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片寂静,从客厅到走廊里没有任何走动的痕迹,二楼靠右边的房门虚掩着,飘扬的白色柔和质感在门缝里若隐若现,对着镜子的华露沉思了好一会儿。
就这样吧。
思绪总算确定下来了,放在床上衣服也得以解脱了——那是华露水花了将近半个月的生活费买下来的,她却一点也不心疼,反而积极地把衣服试了一遍又一遍。
白色的连身裙上盛开着细小的浅粉色花朵,吊带处缝上了几层通透的薄沙,发丝随意垂落在背后,全身上下没有佩戴一件饰品,这样淡雅清新更适合自己,华露水很认同这想法。
细细的摩擦声停在书桌前,华露水伸出手来把那颗星星戴在脖子上,怡然自足地笑着,指尖轻轻滑过有着深海般幽蓝色彩的小盒子,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下定决心的她抱紧了盒子往楼下走去。
云层渐渐加厚,天空也随之收起了光芒,小广场四周的树木陆续被挂上大大小小的柱形烛台——玻璃的内壁外包上一层镂空的铜色金属,跳跃的火光明亮而柔和,这橙黄的色彩温暖着每个人的心,然而还是比不上脚上那没能褪尽的五彩色块,薇薇那低着的视线毫不知晓身旁的变化。
“帮我一下……会长……”
“……会长!?”
一名男生正坐在树干上,他急躁地冲着站在树下的少女喊道。
“什…..什么?!”
“哦……给你。”
薇薇慌忙把手中的铁丝交给对方,借此从纠缠的思绪解放出来,她顺手拿起两个镂空烛台,爬上了数米外的树上。
树的枝干有点薄弱,沉重的脚踩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响,两个烛台安稳挂在枝叶之间,剩下的是用铁丝进行加固工序,薇薇把双手腾空出来,只有被大腿压着的
枝干撑着整个身体,啪啦,虽她确实听到了异样的声响,并没有多大注意。
高度还差那么一点点,这微细的差距十分容易激起人的愤怒,薇薇正处于这样的状态中,脸蛋像青蛙那般胀鼓鼓的,只需稍稍加一点外力就会立即爆裂。
手乏力地垂下来,施加在脚底的力一点点增加,随后瞬间爆发,跃起的力将薇薇悬在半空,十指抓紧上面的树枝,冲击力带来的后果被低估了,瘦弱的枝条没能承受她的重量,断裂的瞬间将镂空烛台抛向了高处,而她则是往下坠落。
这是?!
大脑还没对状况作出正确的判断,薇薇能做只有盯着那飞舞的落叶,感觉背后要狠狠撞到地上而紧闭双眼,心中默念着一到十的数字,十秒过后,或者更久的时间,可她感觉不到一丁点的疼,缓缓张开的眼看到手背上黏着一片绿油油的叶,同时有股微温从身后袭来。
那家伙?!
没错,薇薇清楚地看到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是承诺,惊愕的神色四处探寻,得出的结论与事实一致,她明白了是对方将自己接住,才不至于弄出“摔成骨折”这样的丑事来。
一开一合的嘴巴几乎要将谢意表达出来,却被从深处激发出的奇怪感觉所吞没,
不经意碰到了对方那暖烘烘的胸膛,薇薇急忙推开那个保护自己的人,返回地面的她轻抹着滚烫的脸,才惊觉自己那双手的温度冰冷如雪。
到底是什么?在心中萌生的是什么?
恐惧吗?
这似乎是唯一能解释那冰冷温度来自何处的答案。
“没事吧?会长?!”
“要不要去医务室……”
纷纷涌上来的学生会干部将薇薇与承诺团团围住。
“没事……”
空间被压缩得只剩几厘米的距离,再往前移动一点就会再次与对方碰上了,这显现是薇薇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她努力将脚步拉开。
“我有事情要去找老师……你们……”
“给我让开!!”
薇薇猛地突破出一个缺口,飞快往办公楼那边跑去。
散去的人群继续完成各自手中的活儿,谁也没去注意那个孤零零站着的男生,薄弱的湿润水分附在手心里,他用拳头轻轻敲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升起的月色与烛光代替了白天的光线,朦朦胧胧的使得空间处于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氛中,从楼上往下面望的视线感到刺眼,那么温和的火光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搞不明白,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表达薇薇心中的困惑。
身为会长的薇薇躲在这个专属的办公室里足足有两小时了,那个将工作抛下的自己让她感到不解,假若能说出讨厌这样的自己,也许就会稍稍舒适一点,可她一点怒火也没有。
巨大的木材堆成的柱状物被点燃了,逐渐加强的火光照亮了小广场的中央,光线柔和地散播到四周,在临时搭建的小舞台上站一名女生,手里拿着唛头边说着边挥动着手,紧接着是陆续走上小舞台的队伍,从稀稀疏疏到一个紧挨着一个,放在女生旁边的大箱子慢慢地被投进去的礼物填满。
薇薇清楚知道晚会已经开始了,她也明白自己再不情愿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舒适的“防空洞”,谁叫自己有着身为会长不可推却的责任,带着沉甸甸脚步的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那小小的空间里只留下一片冰冷的愁怅。
“真热闹。”
“嗯。”
站在广场边缘的是两名男生,左边的千里捻着脚往前方眺望过去,在他身旁的刘星正从人群中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
“这边!”
刘星朝着某个方向跑了过去。
“礼物放进去了吗?”
“嗯!”
华露水愉快地回应着,刘星随后把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从后面缓缓走来的雨薇推着一辆堆满了彩色纸盒的手推车,她与刘星同时相互点着头问好。
“那些是?”
“是蛋糕!是薇薇为晚会准备的。”
华露水抿着嘴,好让满溢出来的笑意看起来不会太过夸张。
“这样啊。”
“对了,薇薇呢?”
