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高考事件……
“嗯，是有听过，记得那个时候我还在上初中……等等，难道？”
校长自然不会无故提到这件事，于是我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而他缓缓点头，让我的猜想得到确认。
“没错，‘六月高考事件’就是在银杏高中发生的。”
听着他沉重的声音，我不禁哑然。“六月高考事件”不止是我，恐怕根本没有多少人会不知道，毕竟这可是中国教育界有史以来发生过最恶劣的一起事件，发生时间正如标题所说，是在十年前即将开始高考的六月。
根据媒体报道，某所高校……现在知道是银杏高中，当时银杏高中设有升学重点班，比起原本就已经课业压力巨大的普通班，重点班的学习氛围更加可怕，从报道中里那些图片可以看到重点班的学生一边输着营养液，一边疯狂做题的场景，简直令人心悸。
驱使着他们如此拼命的原因自然是为了能考入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从而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但那一年五月末，教育部却颁布一项新的高考改革政策——国内大部分重点大学分数线全面降低。政策颁出后令国内无数考生感恩戴德，这项政策的颁布是为了能够令国内更多考生得到进修机会，然而对于真正拼命的考生而言，这完全是不公平待遇。
虽然国内最顶尖的大学依旧保持高分，但如果他们不能上线的话，就等于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将与远远不及他们的考生去同一所大学。于是抗议开始了……但毫无意义，毕竟比起拥护这项政策的考生，抗议的考生能够发出的声音微乎其微。
最后事件在六月份发生了，银杏中学重点班的学生们用自己的生命呼出所有在拼命努力的考生心声，近乎超过班级一半的学生留下遗书，从教学楼顶层跃下，这一跃惊悚了全国人民。
六月高考事件留下的后果——死亡人数五人，残疾七人，重伤八人，以及一名陷入昏迷的植物人。这些跳楼学生的愿望最后得到满足，政策被废立。但跳楼的那些学生并没有成为英雄……而是受到无数人唾骂，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他们声援。
“唉……在那事件发生后，银杏高中遭到来自全国各处的强烈抨击，再加上那一年的应考生的成绩又惨不忍睹，导致来年招生时，愿意到这所学校报名的学生寥寥无几，学校运营彻底瘫痪。我正是在那一年成为了银杏高中的新校长，然而离开的不只有原本的校长，全校大部分老师也都选择另谋出路，于是银杏高中开始面临废校的危机。而当时我思考了很久，决定将银杏中学的入学门槛降到极低的水准，然后再招收到了一批年轻教师，这才让学校勉强运营下去。”
静静听完这一切，我已经对银杏中学的历史有了大概了解，然后也明白曾经那么厉害的银杏高中，为什么如今会是这副惨况。虽然不能说校长当时的做法是错的，但这样的决策必然导致恶性循环，放低入学门槛，再大量招收没有教学经验的年轻老师，这只会导致学校毕业的学生素质一届比一届低。
于是现在，银杏高中的学生们简直都不属于学生的范畴，而老师们也是束之高阁。校长对此也感到很无奈吧？可听完这些话后，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图……
“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告诉我吗？”
根本没人知道我身上现在有多大的压力啊！我明明只是来辞职的，结果校长却把这种事告诉我，简直是想要我拯救这所学校一样嘛！
“呵呵……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你就当成是一个老人年纪大了之后喜欢和人说故事就好。”
“原来是这样嘛。”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那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说说辞职的事了……然而这时校长又开口说道。
“不过我确实对司易老师你抱着一些期待啊。”
“……”
看着眼前的老人，从他的眼中我能够看到明亮的神采……开什么玩笑！
“期、期待？请问我有什么值得您期待的吗？”
“我期待你能够重新整顿这所学校。”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对我说出了这句话，而我只是回以呆若木鸡的表情。
冷静……我今天只是来辞职的，这种你花了这么多年都无法做到的事能别这么轻描淡写地扔给我吗？我是不会傻傻地随着气氛就脑袋一热而答应的！
“抱歉……我觉得我做不到这种事，其实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终于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但房间就像空气全被抽走般气氛凝重。沉默、一切都陷入静止的沉默，看着校长显得更加苍老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落，我不禁有些自责。
瞧瞧我都说了些什么？怎么可以辜负一个老人的期待啊！不过我为什么一定要等他把话都说完才辞职？早点说不就没那么多事了吗！
“对不起！我实在无法回应您的期待，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新老师而已，要我去整顿一所学校真的太勉强了……”
这种时候我哪里还敢坐着，马上起身将腰弯到九十度道歉。
呜哇……这沉默的气氛真是太可怕了啊！拜托您说点什么也好，就算是骂我也行，您老有什么不满意只管说出来啊！在心里憋着容易得病！
“唉、唉……唉，罢了罢了，你说得对，这种事也不能勉强你啊。”
