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震动声从桌面传到地板上，白色的纸张涂满快速勾画出的线条，大片的色块随意填满在每一个部位里。铺满地面的还有制作布娃娃的各种材料以及从网络上搜刮下来的资料，趴在地上的少女直到声音消失才缓缓爬起来。走到书桌旁、迷迷糊糊的她看到了一个未接来电，那是一个陌生的来电。
又是诈骗电话？
这是华露水第一时间想到的，她无视这个来电，微信界面刚被打开立即弹出上千条信息，吓得她目瞪口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朋友圈的？！哦，她想起了数天前与雨薇姐交换各种通信方式，大概是那个时候被拉进了圈里。虽说朋友圈里有几十个人那么多，信息量也多得太过头了吧，她带着好奇与疑问翻看着信息。不知是什么有趣的消息让人争先恐后地散播开去，似乎是围绕着同一件事而展开的讨论。指尖点开附带的图片，那是一只有着深咖啡发色、穿着洋红色长裙，配上萝莉风格发饰的布娃娃。
那毫无疑问是自己做的布娃娃。
可是……
怎么会跑到朋友圈里，而且被不少人点赞过。
华露水抓破了头也想不到一丝头绪。
手里的震动传来的她差点把手机扔掉了，又是刚刚那个陌生的的来电，要不要接？她犹豫了一秒钟后接通了电话。
“喂……？”
“救命啊！”
“诶？！”
“露水快来救我！！”
“雨薇姐姐？……发生了什么事？！”
“你先到我店里再说，快！”
“……”
“记得把布娃娃带过来！能带多少就多少！！”
“等……”
通话被挂断了，华露水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同时又不禁担忧起来，她认为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
不过很奇怪。
为什么要自己把布娃娃送到店里？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在短短的两周内先后五次把布娃娃送了过去。当时华露水并没太在意，这样反倒让她不用费尽脑筋来处理挤满每个角落的娃娃，因为这小小的公寓早已承受不了。
背着的背包与手里的购物袋被塞得圆鼓鼓的，压得华露水的腰也挺不直了，走出汽车站点后又往前步行了十分钟才到达目的地。她没有立即进到店里，而是被里面黑压压的人影吓着了。
今天是什么节日？
情人节？那可是几个月前的节日。
五一长假也结束了，接下来的十月假期还遥不可及。
那么会是促销活动？这显然是唯一会引来众多顾客的原因。
想到这里华露水不免感到为难，那种热闹拥挤的地方依旧是她头疼的事情之一。可是自己答应了人家会把娃娃送来，她也就硬着头皮走进去。
“麻烦……让一让。”
“雨薇姐……”
华露水艰难地穿过人群，挤到了玻璃柜旁边，呼叫着正忙于把蛋糕装进盒子里的雨薇。
“你来了啊？”
“你等一下。”
雨薇把接过来的钱交给了身旁的笑笑，急忙打开玻璃柜旁边的那扇门，把华露水拉进烘焙间。
“那个……”
“你先别说话！布娃娃都带来了？”
“……嗯。”
“很好！”
雨薇一把抓起背包返回到玻璃柜那边去，被留下来的华露水一脸困惑与无奈。
外面的声音越发吵杂，似乎要发展成争吵打架的恶劣形势。每过去一秒，华露水心中的好奇就增加一分，耐不住的她走到门前，捻着脚把脸贴在小小的玻璃窗上。可怕的景象跳入她的眼里，购买蛋糕的人源源不断，仿佛那些可爱的甜点是免费派送的。挤在玻璃柜前的几乎都是女生，也有几个不畏艰难也不怕尴尬的男生努力地往里面挤进去。然而真正把华露目光吸引住的，是被迅速收入囊中的布娃娃，她差点从烘焙间里冲出去。
“这是……”
华露水心痛地看着被抱走的娃娃，紧握着的手轻轻敲打在门上，气愤而又不甘的目光注意到某个细节。她这才听清楚那些吵杂声当中的愉快节奏，也看到了接过布娃娃的人脸上洋溢的满足、幸福的笑脸。
又一次被惊呆了。
一小时后，店里恢复了往常的平缓气氛，还有远去的、依依不舍的失望。一直在偷看的华露水依然想不明白，蛋糕、布娃娃与那些笑脸之间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没多久，前来把门打开的雨薇帮她解开了这个疑问。
华露水又一次被招待下来，坐在她对面的雨薇笑盈盈地喝着奶茶，直到下午茶被消灭掉才开口说话。
“不好意思，没经过你同意就把布娃娃卖掉。”
“卖掉？！”
“是啊！”
“我……还以为那是送……”
“不是的，我只是将蛋糕与娃娃一起出售，价钱也适当调整了一下。”
“……”
“这可是提高营业额的手段哦。”
雨薇笑得比起花朵还要娇艳，不过她说的话没有被华露水完全理解，后者还是相当困惑。
“那些人不是为了那一点儿优惠才买下娃娃的，他们脸上的笑容你也看到了吧？”
“……嗯。”
“那还有什么还好担忧的。”
“说的也是……”
华露水细想过后安心地笑了。
“那个……”
“还有什么问题？”
“朋友圈那里……”
“啊，哈哈。你做的那个娃娃太可爱了，我就拍了一张照片放上去，没想到那么受欢迎。”
“你意思是……”
“很多人想买你做的娃娃，差点忘了这个。”
一个牛皮信奉放在桌面上，华露水在对方催促的目光底下把信封打开了，装在里面的是红红的纸币。她大致数了一下，至少有一千块那么多。
“这……怎么可能！”
华露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猛地从椅子里跳起来，有些激动的目光冲着对方寻求帮助。
