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机场的出租车内。
窄小的空间中满是林萌萌与木诗谣的对话声，虽然两人说话的频率截然不同，但这并不影响林萌萌的心情。
对于学生能够主动提出送行，作为前教师的她自然满心喜悦……但只有我这个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才知道身后两人根本是各怀心思。
木诗谣太过敏锐的直觉常令我叹息，就像林萌萌一个月前刚离开时，木诗谣就已经察觉到我和林萌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那时不愿详说的我好不容易才搪塞过去，然而今天却真是无能为力了。
“真是没想到木诗谣你会来送我，老师我好高兴！”
“……”
我透过后视镜观察着木诗谣的表情，就像我想像中一样的冷淡。对于送行这回事她应该是没有多大感觉的，毕竟对她来说“观察”比林萌萌离去本身更加重要。
不过这么残酷的事我自然不会告诉林萌萌，就算是假象，相比戳破后的难堪，还是让她最后的回忆变得更加美好一些吧。
“话说回来，虽然我当老师的时间并不长，但我觉得木诗谣你绝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学生了。我以前有听校长说过你家应该是在北京的吧？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银杏高中来读书呢？以你的条件应该有多选择才是。”
因为兴奋，林萌萌说起话来音色都有些飘扬。
面对这一长串的问题，木诗谣沉默片刻便有条不紊地回答。
“在北京上学很累，在这里上学会很安静，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写小说。”
“原来如此。”
单从字面根本无法理解木诗谣的想法吧，所以林萌萌这句“原来如此”基本是在敷衍。
果然，她很快就转移话题了。
“木诗谣你的确很喜欢写小说呢，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机会看到，真可惜呀，像你这么优秀的女生写出来的小说也一定会很棒吧。”
事实上木诗谣充分地向我证明了什么叫人无完人……
然而正当我腹诽时，后视镜中木诗谣忽然露出坚定的神色。
“以后，可以在书店看到我的书。”
“……好、好厉害！”
被木诗谣身上堪称耀眼的自信所折服后，林萌萌露出十分期待的表情。
“那以后等你的书出版后，我一定会来找你要亲笔签名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我哦。”
“一言为定。”
听到木诗谣这番话后，我忽然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的事……再看了一眼她的脖子，那条熟悉的纯白色围巾令我不禁微笑。
对于她能否成功出版我无法保证，但我却是亲眼目睹她究竟有多努力，以至于即便我和她之间有过赌约，我都希望她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抵达机场后，我帮林萌萌提着行李箱一起进入候机厅。
机场特有的噪音令耳膜不断鼓动，候机厅空旷却又吵闹，冰冷的色调很容易渲染离别的氛围。
“那么我先进去了，木诗谣再见。”
林萌萌一边向木诗谣告别，一边张开了手臂，而木诗谣犹豫了一下也模仿着她摆出拥抱的动作。
拥抱完木诗谣后，她又将视线转向我，眼神中透露着某种讯息。我比木诗谣犹豫了更久，才闭着眼睛微微张开双臂……然而过去了很久都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温软。
再睁开眼睛，发现林萌萌正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司易你在做什么呀？”
“……”
还、还是找个洞把我自己埋了吧！这么自作多情也太尴尬了啊！
“哈哈……司易你的表情真有趣。好啦，那就不开玩笑了。”
猝不及防的拥抱令我浑身一颤，然而没过多久我便发觉她其实比我颤抖得更加厉害。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了呢。”
“……”
或许是靠得太近的缘故，她话语中的不舍全都准确地落在了我心里。受到她情绪的挑拨，我也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你之前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走掉……”
当我问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终于承认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
“因为如果见到你挽留我的话，我的决心就会动摇嘛……其实现在也是，假如你说让我留下来，我说不定就会撕了机票呢。怎么样，要试试吗？”
“还是……算了吧。”
“我想也是。”
没有太多惋惜，她似乎是认为这个结果就好，依旧用温柔包容了我所有懦弱。
林萌萌从我怀中离开的瞬间，我有种力气从身体里被抽离的感觉。
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如此依赖一个人的拥抱，也不知是高看了自己的定力，还是低估了她的魅力。
总之——心中的不舍分外明晰。
“其实我也想过就这么一去不回啦，只是后来觉得还是应该回来再见你一面。”
“为什么？”
下意识问道，然后我痛彻地发觉自己依旧是多年前那个满嘴“为什么”的笨蛋。
“因为我不想总是成为第二呀，既然已经不是第一个喜欢你的女生了，那我至少不要当又一个跟你不辞而别的人。”
她轻笑着，嗓音中流淌着淡淡哀愁。
“所以，我要跟你好好告别，跟你把该说的话都说完，然后……继续期待。期待着你有一天能够恢复爱一个人的能力，到时候就算是死皮赖脸，我也会来缠着你的。”
“……我等着那样的一天。”
“嗯！”
她用力点头，然后从我手中将行李箱接了过去。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忽然，林萌萌像是早有预谋般踮起脚尖。
眼前闪过一张明媚的俏脸，随即脸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诶？
大脑陷入恍惚，在这短短几秒间意识似乎已经冲破云层直奔外太空。
将那些漫无边际的思绪收回，我再看着她绯红的脸颊以及分外清澈的眼眸，讷讷地说不出话。
“既然我们的第一次无法互换，那至少让我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这样你就不会忘记我啦。”
留下这句话后，她头也不回地朝着检票口走去，而我这才刚反应过来，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却抓不住已经远去的她。
这时手背有些突兀地传来几滴冰凉的触感。
——下雨了吗？
我抬起头，望着银灰色的天花板苦笑。
——当然不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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