过了许久，校长连叹三声，一声比一声无力，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他的脊背垂下了许多，原先精神矍铄的气质消失得一干二净。
“让你感到困扰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疲惫地站起身，显得有些踉跄，我连忙走到他身旁以防他摔倒。校长颤颤巍巍地走到办公桌旁，打开抽屉拿出了两份档案袋，分别摊放在黑色的桌面上。
“左边这一份是你的教师档案，原本是要帮你录入到我校教职工系统里的，不过看样子不用了……你拿过去吧，这样以后到新的学校工作就不用再回来拿了。”
解释完后他便不再说话，但我却看着另一份档案袋不解地问道。
“那这份是？”
“哦，这份是之前打算和你签的合同，现在用不上了，我拿出来是想顺便扔了它，你不用在意。”
不用在意？校长您是不是故意的啊！把这玩意儿就这么摊在桌上您跟我说不用在意？这根本就是具现化的主线选择嘛！左边那份档案代表“拒绝”，右边那份档案代表“接受”？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会接受这种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走到桌前，我艰难地向着校长左侧的那份档案袋伸出手，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看出我的手在颤抖。这也没办法啊！能不能告诉我校长你眼睛里的光，是不是和我的手与档案袋之间的距离成正比的？手离它越近你眼里的光就越黯淡，那要是我来来回回伸手你眼睛是不是会闪烁地跟星星一样？
如果我真把这份档案袋拿走你不会躺下去吧？那我可就成杀人凶手了啊！最终……手在离档案袋还有几公分距离停了下来。
“校长啊，问您一个问题，您为什么会想让我来整顿这个学校？我们以前都没见过面吧？”
“嗯……的确是这样，我和你以前并没见过，但因为你是小可那孩子极力推荐的人，所以我才会对你抱有期望。”
“小可？您说的莫非是孟可老师？”
校长微微点头，而我则是十分惊讶，孟可就是把我坑到这里来的女上司，可现在听校长所说，她似乎不只是想坑我那么简单？
“小可那孩子以前也是银杏中学毕业的学生，‘六月高考事件’发生时她正在读高二，因为任职学生会主席的缘故，所以她经常会跟我这个刚上任的新校长接触，现在想想，那时候小可真是帮了我不少忙啊。后来她毕业后我们也常常有联系，所以对于银杏高中的现况她也十分了解，而最近她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是想介绍一个优秀的老师到银杏高中任职。”
优、优秀的老师？我现在十分怀疑校长是不是在骗我，毕竟我印象里那个女上司别说是夸我，能不骂我都谢天谢地。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要拒绝她的，毕竟银杏高中现在的样子……把一个优秀的老师送到这里来就等于是毁了他啊。但小可却坚持把你介绍给我，并且跟我说，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改变银杏高中的现况，引导学校走上正确的道路。”
校长老人家您说的人到底是谁？绝对不可能跟我认识的女上司是同一个人吧！那个几乎把我当成狗使唤的女人说我是优秀的人才？别开玩笑了！我宁愿相信她会把一只狗捧上天也不信她会在别人面前这样夸我！诶……说起来她不就是把我当狗吗。
明明不信，我的手却无法拿起那份档案袋。根本不用犹豫吧？只要拿起它然后转身离开去找新工作就可以了，虽然会很辛苦但也比留在这学校要轻松得多啊！绝对不会错的，选择拿走档案绝对不会后悔！银杏高中落魄也好，兴盛也好，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啊！
没错……只要拿着它走人就好，很简单的事，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我却拿走了更远处的一份档案袋，校长的眼中瞬间焕发神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拿起它，为了回应校长和女上司的期待？别开玩笑了，这种东西怎样都好啊……责任感？那也跟我毫无关系吧！
游离的思绪被手中档案的沉重感扯回，我默默打开它，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文件以外还有个信封。
“信封里是给你准备的生活补贴，因为学校方面不能帮你提供住宿和伙食。”
像是早就算到我的选择一般，校长微笑着解释道，加深了脸上皱纹的笑容温和爽朗。我放下信封，打开合同大概地扫视一遍，发现有效期是两年。
“您不怕我两年干完之后就走吗？”
“呵呵……真要走的话你现在就可以走，你能选择来银杏高中工作已经让我很感激了，而这合同其实也只是个形式，你要是觉得不满意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无法再说什么，认命似地叹了口气，快速在签名处留下自己的名字，工作算是彻底落下帷幕。
接下来我应该再和校长聊一聊对学校未来发展的看法吗？或是坐下来再喝杯茶冷静一下？
答案都不是，像是早就安排好一般，在我签完字的霎那，门外突然进来一个女生，整齐的黑发落在身后，整洁纯白的校服令她显得气质脱俗，校长在看到她后显得十分愉快。
“啊，司易老师，给你介绍一下，她是我的孙女，也是你所负责的高二四班的学生，她叫……”
“老师，你好，我叫木诗谣。”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浅浅的微笑好似窗外正在摇曳的银杏叶那般清新自然。这时我才注意到，一直在校长桌上摆着的名牌。
——银杏高中校长木风华。
我……是不是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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