，不停地干，手脚利落的话，还有余粮填饱肚子，家中劳力多，将税缴满了，便能卖鱼挣钱，供一个东夷小孩念私塾，需要一家三口不停劳作。”
离痕弯腰打扫着船中污垢，补充道：“想从渔村移居城镇，你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么？”
“……会花很多钱？”祖妍脸色苍白地问道。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告诉她：“可能需要一百年时间。三代人努力，后代才可能走出渔村。”
放下小刀，祖妍满手伤口，有不小心划破的，还有一些是鱼刺刮伤，她不停流泪，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祖妍哭着说，“阿落之死，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任花公子害他。”
“是啊，你现在所做之事，就是阿落每天做得，他捕鱼可厉害了，闲暇时到码头卖艺，梦想着亲近美女，人生不过如此，可他却死了。”
离痕蹲下来，严肃地看着祖妍的脸蛋。
“杀了你和花公子，也不能叫阿落死而复生，如果能，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你二人抛进海里。”
在祖妍过去看来，阿落只是街边寻常的小流氓，死掉并不可惜，可她此刻真切感受到，那是活生生的男子，只犯了一点过错，何必要取他性命？相比之下，花公子与她简直太幸福了，无需劳作，也不用考虑生存。
“好啦，别哭了，咱们回家晒鱼干。”
离骨爬向祖妍，捏了捏她的手掌。
伴着腥咸浓郁的海风，一叶扁舟逆光返航，祖妍已闻不到讨厌的气味，额头渗出的汗珠令她内心宁静，仿佛接近生命的本质。
“呕——！”
海浪袭来，小船猛烈摇晃，祖妍没忍住吐了出来，扶着船沿狂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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