“这是真的啦，小傻瓜。”
“……”
“这是件很好的事，自信一点！”
“……嗯。”
重新坐下来的华露水盯着信封好一会儿，虽说那些钱是通过自己双手得来的，她却没有一点实在感。有了钱就能继续生活下去了，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即便觉得不好意思她还是把钱收到包包里。
“姐姐……”
“那位客人要……”
笑笑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她还没把话说完就退到一边去，一位穿着灰黑色套装短裙的女性走上前来。
“打扰了，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我……？”
华露水以为那位女性是在与雨薇姐说话，数秒过后才惊觉对方的目光盯着自己，她瞪大眼吃惊地反问道。
“是的。”
“我不认识你……”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可爱的小姐。”
脸蛋滚烫滚烫的，这是华露水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每一寸皮肤仿佛都被细小的针刺着。
她向雨薇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见对方冲着自己轻轻一笑，随后站起来把坐位置让给了那位女性。
“要来一杯咖啡吗？”
“好的，谢谢。”
雨薇的提议被那位女性接纳了，当她从华露水身旁走过时轻声说了一句——加油！
“可爱的小姐。”
“啊，是！那个……我叫华露水……”
“那么，华小姐。我有一件事要你帮忙的。”
“帮忙？我什么也不会！”
“不，这是你能办成的事。”
“……”
不会又是什么麻烦事吧？华露水不禁有些担忧，但她无法拒绝对方的请求，光是那双锐利的眼足以把她吓得不敢说话。
“这是你做的布娃娃吧？”
“是……”
那位女性从一个黑色纸袋里掏出了一只布娃娃来，华露水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做的。
“做工相当不错。”
“是吗……”
“言归正传，你能再做一套那只布娃娃身上的衣服吗？”
“那套裙子？”
华露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觉得一件失去主角的衣服没有任何用处。
“是这样的，我们社长的千金下个月举行婚礼。她很喜欢这只布娃娃上的衣服，想在婚宴上穿着这个款式的婚纱，所以想请你为她定做一套。”
“另外，还有这条珍珠项链，是小姐祖母留下的，请你将它缝制到婚纱上。”
一个黑色的木制盒子被放到桌面上，外面的漆大部分剥落了，放在里面的项链断成了几部分。
“不可能的……我真的……”
华露水紧张得手心满是汗水。
“你要的咖啡。”
雨薇把一杯温度适中的咖啡放到那位女性面前。她朝着华露水打了个眼色，指了一下站在玻璃柜那边的客人。直到对方明白自己的用意才轻快地离开。
“……”
又是一张满足的笑脸，华露水一边目送那个远去的客人，一边沉思着。似乎大家真的很喜欢自己做的布娃娃，这是她最后得出的结论。
“那么你是同意了？”
“这是我们的订金，你可以购买上好的布料，余下的款项会在婚宴当天结清。”
“还有联系方式以及……”
“请收下这个邀请函，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
“拜托了。”
那位女性不失优雅地一口掉咖啡，快步走出来蛋糕店。
华露水独自坐着发呆，直到脖子疼痛难受才回过神来，她直接把东西塞进包包里，逃命似的在马路上飞奔。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结束，要做的家务都做好了，躺在沙发里的华露水却不想停下来，心想着还有什事情可以做。 她快步走进房间，打开电脑想要找点什么有趣的影片看，思绪却是一片沉寂。手不自觉在键盘上快速敲打，屏幕上显示的内容也不断变换，最后她有气无力地从椅子里滑倒地上。
啊！我是在干嘛？！
居然找了一大堆做衣服的资料！
明明不想做那么麻烦的事，却没能拒绝对方。
是自己太无用了吗？
华露水无声叹息着。
但是……那些脸上的表情……
她能感到某种力量在内心蠢蠢活动着，要不要尝试一下？这样的状态比起给笑笑做布娃娃时更为沉重。她缓缓地爬起来，抓起放在书桌上的牛皮信封——厚厚的一叠，不能看也知道装在里面的钱数额不少。
那些钱确实能缓解自己生活上的困境，不过华露水想的不是这件事。
虽然工艺大致相同，给人穿的衣服远比给娃娃穿的要复杂得多，她无法确实自己是否能完成这一件委托。有一点她倒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自己想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
手里牛皮信封被捏得几乎要破掉，盯着雪白天花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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