“大概还忙着吧。”
“嗯,也是。”
“不如我们过去帮忙,怎么样?”
“嗯!”
这样的邀请对华露水来说非常及时,她早已等不下去了,两人手牵着手加入到分派蛋糕的任务当中。
聚集到小广场里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将整片空地塞满了,千里眯起眼观察着每个从自己跟前走过的身影,彷如置身于一场侦探游戏里。
“怎么了?你那黑沉沉的脸怪吓人的。”
千里从嘈杂的声音中听到了某个往自己走来的的脚步声。
“要你管!”
前方的视野快要被人群掩盖住,承诺恨不得自己能多长高一点,他的注意力全投放到小舞台那边。
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引爆了小小的高潮,原本站在小舞台前端位置上的笑笑退到了后面,唛头更换了主人,薇薇透过被放大的声音说着开场白,以及活动的内容。
在空气里回荡的一字一句都仔细收藏在耳蜗里,继而烙在心中,紧闭的眼皮直到唛头被放下的瞬间才打开,藏不住的焦虑通过目光投向那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急忙挤进人群里的承诺奋力往前游动。
好累,真的好累,这种状态从没有过,在脑海里闪过的记忆让薇薇更加确信这一点,身后的人群、星空、火光,乃至任何一样细微的存在无不沾着与她自身不一样的光彩,越是努力不去想,越发觉得自己是如此格格不入的。
薇薇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去,任由双脚替自己选择一条道路,开阔的路面转入狭小的碎石路,两边林立的树木疏密有致,她走进了远离建筑物远离火光、包围整所校园的后花园。
风刮起的沙沙声里有某些不一样的声响,有什么在身后走动着,沉浸在独自而安详环境里的薇薇没有心思去理会,微热的湿度拂过她的肌肤,突然跃出的某个黑影强行将她拉进更深处。
自己是被拐带了?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不过薇薇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对方是个她很熟悉的人,不,应该说是讨厌的人,可真的是那样吗?
这样的问题出现了不止一次,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被自己遗忘了,薇薇轻轻吐出一口叹息,挣脱了对方的手。
“你想要怎样?这可是难得最后之夜,学长。”
“啊,还没恭喜你毕业了。”
“那悠长的假期还真是让人羡慕,你是还赶紧……”
薇薇把后背靠在一颗树上,微微抬起的视线从那遮挡光线的黑色碎片中,找寻着银色圆月的身影。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就那么讨厌我?”
“哈?你这是要抢我的台词吗?”
“你不是不误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
“……”
初夏的夜空与白天有着明显的温差,尤其是在被树木包围的空间里,滑过的微风让人不禁觉得心寒,交谈也就此停住了。
“没别的事情,我回去了。”
“等一下!”
身体刚离开背后的树,薇薇逃跑的路随即被逼近过来的承诺阻断了。
“你,你究竟想要干嘛?!!”
“……”
感到害怕的薇薇有些慌张,挤出的气势筑起了高墙堡垒,进攻的那方却忽然沉默不动。
“这个还给你,不,原本就是要给你的。”
承诺退到另一边的树旁,缓缓拉开的距离为双方让出一丝喘息的空间。
“什么?!这个是……”
一封信?!塞进薇薇手里的是被烧掉了一半的信,那粉红的色彩有着明显岁月流逝的痕迹。
对方为什么把这样的东西交给自己?薇薇借着柔和的月色看着写在上面的几个字——刘薇薇收,这显然是写给自己的信,为什么会这样?她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对方。
“一年前,你写的那封信我都看了,这是当时给你的回复,因为一点意外而没有交到你手上,虽然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还是希望你能看一下,不,请让我亲口跟你说。”
承诺看着她的视线深情而灼热,呼吸着的气息缓缓道出浓重的氛围。
“我……喜欢你。”
“自从从收到你那封开始……在更早以前,我对你……”
“对不起,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心情,不知不觉疏远你……”
“你能原谅我吗?”
毕业就意味着离开这个校园,彼此之间的距离将会越拉越远,而埋藏在心底里的话语会让自己的身心崩坏,这是承诺意识到不能再拖下去而作出的决定。
一切安静得宛如暴风雨过后的幽谷,各色花朵、高矮树木争相展露最美丽的一面,吸进体内的混合味道产生的化学作用,让人身心松弛、让人神经喜悦、让人思绪忧伤……
“哈哈……”
“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先走了!”
奇迹般的告白、沉淀在四周凝重的气流、还有自己笨口拙舌的回答,都让薇薇的呼吸无法维持。
失去光线照抚的叶片看来起是那样的阴森恐怖,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人觉得那黑漆漆的背后隐藏着什么鬼怪。
为什么……
脚不能动的?!
不离开这里不行!
无力的躯体又一次靠在树上,薇薇清晰感受到来自自身的抖震,她拼命想要摆脱这样的状况。所有感官都失去了正常运转的功能,她唯一能感知到的是来自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隐藏在坚硬外壳里的果实,经过烘焙、研磨、烹煮才能挥发其本质的香气,软滑的口感还常常混入了苦涩味。
“你想好了再答复我,不管多久,我也会等着。”
“对了,这个……不喜欢戴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这个很适合你,没别的意思。”
弯下腰的承诺把一个红桃色的小盒子放到地上,随后转身返回那人声纷杂的小广场。
高高的云层被流动的风吹散,远处的红焰释放出热辣辣的温度,数百个情绪高涨的黑影来回跑动,这些都与独自身处在林子里的少女无关,她只觉得那些欢笑声是一场虚幻的梦境,紧紧捂住耳朵的手在发抖,低低的抽泣声发出了警告,那是解除午夜魔法响起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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